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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逝皆随风 (上)(14)

作者:骷髅回坟 时间:2017-09-06 10:40 标签: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是,公主所言极是。”木义云跟随邵可微十几年,刚才的话确实冒渎钧威了,公主的决定毋庸他人置喙。木义云迅速躬身退出了帐外。

  “懿儿困不困?”邵可微捋了捋安子徵鬓角的细发问道。安子徵本是有困意的,只是安子懿的出现他着实没了睡的心情,本想应已成定数,现下心里却有些忐忑,他一边揣摩邵可微的用意一边又怕稍不注意就露出马脚,而他最怕安子懿改口。安子徵心下翻转,世间最难测的莫过于人心,万一发生什么变数岂不是功亏一篑?想着安子徵隐在袖袍里的手拇指与食指摩挲了起来。安子徵摇了摇头回道:“孩儿不困。”

  邵可微微笑道:“那娘给你说个二十年前的故事。”安子徵心里发怵,他大概猜到邵可微押子懿来是要再次试探确认,不想邵可微居然如此多疑如此小心谨慎。

  “好。”安子徵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望了一眼跪在丈外的子懿,似乎不为所动,依旧垂首跪着,腰脊挺直。安子徵知道他是惯性挺直腰背,并不是故意装出一副傲态的样子,那是多年被父王用鞭子用棍子逼出来的。

  不许哭,不许喊,不许求饶,跪直!小时候安子徵经常在父王的庭院里看到那个瘦小的孩子,在棍棒下跪倒又挣扎着爬起来挺背跪直。

  子懿既想听那个所谓的故事却又不想听,不论是怎样的因,都已是这样的果,没什么好追溯的。

  邵可微刚想继续开口,就见木义云急匆匆领着一个浑身污血狼狈不堪的将士入内,那将士单膝行礼后急急道:“禀告公主,闫将军驻关外的营地被夏军趁夜偷袭,夏国大军已往关前移来!”

  邵可微嚯的起身怒目喝道:“你说什么!”虽然事态看起来严峻,可是云岩关如此坚牢,岂是说攻就能攻下的。邵可微踱了两步后冷静的对木义云下令道:“传令众将于中帐待命!”“是!”

  邵可微这才转身对安子徵说道:“懿儿先行休息吧,过几日无事了我再让营里的将士们都来认认他们的少将军。”见安子徵乖巧的点了点头,邵可微不再停留迈出了帐内。

  事发突然也紧急,安子徵的帐外都是是将士们朝中帐去的急步踩雪声。父王居然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偷袭邵可微布置在关外做掎角的军营,是要攻夺关卡吗,可是此时他身份还未稳。

  安子徵看向子懿眼中一沉,帐内只剩他们两人。安子徵走到了子懿面前,托起子懿的脸低声道:“安子懿。”子懿垂眸,长睫在眼下盖出一片暗淡的影子并不出声。安子徵看子懿一副淡然不变的脸,心下压抑的不安烦忧化成怒火一下就窜了上来,子懿的样子就像是在讽刺他,嘲笑他!

  早些时候安子徵本对子懿没什么恨意,虽然人人都说他是罪子,可毕竟安子徵当时不过足岁,也不能理解那些大恨,虽也会欺负子懿却也不会太过分。

  可是二哥死后安子徵每次在二哥的祭日里都希望,这个人最好就死在蚀渊下,王府里他与二哥的感情最好,他恨。可父王每次又要他活着,安子徵忍着恨意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这个人还有用处,必须留命。

  可是现在呢?留着他不是更危险,现在根本就不需要这人了不是吗?

  想着安子徵揪起子懿二话不说就是朝腹部猛的一踹,子懿被踹飞了出去,落下时腰肋重重的磕上了几案的边角。耳畔传来咔嚓的闷响,一股剧烈的痛感袭来,子懿疼得眼前一黑,强忍在喉间的血就吐了出来。

  子懿脸色煞白捂着腰肋起身,身后结了痂的鞭伤被这么狠狠一摔也尽数崩裂,子懿疼得一身冷汗,还未完全起来便被安子徵一把扯起他手上镣铐的铁链就往账内的兵镧走去。

  “三公子,人已到帐外。”子懿因剧痛身子带着声音都在颤抖,只是语气里不见任何痛苦乞饶。安子徵细听,冷着脸放开了子懿,将愤恨咽回腹中,看了一眼兵镧里的各式武器,觉得真是可惜。

