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一个演技派(17)
萧从简倒不算十分猝不及防。他是百官之首,皇帝去他的别墅游览以示恩宠本就是应该的。
何况当年高宗皇帝时候他就已经有过这待遇了。那时候汝阳王快十岁了,跟着高宗皇帝一起去了,还用金弹弓打烂了一盆兰花。
皇帝为何一副记不得自己干的坏事的模样,十岁的孩子已经完全能记事了。萧从简只能将之归为厚颜无耻。他心疼那盆遭殃的兰花。
但这时候也没必要和皇帝计较这个了。萧从简大度道:“臣会做好准备,恭迎圣驾。”
李谕连声道:“不用准备,我就是……”他就是想看看萧从简自然的样子。他揪了片叶子,向萧从简柔声道:“丞相的园子,朕怎样都会喜欢。”
第25章
皇帝驾临下臣家中并不是说去就去的事。李谕去游览丞相的私人林园的日子定在三日后,这已经算快的了。
这三天里,李谕在行宫做得最多的就是散步和游泳,期间还登山一次。这让他有点想起在淡州的日子,运动不受时空限制,只要身体动起来就好。这个时代虽然谈不上是最好的时代,但他还是想尽力多活些年头。
不过与淡州时候不同,在淡州时他是个被流放的王爷,如今却是一国之君。因此与淡州时候相比,境遇已大不相同。在淡州时候,他得自己找乐子;而今是乐子送上门。
来行宫之后,冯家就送了一批东西过来。给皇帝送了十二毛色极佳的骏马,又给三位皇子公主送了小马驹。孩子太小,送来的小马驹他们还不会骑,只是坐在上面,宫人扶着慢慢走圈子。李谕看了都觉得可爱极了。
皇后听说了皇帝的安排,也为冯家提了一句。李谕对冯家的印象谈不上很好,至少在淡州时候他们可没这么热情过。如今又太过巴结。李谕是傻子才看不出来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李谕没有和任何人谈过立太子的事情,除了那天晚上为了安慰皇后暗示了一句。从理智上说,他很清楚将来的太子就是皇后的儿子——即便冯家不讨人喜欢,他也得按规则来。只要皇后和冯家不犯根本性错误,没有理由不立长子为太子。
但他直觉就是暂时不想提起这件事。也许是因为他自己成为皇帝太快太意外,也许是太子这个位置太过敏感,也许是某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原因。总之,他认为再等等比较好。
还好现在冯家虽然殷勤,但还不算太焦急——李谕认为他们也没必要焦急。
皇后提出冯家也想请皇帝赏光。李谕答应了下来,只是时间要安排在丞相之后。皇后立刻眼睛明亮了起来。李谕微笑道:“你该告诉你伯父,朕不是看他的面子,是看你的面子。”
皇后嗫嚅:“臣妾……”
李谕摇摇头,制止了她的谦辞。
丞相的别墅清平园离行宫不远,当天李谕乘车过去,即便是在行宫,依然是人马浩荡。
萧家人都在外迎驾,萧从简的长子萧桓也在。李谕看这架势不免有些灰心,他原来设想的是萧从简招待他,参观萧从简的房子,私密又友好地增加感情。但现在是丞相招待皇帝,排场和架势依然免不掉。
幸好进到园子之后,顺了些李谕的心意——人虽然多,但众人也不可随意近皇帝的身,除非皇帝召唤。
李谕先走了流程。让萧从简一一介绍族人。萧桓不需介绍,在宫中任职,李谕很熟悉他。其他是萧从简的叔伯兄弟,还有亡妻家两个年轻的内侄。
李谕不由就多看了那两个年轻人一眼,看起来并不出挑,不要说与萧从简比较,就连萧桓相比也差得较远。他知道萧从简的妻子已经去世数年,这时候还想着妻族的孩子……
李谕没有再想下去,他原本是想多了解萧从简来的,但真的看到了什么,又叫他有些窥私的惭愧。
游览时李谕只要萧从简陪伴,其他人都被留了下来。
清平园修建得很端方大气,园中有清平湖,疏朗开阔,并没有过度修饰之处,湖边造了渡口,停有小舟。沿湖又有几处景致,夏季虽热,但道边古木高大浓密,遮住日头,走在下面只觉得湿润凉爽。
晚间萧从简设宴,李谕喝了酒,就要躺下。
萧从简已布置准备好皇帝休息的地方,宫人扶李谕入内室在榻上躺下。李谕就道:“我要丞相。”
宫人劝道:“陛下该休息了。”
李谕坚持:“朕要与丞相说话。”
宫人无法,只能去传话。
李谕盯着那扇清平湖十二景屏风,不一会儿,看到上面有个人影,隔着屏风问道:“陛下召臣何事?”那个声音沉静优雅,丝毫不知道李谕的心情。
李谕沉沉道:“朕有话要问丞相。”
人影定了一下。然后才转过屏风。
李谕从榻上坐起,他要萧从简坐到他身边。
萧从简在他身边坐下。
“陛下可是不适?”他关切问。
李谕笑了起来:“怎么了?丞相难道认为我真喝醉了?”
