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珰(52)
廖吉祥走不快,从钟山到最近的水马驿,他们走了一天,进了驿站,填好文书签好押,瘦子要了三碟菜,还有两碗白饭和一个馒头,廖吉祥这样子不配上桌,就在桌角下坐着,看他们施舍狗一样把馒头扔下来,吆喝他吃。
他一路上默默流泪,过去他不知道,自己眼里竟然蓄了这么多泪水,一遇上谢一鹭,便决了堤,眼下那个人不在身边,他仿佛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脚边沾着泥土的白馒头,忽然听外头有人喊:“娘呀,吓死人了!”
屋里的人都往外看,瘦子猛地捶了一记桌子,骂道:“他娘的,阴魂不散!”
廖吉祥打了个抖看过去,一个满脸是血的大个子,扶着门框走进来,那张脸伤痕累累,左边眉骨上的血口子胀得盖住了眼睑,廖吉祥不敢去想象,他是怎么撑过这段路的。
那家伙迟钝地在屋里看了一圈,慢慢朝廖吉祥走过来。
“春锄……”廖吉祥哽咽着叫,“你不要再跟了!”
馒头被从地上捡起来,拍去灰土:“伙计,”谢一鹭从怀里掏出几文钱,“一碗白饭。”
说着,他狼吞虎咽把馒头吃了,等白饭送上来,他一手端着,一手拿筷子,受了伤的手颤抖着把饭夹到廖吉祥嘴边。
廖吉祥囫囵咽了,可一点味道也尝不出来,因为饭里和了泪,满嘴都是涩涩的咸味。
瘦解差拍下筷子又要发难,这回胖子拉了他一把,摇摇头:“算啦,”他给他夹菜,“别为难好人。”
好人?瘦子想不明白了,好人怎么会自甘下贱,去伺候一个恶贯满盈的太监!
吃过饭,天晚了,他们赶着廖吉祥进屋,这个水马驿小得可怜,屋里除了一张板床和一对桌椅,没什么了。
床当然是解差的,廖吉祥被安顿在墙角,胖子收拾好刚要吹灯,谢一鹭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
瘦子立即从床上翻起身,踩着床沿,傲慢地盯住他,谢一鹭很乖顺,闷头把热水给他端过去,不偏不倚放在脚下。
瘦解差乐了,倨傲地扬起脖子,慢慢把脚伸进盆里,舒服得哼出了声,趁这功夫,谢一鹭返身出门,从外头拖进来一大捧稻草,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中,一层层垫在廖吉祥身下。
“喂,你……”不等瘦解差教训,谢一鹭麻溜的,又出去端了另一盆热水,这是给胖子的,看他们都洗上,他才安安稳稳蹲在廖吉祥面前,热切地打量。
“我看看,”他脱下他的草鞋,果然,脚趾上磨了好几个血泡,“忍一忍,”他说,“磨硬了就好了。”
廖吉祥轻轻碰他的脸,血污的,看得他心疼,那疼,比在甘肃膝盖上中的一箭还锥他的心:“我好时,你没沾着光,我败落了,你却……”
谢一鹭用指腹擦他的嘴角:“不怕,”他仔细捋他的头发,即使是阶下囚,他也想让他体面干净,“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这是怕吗,廖吉祥说不清,只觉得心里像有一只手在搅,搅得他无所适从。
“现在多好,”谢一鹭瞧着他笑,一笑,脸上的伤口就拧起来,“白天晚上在一起,不用怕人看。”
廖吉祥发觉自己软得像要融化了,融化在他的“甜言蜜语”里,旁若无人的,他居然伸出舌头,猫儿一样,一下一下舔起那脸上的伤口。
两个解差在一旁看见,先是愣住,之后吓得瞠大了眼睛,惊惶对视。
“有尿吗?”谢一鹭问,廖吉祥马上紧张地摇头,他该是一天没尿过了,谢一鹭缓缓捋他的背,“别憋着,有我呢。”
两个解差洗完脚,谢一鹭捡着盆出去,不一会儿又端了一盆水回来,这回终于是廖吉祥的了,他托着他的脚把热水往上淋,看他不觉得烫,才敢把整只脚放进水里,从脚趾到脚踝,一点点给他洗,那双白脚,虽然不再是织造局督公的,但仍舒坦熨帖。
“泡泡脚,明天的路好走些。”边说,谢一鹭边拿衣摆给他擦脚,擦净了捧在怀里,伸手到裤管里揉他的小腿。
“你也洗洗……”廖吉祥大概是累了,眯着眼,懒洋洋地说,“好睡……”
谢一鹭一直等他睡着了,才吃力地起身,端着那盆泡凉的水,坐到椅子上,对面床上两个解差已经躺下,一个床里一个床外,头脚倒着睡。
桌上一灯如豆灯,摇曳着,昏蒙着,他“噗”一声把灯吹灭,在纯然的黑暗中,痛苦地拧起眉头,脱下鞋袜,伸脚到凉水里。
随便蘸了蘸,他擦脚起来,摸黑蹭到廖吉祥身边,蹑手蹑脚挨着他坐下,然后从后把他抱住,那个大枷,他擎起一角扛在肩头,这时廖吉祥有些醒转,茫然地推拒,谢一鹭忙小声安抚:“是我,没事,是我……”
廖吉祥就不动了,大概是脖子上的重量减轻,他舒服地哼了一声,沉沉睡去。
谢一鹭也想睡,但睡不着,身上疼,肩膀也重得喘不过气,可他不敢动,怕一动,就把怀里的人惊醒了。
那边板床晃了晃,下来一个人,看剪影是胖子,他站了一阵,提起椅子往墙角搬,搬到谢一鹭身边,把大枷一角从他肩上放下来,支在椅背上,没说什么,又回去了。
第49章
“他俩肏屁股。”瘦子用胳膊肘顶了胖子一下。
胖子没爱理他:“别瞎说。”
“我瞎说?”瘦子激动起来,“你看他俩的黏糊劲儿,那太监还……还给那小子舔脸上的血,”他一副厌恶的样子,“哦哟,污糟死了!”
