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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逝皆随风 (上)(24)

作者:骷髅回坟 时间:2017-09-06 10:40 标签: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子懿被扇得偏过了脸,嘴角的血线顺着好看的下颚蜿蜒而下,滴落在央华宫墨乌的大理石地板上,再也寻不得。子懿眼神清澄以卑谦的姿态跪在地上仰望着邵可微,语气带着难得一见的撒娇道:“娘亲……”

  邵可微只是冷冷的看着子懿,眼里覆着寒冷的抗拒,手里的长剑指着子懿的胸口道:“你不配!滚!”

  子懿垂眸了然轻笑,缓缓的站了起来却没有离开。

  在自己过去那段漫长而又惨痛的童年里,明明是活着的,却比死还不如。死不难,难的不过是他必须艰难的活着。他靠的是什么坚持活下来的,他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了,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他坚持的理由总会因为环境的改变,心境的变化而变换着。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心底所向往的,他想赎了罪,然后自己放自己自由。

  他用燕国平复夏国的仇恨,用血泪还与王爷,他亦愿意用自己去消除娘亲的的伤恨,他无牵无挂,无羁亦无绊,就以他为终结吧。

  子懿胸口抵上了指着他的剑刃,他抬手握住剑身将剑往自己的胸膛里缓缓送入,温凉的血立即漫了出来,沾湿了玄色的衣襟,胸前那一抹冰凉蔓延整个胸腔他并不觉得疼痛。可是他却奇怪心脏有些难受,是剑过心了还是丹蓟药效过了?

  他突然忆起,儿时他曾可笑的幻想过他出生在一个与世无争的村庄里,在温暖的阳光下,在一片绿油油的农田里,有爹,有娘,陌上坐着一个小小的他。他有一个用竹篱笆围起的小木屋,那是他的家,所有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曾是他一生的祈望。

  那些可笑的梦撑着他疼痛沉重的身躯,走过一年,一年又一年……

  直到最后,他置身黑暗中,厌倦了无意义的渴盼,厌倦了那些可笑的梦。他挣扎过,沉沦过,却被困在了原地,困兽犹斗。

  ……或许,他最希望的是,世上从来没有他这个人。

  邵可微慌忙撤了手中的剑,心中又惊又怒又痛。她将染血的剑弃于地上,抬手压上胸口踉跄着退后了一步呕出了口乌血,眼前的景物突然在她身边疾速旋转,顿时天昏地暗。她模糊的意识里,只听到子懿紧张的唤着她,声声凄苦。

  金都皇宫外包围着全是夏国的军队,大军整齐有度庄重威严,虽奋战了两日但每个人脸上却不见疲色均是喜悦之色,因为深仇得报,因为从此世上再无燕国。安晟下令不可扰民,大军便驻扎在城外,安晟独领一万精锐入城围宫。

  燕帝邵思真坠下城楼身亡后,皇宫内人声杂沓,宫殿倾颓废墟,四处皆是断垣残壁。方才下属回报寻遍了皇宫却不见景苒公主。安晟立在宫门处,身后是一干部下,听到回报安晟脸色阴沉心里莫名烦闷焦躁不安。

  他想亲口问一问邵可微,当年为何要如此待他,用他最深挚的感情去欺骗他。她为何可以走得如此决绝,不留任何余地,将他置之死地弃之不顾。他痛苦了十七年,这些年来他夜夜难寐,几欲崩溃。

  退一步,她可以不爱他,可以弃他于死地,可为何要如此残害夏国的无辜百姓!南下的每一座城池,斑驳的城墙都是被当年成河的鲜血所染成的,血腥味在城中久久不散!那一望无际的无名荒塚,不仅是战死的士兵更是当年那些自发的义兵和无辜的百姓的!

  安晟的声音因痛苦的回忆而有些嘶哑:“叫安子懿过来。”连日阴霾,今日大胜难得初晴,可他望着天边那抹暗云隐觉不祥。

  安晟身后的将士有些细声嘈杂,最后是张变满眼笑意上前回复道:“禀王爷,四公子在我们破城后便不见了。”

  安晟眉心一跳,心里是怪异的焦灼语气却冷冷道:“你说什么?”