  木义云掀开帐帘入内,简单作揖道:“公主请公子过去。”

  “好。”安子徵刚想出营帐,木义云突然抽剑指着他道:“将公子缚住。”

  安子徵还未来得及惊讶就见木义云身后的小兵上前将他的双手反剪于身后用麻绳捆绑了起来。安子徵心中充满山雨欲来的感觉却也坦然,他是安晟之子,再不济也不过一死。

  冰冷的北风拍打着城楼上的旗帜,雪终是停了,城楼上火盆里的火焰烧得更烈。邵可微神色凛然,俯视着城楼下数丈外的夏国大军,安晟英姿挺拔伟岸立于阵前。

  邵可微冷笑的说道:“怎么,平成王迫不及待来救你的爱子吗?”

  安晟不语,邵可微又道:“真亦假时假亦真,安晟,我们这般互相揣度也累。”当她不知道吗,安晟来不就为了做个夺回爱子的假象来欺骗她吗,让她更能笃定谁是她儿子吗。不,岂会随了他的意,他安晟会揣度,她亦会混搅。

  木义云将两人押上了城楼,安晟看到两人,脸上终是有所动容,语气冷硬含有威怒:“邵可微你要做什么。”

  邵可微蔑笑,手中剑锋在子懿与安子徵中游移,冷然道:“平成王,选一个。”

  

  第31章

  

  情,谁动,谁输。

  宇都城外,碧色长天,春掠翠草,风拂柳丝,冰消雪融,湍流急奔,远山斜阳,姹紫嫣红,蝶舞翩翩。

  青年安晟一身缎子紫锦袍符腾云祥纹,金丝镶边,腰系玉带,英姿挺拔于马上与迎亲队伍立在城外北门。烽烟四起,五国混战,国与国之间的联姻是常有的,这是政治联姻亦是军事联盟。

  安晟看了下夕阳即将沉山,却还未见燕国的和亲队伍,本性傲然,心里不免有些不满。不过安晟性子倒也沉稳耐得住躁烦。且转念一想他的那些个皇姐皇妹,各个纤细柔弱不堪,闺中女子,路途遥远难免身体孱羸不能准时抵达也情有可原。

  安晟本已有妾,并有一子已有两岁,怎奈父皇皇子众多,偏无人敢娶这位燕国公主。听闻这公主年芳十七,却生得极丑,不善歌舞女红,性格乖张泼辣,说得一无是处,当然除了用来联姻。他的那些兄弟都揶揄他,大到太子安繁,小到不足八岁的十六弟,都说只有他这个年轻王爷兼大将军的五皇子才镇得住此等悍妇。

  他年少意气风发,自是不乐意,无奈父皇拍案而定也由不得他,安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只希望不要一语成谶,毕竟只是听闻不是?

  一会若是这公主丑羞该如何是好,明日早朝怕是要被笑死。安晟叹了口气,思量间,一阵马蹄疾踏声传入安晟耳内,安晟神色肃穆,步出迎亲队伍前望向那道路尽头。

  一女子策马而来,怒马鲜衣,骑术精湛。安晟蹙眉,不是说和亲队伍今日便到吗,怎生意外派人先行禀告吗?

  正想着马已奔至安晟面前,安晟身后的人大呼保护王爷,而安晟面色不改抬手示意身后的人马莫动,依旧淡定立于队伍前。女子身下坐骑身子前蹄高高扬起,在安晟身上覆上阴影最终却是停在了安晟一尺前。这实在是太险了,若有偏差王爷可是要被这马铁蹄踏出重伤啊,安晟身后的部下们都捏了把汗松了口气。

  安晟倒是处惊不变,瞧了眼马上女子,其颜如春晓之花,媚比似火骄阳,刚似铮铮铁骨,真乃一代佳人。

  女子身漫残阳余晖,如天边晚云般镀了层光晕,金芒耀眼。女子笑容璀璨道:“不错,我邵可微的夫君有些能耐。”此时安晟才微微露出诧异的神情。

  有些回忆,就如无痕静水中的倒影,碰不得,一碰就是层层潋滟。

  当年安晟便是如此,炙烈的情感,让他坚定信任,让他失去判断。当那些美好的爱意,就如雾中花,水中影,瓣落溪,一切随逝水一去不复返时,安晟心中所有的情感都化为熊熊燃烧的炽烈仇恨火焰蔓延心口。即使亡国在即时他最后力挽狂澜,即使追回了他曾经最疼爱的儿子,也无法再阻拦这份倾塌奔溃如洪流的憎恨猛兽。

  安晟微眯目望着那孤绝高耸般城楼上的人,当年他终是知道,恨不能己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让所恨之人不得好过!

