朕,是一个演技派(43)
文太傅不言语。皇帝问到:“这事情不是已经查到了几个投毒的乌南人了么?招供了是因为对俘虏心怀不满,认为宫妃应该殉国,因此投的毒。”
萧从简道:“一共抓住四个投毒的乌南人,有三个是这么咬定的。还有一个供了点不一样的理由出来。”
李谕听得颇是有趣。他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文太傅,文太傅该不会以为他在和萧从简唱双簧吧。事实上萧从简讲的这些, 他也是第一次听到。
他顺着萧从简的话问下去:“怎么说?”
萧从简说:“乌南人供了个大盛人的名字出来,叫钱广运。”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骚动起来。乌南投毒背后竟然是大盛自己人指使,这岂是小事?完全是叛国之罪。只是钱广运此人,众人都没听说过,不知道是个什么人。
“……钱广运不过是个百夫长,当时正负责乌南王宫的一部分巡逻。”萧从简补充说。
李谕心道,不怪京中的大人物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竟然敢干下祸事,还毒瞎了丞相儿子一只眼睛,谁都不会信没有人指使他。
萧从简说到这里,只向文太傅道:“太傅自然不会知道钱广运这个人。只是钱广运后来又说了个名字,这个人,太傅该听说过。”
“姚中秀。”萧从简一说出这个名字,文太傅的背上一颤。整个殿中像有一阵可怕的风卷走了所有声音,无比寂静。
文太傅当然知道姚中秀。姚中秀是他的学生。甚至钱广运这个名字他都知道,据他所知,几个月前钱广运已经“战死”在乌南了。
现在他知道了,钱广运没有死,只是被萧从简的人控制起来了。原来萧从简早就盘查得清清楚楚了,一直留作杀着而已。十几年前,萧从简横空出世时,他说自己老了,是谦辞。十几年过去了,这一次他是真正在心中说了那句话:“老了老了,后生可畏。”
当然姚中秀可以咬定这是他自己的主意,与文太傅无关。但这也是无济于事,萧从简不会放过他的,皇帝也不会。听听这殿中的声音——一片死寂过后,已经有人大声咒骂起姚中秀。文太傅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萧从简制止了吵闹,道:“此事关系重大,要仔细审理。案件会交给大理寺去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的人应了是。
萧从简又从袖中取出两封信件,道:“臣另有一事要禀,此事却是与太傅有些干系。”
文太傅神思还有些恍惚,他以为萧从简在诈他——他向来小心,机密事从来都是当面谈,不会写信。他沉声道:“不管那信是什么,都不是我写的!”
萧从简笑了起来:“这自然不是太傅写的。而是太傅的外甥许濛与乌南国使的通信。按这信中说法,许濛共收了乌南国使黄金白银若干,三次共计有五千两左右。”
宫人将信拿了呈给皇帝,李谕粗粗看了,道:“确实是如此……”
文太傅想笑。
乌南国使去年夏天时候在京中活动,拿了银子到处撒,并不止一家收了国使的钱。许濛是贪财,可与姚中秀的事情没有关系——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外甥,什么事都不放心让他去做。
若没有姚中秀的事,许濛收受钱财的事情还可以抹过去。可萧从简太狠了。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是摆明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萧从简说他是串通乌南国使,所以给萧桓,给大盛军下毒都可以。文太傅想,他输了,而且输太多了。萧从简手中握着人证物证,全是铁证。他对萧桓的构陷与之一比,完全不算什么事了。
萧从简道:“我要说的事就这两件,太傅要议论什么事?”
文太傅真的笑了笑,他向皇帝道:“臣忽感不适,请陛下允许我暂且退下。”
李谕只是看着萧从简。他早就知道萧从简只要身体稍好一些,就肯定能把事情处理好,但他没想到萧从简会这么干净利落地就把文太傅解决了,一点余地都不给文太傅留了,这是打算彻底铲除文太傅了。
他觉得萧从简就好像受伤的野兽,暴露出受伤的脆弱,引诱敌人靠近他,在敌人放松警惕的一瞬间,他已经积蓄好力量,一跃而起一口咬断敌人的脖子。
这就是他的丞相。
“陛下,臣请告退。”文太傅又说一遍。
李谕这才和蔼道:“太傅先回去吧。”
文太傅想站起来离开,但他试了几次都没有力气站起来。萧从简站起来,拿起靠在一边的拐杖,走到太傅面前,将那根拐杖递到文太傅手边,道:“太傅老了。”
萧从简能康复,文太傅却不可能返老还童。文太傅伸手颤巍巍握住拐杖,他想挥起拐杖敲破萧从简的头,但他勉力靠着那根拐杖站起来就已经耗尽了力气。
宫人将文太傅送出了宫。
李谕知道这事情结束了,他看出来这会儿萧从简也已经累坏了。朝会一结束,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
李谕要萧从简在宫中歇了歇。萧从简没有全好,只是心腹大患解决,萧从简的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李谕问他:“萧桓的事情,什么时候办?”