胖子斜他一眼:“人家俩好,关你什么事。”
“我看不惯,”瘦子把水火棍立起来,往地上一杵,“歪门邪道!”
胖子一时没说话,停了半晌,才说:“那些走‘正’道的,有几个能像他俩这样要好,要是我,我做不到。”
他指的是谢一鹭对廖吉祥的爱护,大孝子对父母也不过如此了,一个人能爱他人胜过爱自身,只得说那太监的命太好。
“行了,赶路吧。”瘦子老大不愿意地撇嘴。
胖子不动弹:“让他俩再玩会儿。”
廖吉祥和谢一鹭坐在前面大杨树下,一个披枷带锁,一个鼻青脸肿,互相看着,灿灿地笑:“你又猜错了,”谢一鹭把空着的左手摊给他看,“受不受罚?”
廖吉祥往后缩,很不情愿的:“你……轻点。”
谢一鹭坏笑着欺近,拇指和食指掐成环,在嘴边吹了吹,瞄着他的额头,作势要弹,廖吉祥赶紧闭眼,可老久不见动静,怯怯地刚一睁眼,额头上就猛地一疼,他惊叫了一声,往旁边倒下去,谢一鹭咯咯笑着,和他倒在一处。
廖吉祥很有些怨恨地看着他,看着看着,脸微微红了。
“要走了,”谢一鹭摸宝贝似地摸他的脸蛋,“有尿吗?”
廖吉祥往解差那边瞄了瞄,踌躇着点了头。
谢一鹭便把他扶起来,往树后边带,瘦子眼尖看见了,以为他们要跑,忙叫起胖子,自己拎着棍子追过去,跑到半道,一下看见树后头女人似地蹲着的身影,他一惊,停住了。
廖吉祥也受了惊,慌忙站起来,让谢一鹭遮着,匆匆提裤子。
瘦子撞了鬼似地扭回头,皱着眉头折返,那太监居然是……蹲着撒尿的?他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有嫌弃,好像也有点怜悯,总之惶惶的不舒服。
这时候是下晌,天黑前他们得赶到最近的渡口,搭船趁夜下扬州,瘦子本来就性急,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火急火燎地赶着走,廖吉祥渐渐有些跟不上,谢一鹭帮他托着枷,边擦他鬓边的汗边说:“上来,我背你。”
一个人和七斤半的枷,他怎么背得动!廖吉祥咬着牙拒绝了。
谢一鹭不听他的,拉着他的胳膊非让他停下,可能是力气大了,一拉,像是牵动了什么伤口,廖吉祥“嘶”地一声,白了脸。
“你怎么了?”谢一鹭狐疑地问。
廖吉祥偏着头不看他:“没事。”
不对,谢一鹭一急,声音就大起来:“你怎么了!”
胖子和瘦子回过头,这下连他俩都看出来了,廖吉祥窝着腰岔着腿,不对劲。
“干嘛呢,跟上!”瘦子有些担心,越是担心,越显得凶狠。
“他不能走了!”谢一鹭朝他喊。
“怎么就不能走了,”瘦子撸着袖子往回来,“有什么不能走的!”
谢一鹭忽然闻到了淡淡的尿骚味,从廖吉祥下身传来的,他愣了愣,盯着廖吉祥窘迫的脸,伸手去解他的裤带,被他一把握住。
瘦子看见他俩的举动,陡然顿在那里,不敢往前走了。
“怎么了,”谢一鹭声音缓下来,“没事,你跟我说。”
廖吉祥低下头,半天没说话,好久,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疼……”
甫一听见那个“疼”字,谢一鹭的心都揪痛了:“哪里?”
“腿……”廖吉祥屈辱地向他坦白,“腿间……”
谢一鹭也不管什么解差不解差的了,推开廖吉祥的手,硬把他的裤带扯松,剥下裤子往里看,瘦解差吓得连忙转身,有些发蒙地望着胖子。
谢一鹭蹲下去,扶着廖吉祥的腰,那两腿中间有些湿,确实红了:“你怎么不说!”
廖吉祥抿着嘴,羞耻地把腿夹了夹,被谢一鹭强行分开:“都怪我,”他用手指去碰,一碰,那副胯骨就发抖,“没给你擦干净。”
廖吉祥刚才尿得急,裤子里湿湿的还有尿,路走多了自然磨得慌,他的下体本来就是个伤口,那样私密的嫩肉,磨起来钻心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