他有些懊恼,这话听起来像借酒装疯。他本意并不该如此。
他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丞相……”李谕喃喃道。
萧从简很有耐心,皇帝这一天都真的只是在老老实实观赏风景,虽然看起来兴致不高,但没有在他的园子要歌伎陪伴,他已经满意了。这会儿他断定皇帝是醉了。
醉了的人,总是没道理可讲的。他见过勇猛的将军醉了之后像小绵羊,也雅士醉了之后丑态百出。皇帝还不算太过分。
“陛下,好好休息吧。”萧从简道。
李谕抓住他的手:“我真的有话对你说!”
但这真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他知道的。
第26章
他们对视着。李谕不知道那是一秒,还是他臆想中的无限。
太感性了也是一种错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都必须有感性的一面,但在现实中必须知道该如何使用那种感性。
李谕知道,他若此时说出来,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直觉知道萧从简不会喜欢。
“丞相的招待……朕很喜欢。”他像累了一样,闭上了眼睛喃喃说。
萧从简端详着皇帝的脸,这会儿年轻人看上去终于筋疲力尽了,仿佛刚刚一瞬间的执拗耗尽了他的力气,他的头优雅地垂落,像是屈服于命运而不是屈服于醉意。他变得散漫,在灯下莫名显出些悲哀。
萧从简起身准备离开,皇帝的声音又追着他响起:“丞相……”
萧从简回首看向他,皇帝仍闭着眼睛,说:“……朕想看河灯。”
萧从简微笑起来:“臣会命人安排。”
次日上午皇帝从丞相的清平园离开。皇帝住过一晚的院落和房间会保持原样,但从此其他人不能再住进去。
李谕觉得这样挺浪费的,他向萧从简表示为了避免这种浪费,他会再来住的。
萧从简又被他逗笑了。他从没想过皇帝——前汝阳王还有节俭的心思。
但皇帝这样的态度实在叫人猜不透,萧从简原以为他和年轻的皇帝之间会气氛紧张很长一段时间并一直紧张下去。但实际上除了最初时候大家都有些紧张,之后他们之间没有起过矛盾。
避暑以来他们之间甚至称得上君臣和谐。
萧从简认为,这主要是因为皇帝对于政事还处在一种懵懂之中,甚至兴趣不大。但如果哪一天他醒悟过来,或者被人怂恿决心自己掌权的话,萧从简知道冲突不可避免。即便他们的政见完全一致,目标完全一样,冲突依然不可避免。
萧从简看看皇帝的侧脸,皇帝看上去很轻松。但萧从简已经知道这轻松下面隐藏着秘密,就在昨天夜里,皇帝几乎要吐露给他了。
“臣会恭迎陛下圣驾。”萧从简欢迎皇帝再次做客。他希望下一次皇帝醉得更厉害些。
在萧家的游览结束后,就轮到了冯家。冯家比丞相家还高调,几天时间就起了一道两百米长的花墙做屏障,争奇斗艳,俗艳得十分好看。不过李谕对冯家就是走个过场,花幛他看了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对丞相那是对他喜欢的人,自然看什么都顺眼。对冯家他可就没那么多欣赏的心了。
不过李谕还是当着皇后长辈的面好好夸奖了一番皇后,称赞她娴雅朴素,不爱奢侈,确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冯家一听这话,心中直嘀咕,只觉得百米长的花幛算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只能悄悄把酒宴上那道会喷火的火龙菜给撤掉了。
幸好对冯家来说,皇帝能御驾亲临本身就算达到目的了。
酒宴时候,李谕看到菜肴虽然精致,但并没有太过铺张之处,才露点笑容,道:“朕在宫中就常常说,要以骄奢淫逸为耻……嗯……”
冯家人立刻应是,一片恭维称善之声。
在冯家的节奏他得自己把着,免得太过欢乐,冯家得意起来就提立太子的事情。
午膳过后,李谕休息片刻,就起驾回行宫了,并没有留宿。
幸好这一趟冯家似乎只是想刷皇帝的好感度和朝中的声望值,没有向皇帝直接提出立太子的事情。李谕想想也是——这些高门世家哪个都不是吃素的,尤其立太子这种事情,若是提出了被皇帝当场拒绝那可就太难看了。
这种事情大概就像告白一样,观察,试探,再三地试探,在双方都确定彼此的心意,有十足把握时,一击必杀。
现在李谕给了他们模棱两可的态度。他既十分赞美皇后,又只字不提立太子的事情。冯家会觉得希望很大,但还有些不确定。
应付完冯家,李谕才觉得真该好好休息一番。幸好行宫的夏游活动丰富多彩,之后他看了一场马球赛,看了几场蹴鞠,他试图改变规则,但是不行,大家都不习惯。散步之余,游船也是个好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