  “末将刚刚还目送了四公子一程。”

  安晟莫名大怒,狠力扇了张变一掌,力道之大直接将张变掼摔进雪地里,嘴角开裂血顺着下颚滑落。张变撑着手坐了起来只觉得头晕耳鸣,他甩了下脑袋抬手抹去嘴边的血迹,吐了口血沫,舌尖舔了舔裂开的嘴角暗叹真疼,随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碴,行了个礼准备转身离去。

  安晟猛的醒悟大步走至张变面前,一把揪着张变咬着牙根一字一字说道:“说,安子懿去了哪里。”

  张变勾起嘴角,眼里笑意沉沉。

  安晟看着张变,瞳孔里却映着那个他曾倾尽了一切,竭尽了全力保住的孩子。

  

  第47章

  

  破城之后的兵马调度,张变负责守着燕国皇宫的兴欣门,恰巧的是他刚到兴欣门就碰到了正要离去的子懿。

  张变从上到下仔细的扫视了一遍子懿,最后视线落在了子懿手上,他兴味盎然的看着子懿怀抱中包裹着雪白狐裘的景苒公主,脑子飞快的转着。

  他正将要把事情串联,衡量着利弊,思忖着结果和一切可能性的时候,子懿仿佛看穿了他一般的笑了。笑容纯粹没有杂质,竟让他脑子有些迟滞,他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子懿笑而不语,只是那样平静的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如黑夜苍穹上点缀着闪烁的繁星,熠熠生辉。

  张变长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坐骑牵到子懿面前:“快走吧。”

  被安晟揪着的张变把刚才的事过了下脑,想了下还是给安晟指了个方向。而安晟此刻焦炙也无心计较,立即翻身上了马策马奔走,安晟的部下们也随着一同前去,他们自然是要追随领帅的且燕国刚亡必定还有没清除的余碍,保护王爷也是他们要做的。

  张变望着离去的队伍,听着渐远的马蹄踏雪声,觉得自己真是够龌蹉的,前一脚还赠马让人快走,后一脚却给安晟指了路。这简直像是墙头草,还是到处倒的墙头草。不过又有什么关系,他知道他并不希望子懿走,因为这人实在太有意思。

  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十七年前的天牢里。

  安繁将怔愣毫无反应的安晟狠狠推撞到了牢房的墙边,猛烈的撞击使得安晟整条背脊都是震麻的疼痛,可他依旧颓然的麻木着。安繁恨不得将他打醒,可他看到这个跟他关系最好的弟弟,已浑身是伤又如此难过,他实在下不去手也无处下手,天牢的刑罚向来不简单。

  “天牢很好待吗,贬庶也无所谓吗,亡国也不在乎吗?”安繁眉头紧锁,愤怒的低吼道。

  对于安繁的质问安晟只是满目空洞没有任何回应,他就如脱线的木偶,任由自己满背的伤口在粗砺的牢墙上缓缓摩擦着滑落下去。安繁一把揪住安晟的衣襟将他提起斥道:“好,你无所谓,你的三个儿子呢!”

  安晟垂下眼,嘴边勾起一抹无畏的笑,勉力站起身子将安繁揪着他衣襟的手缓缓拿开:“我已经让冷究将他们带走了。”

  “你!安晟,你明不明白,父皇不会放过你的!燕国就要打到宇都城里来了,你知道他们南下不停屠城吗,你知道宇都的整条京河都是鲜红的吗,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你是皇子,外面的那些人也都是你的子民你的百姓,他们正遭受着惨绝的迫害,你却无动于衷,如今父皇下旨你也不肯去领兵……”说着安繁这个夏国的太子,流下了两行热泪,他愧疚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保管军图……”

  安晟这才稍稍动容的看着安繁,讽刺的说道:“得知外面生灵涂炭百姓水深火热,我请命退敌,父皇不允……任我苦苦哀求也不松口,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死后,兵临城下才了要我领兵,只为了救皇族吗!”他知道他丢了军图父皇不信任他,可是关键时刻难道不更该救民吗?他知道他不该置气,可是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不如不要反抗让燕国直接攻占了反而能减少伤亡。

  听安晟的话似乎是不会出去迎战,但安繁同时也明白或许只有安晟能力挽狂澜了……安繁心烦意乱又手足无措早已失了太子的仪态,他的语气里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夏国灭亡?”