京中都知道萧桓要纳乌南公主,当然只有把人迎进门了。
萧从简说:“这两日就办。”他这会儿说话懒洋洋的,没了上朝时候的锋芒毕露。李谕又心痒痒的,与他调笑:“要不要朕再赐他两个公主?”
萧从简看了皇帝一眼:“陛下别再奚落我了……”
李谕看出他神色是真倦了,而且又像要发热的样子,就宽慰几句,命人护送丞相回去了。萧从简走时,天落了雪,李谕盯着看他穿好大氅,又拿了个手炉给他,目送他远去,站在殿外看了半天,也不觉得冷。
第65章
文太傅回去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他家人怕他自杀, 日夜看着他。事情到了这地步,只能向萧从简低头。
文太傅给皇帝上书,自请致仕,要回老家。但皇帝不许他致仕。
文太傅毫无办法。若这时候皇帝允许他致仕,他还能少受些羞辱,保存点颜面。现在皇帝和萧从简把他扣在京中,把文家抄查个底朝天, 文家的将来就全毁了。
文家这边凄凄惨惨, 族人亲友全在四处打点, 丞相府上是另一副光景,正在准备喜事。
家中长辈都知道郑璎受了委屈,郑家接郑璎回去住了两日。宫中送了赏赐,冯皇后和萧皇后都召郑璎到宫中说话。
冯皇后那里还好,到了清隐宫, 萧皇后一出来,郑璎就忍不住哭了。
萧皇后给郑璎行了礼, 郑璎忙扶住她:“皇后大礼,我如何受得起。”
萧皇后心里也难受。萧从简病得最重的时候, 她在清隐宫中夜不能寐。出了乌南女这事, 她心里就明白,萧桓根本还承不起萧家的重担。虽然文太傅想攻击萧家总会想出办法,但萧桓这也太大意太天真了。
这会儿她与郑璎面对面,两人都流下泪来。
萧皇后拭了眼泪,向她嘱托:“萧桓之事, 还请你多担待了。经此一事,他该长了些智慧。”
这一关是有惊无险过去了。但萧桓损了的名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宫中人都怜惜郑璎。皇帝去皇后宫中吃饭时候,也问起郑璎。
冯皇后道:“小郑真惹人怜,人比之前瘦了一圈,心中到底不平。”
李谕知道这事情没办法,若在现代妥妥的离婚了事。可在这时候要郑璎为这事情就离婚,郑璎想离,郑家也不答应。
“你和她说了没,让这乌南女进门就是做个戏。等过段时日,她让这人搬出去住都可以。”
冯皇后道:“说了。她说这些她都知道,她知道乌南女只是个妾,只是……”
她顿了顿,郑璎说话大胆,她不知道该不该学给皇帝听。
李谕好奇:“只是什么?”
女官们都笑起来,冯皇后才道:“是这样,郑璎说如今京中百姓都只说道乌南公主和小萧将军,有文人墨客都开始给乌南公主写诗了,这一段风尘倒像是成了传说。至于小萧将军的正妻是谁,谁都不会提起。”
李谕也忍不住笑了。郑璎这角度虽然刁钻,却有几分道理。他笑着摇摇头:“这小姑娘……”
萧府的喜事没准备两天就办了,自然不能同郑璎进门时候相比。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翡翠已经改了名字,改叫月城公主,就在萧桓安置她的那个别院出嫁。萧家派了些嬷嬷丫鬟,衣物首饰,给她装扮一番。人靠衣装,她穿了婚服,带了金饰,浓妆之后也显出几分华贵。
有不知事的小丫鬟,只觉得办婚礼就开心,边收拾箱子边道:“难怪小将军喜欢她,她又是公主,又生得这样美。”
一旁大丫鬟就冷笑一声:“蛮夷之地来的狐媚,也配叫公主么?还不如京中的闺秀知书达理呢。就算叫她一声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要给郑娘子磕头敬茶。等她进了府,你就看着吧,磋磨还在后面呢!别怪姐姐没提醒你,以为伺候公主是个什么好差事。”
她说得大声,也不怕正在隔间梳妆的月城公主听见。周围的嬷嬷们只是笑嘻嘻骂道:“快做你的事吧,还有功夫磕牙?好歹有个吉时。”
月城公主进门当天,郑璎就从原来的院子搬了出去,和萧桓一个住东,一个住西。当晚萧桓去郑璎住的院子,郑璎叫下人把院门紧闭,不让萧桓进门。
下人传话给萧桓:“娘子说了,今天是将军的好日子,将军去公主那边休息吧。”
萧桓也没去月城公主那边,只在书房睡下了。新房中冷冷清清,只有月城公主一人默默垂泪。
到了过年时候,月城公主被挪到了一个偏僻小院子里。郑璎仍与萧桓分开住两个院子。三个人三个地方,幸好这府上地方大,撒得开。萧从简也不管他们,随他们两个人闹去。小夫妻两个,闹来闹去总归闹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