  安晟闭上双眼淡静的说道:“是我的错,与任何人无关,我安晟愿意以命赎罪……”

  “你……”安繁忧心如焚可接下来无论他再说什么,安晟都不给他任何回应。安繁开始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太子姿态理了理华服。来之前他便有一个不敢确定有效却又是最后可以一试的办法。成,将来或许还有夏国,不成,亡国了他也是夏国的太子。

  “父皇下旨让李立忠阻截邵可微,邵可微和军图没有追回来,只追回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安繁隐约感觉到安晟因这句话而乱了的呼吸,心知有希望了。

  “那婴儿,安子懿……我从父皇手上暂时救下了这孩子一命,现在安置在我宫中。可是再这么下去,难保父皇不会下杀手,难保燕军破城时这孩子不会被兵戈所伤。”安繁从被动的境地变为了主动,吐出最后的一句话竟忍不住带了些恶毒。他看向安晟,眼中多了几分掌握,谁都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那个孩子的境地该有多危险,即使他作为太子,也不可能一直保得住这孩子的命。

  既然邵可微放手了这个孩子,便绝不可能用他来威胁邵可微,一个没有价值的敌人的孩子,多少人想要他死?

  牢里的阴风缓缓轻绕在两人身边,最后渐渐的消散在黑暗的牢房尽处。

  收回记忆,安晟与他的部下驰马朝子懿离去的方向奔去。他想起前几日子懿突然探他的手臂……握着缰绳的左手忽然火烧火燎的灼疼起来,头也疼痛欲裂,这些陈年旧疾旋绕在他体内此刻让他疼痛异常,苦不堪言。

  燃烧起的熊熊大火映在安晟的瞳孔里,焰苗直往高处的架子上窜,高架上那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正在竭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大哭着,稚嫩的哭声不大可是每一声都在狠狠敲击着他的心脏。燃烧着的木柴高架旁围着的不是王亲就是高官,他们满脸嘲弄和不停的嘘声乱着他的心神。他环顾了四周,这里是祭祀的高台,高台下的广场密密麻麻都普通百姓,人人都在高呼:“烧死他!”

  对了,因为他的优秀父皇从小就十分疼爱他,他领兵击退燕军后,父皇便昭告全国表明他已将功抵过且他是受景苒公主的陷害,罪不在他。尔今将用敌人之子祭奠死去的人们,以平民愤。

  安晟觉得呼吸很是困难,燃烧的火焰带来的热浪打得他神智不清,听着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弱几乎就没有哭声了,安晟的心就如同被撕裂了般的难受。他的行为优先于意识,他已顾不得自己浑身的伤痛挣脱了他的下属。

  那场火刑,他将夏国的旗杆用剑砍断搭在高台上,借着杆子飞身上了被火焰包围的高架上。祭祀高台上的人群顿时乱成一片,可是没有人敢拦着他。安晟看着已经没有哭声的婴儿紧张得一把抱起。或许是他太紧张了,那根立在高架上的木桩被焚烧得失去了支撑力朝孩子砸来他都未能及时发现。等他发觉时只能用左臂挡下来,燃烧的木桩砸断了他左臂并顺着无力的手臂滚落了高架。这一记撞击使得满身伤痛的他无法再平衡自己的身体,他紧护着怀中的婴儿跌落了火刑的高架下。

  他的下属们迅速围了上来,每个人口中都在问:“王爷,王爷你怎么样了!”他无力回答浑身都痛,痛楚几乎淹没了他的意识,可是他的右手依旧紧紧搂着那襁褓中的孩子,喃喃低语道:“我的儿子……”

  之后他带着一身的伤痛跪在了父皇所在的启阳殿前,三天三夜,用自己的命在逼着他的父皇,直到最后他的父皇妥协饶了安子懿一命。因为他的父皇疼爱他,因为他的父皇怕燕国卷土再来夏国需要他,所以他不能死。

  火刑这件事从未有人隐瞒也无法隐瞒,亲眼所见的人太多。只是他的父皇下令高台上的所有人不可泄露真相,而对底下的百姓则宣称说是燕国余党救下的这罪子,余党已经处死。至于这个罪子,死太简单了,不如让他以血赎罪,这才勉强平息了这件事。

  连日阴沉的冬日竟是难得放晴,明媚又冰冷的阳光打在雪地上折射出美柔的光芒。

  远处满覆着如琼玉的冰雪峰峦上,几座突兀屹立的高峰直插入云穹,天雪山山脉像是横卧在天尽处的一条银雕玉塑的苍龙,又像是一座天然的万里银墙,雄伟而壮观。

  不远的一处山峰上,有一个人影,那人在满覆白雪的山上走得很慢,几乎步步为营。不仅因为山势非常陡峭,且顶峰的雪质又比较松软容易坍塌雪崩……也是因为那人实在没有体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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