  邵可微看着安晟迟迟不答侮蔑笑道:“平成王,不选吗?”语毕邵可微手执长剑比划着,在安晟的注视下竟真的在子懿与安子徵的胸口划了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血色却瞬间便染上了两人衣襟。

  安晟的手紧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手掌浑不自知,手心的汗与血混在一起黏得不行。他仰望着城楼上的人,徵儿胸前已是一片红泽,映得脸有些苍白,而子懿只是垂头,散落的青丝狼狈的随着刺骨北风飘扬。

  他选子懿或徵儿,都不会是满意的结果。如何选?邵可微行事向来诡谲,安晟根本无法确定邵可微的想法,他亦不敢用徵儿赌。若是邵可微已经猜到了谁才是她儿子,那么他不管选哪个徵儿都会有事。安晟面色凝重阴沉,心里已经乱了方寸,明明有两个选择,他却觉得任何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邵可微似乎很没耐心的再次说道:“平成王,你若不选,两个儿子都要受罪。”木义云将安子徵与子懿按压出了城墙垛口处。子懿腰肋断骨被压已有些错开,嘴里溢出轻轻一声的痛吟又被他狠狠咬回了嘴里。他浑身冷汗淋漓,濡湿了里衣,又被灌入的寒风吹结霜,扎得身后的伤口生疼。

  他疼得视线模糊眼神并不清明的望着安晟有些挣扎的神情,唇边是不易察觉的讥笑,不明王爷为何如此犹豫,不过是他一条贱命罢了。

  “安子徵。”安晟沉声答道。

  子懿闭上双目,他已经猜到了。邵可微将子懿又推出城垛外半个身子问道:“他吗?”安晟心中莫名躁烦,跨下铁骑亦躁动嘶鸣,左右踏步。邵可微将安子徵也推出去大半个身子道:“还是他?”

  安晟嘴角苦涩的抽了抽,这个女人永远不安常理出牌,就如当年,前一刻还是恩爱连枝,下一刻便是背信弃义。

  风吹着安晟手中云龙画戟上的红色穗带,宛如当年那红衣红妆醉伊舞剑。安晟沉默了片刻后终是说道:“邵可微,你若想要帝位,夏王朝送你又如何,你若想取天下,为你称霸这天下有又有何不可!”

  “你却选择背叛。”

  邵可微看着远处一时出神,心中思绪深邃而悠远。双骑并辔纵马踏雪寻梅,男子将一朵红梅折下,戴在了她的耳边。那画面如幻如梦男子眉目依稀不清,男子温柔抚弄着她的乌丝,俯身在她如蝶翼扑动的长睫上轻轻一吻。

  往事如手握流沙,流逝于指缝终是不能握不住。邵可微敛起思绪回过神来,目含哀却嗤笑道:“可惜,我不爱你。”

  “我邵可微此生戎马,战死沙场也不再谈儿女情长。”

  安晟遥望着那容颜依旧的女子,这么多年了一句我不爱你还是让他胸口如铁锤猛击过般的闷痛,安晟眸里有浓烈的恨意,苍夷尽落也无法停止。背道而驰不是不再相遇而是为敌。

  一时只剩无尽的沉寂,唯有朔风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

  “传令,鸣金收兵。”

  “王爷?”身后将士疑惑,这岂不要降了自军的士气?但见安晟不再多语只得传令撤军。

  安晟看了眼城楼上的人,拉缰调马,余声清晰传入邵可微耳里。“用安子徵换解药。”

  关外夏军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第32章

  

  邵可微命人先行将两人押到帐内,并派了医官前去之后便与众将在中军大帐内安排部署新的防御,毕竟关外闫成的营地已被安晟剿清了。

  帐内寂静无声,只有落地连枝烛台上的烛火小心翼翼的燃着,烧得烛泪一滴滴落下积在烛台上。

  子懿双手环抱坐在角落,有些出神。安子徵虽然还被绑着依旧安然站在一旁,木义云则看守着两人严肃的按剑伫立守在帐帘处。

  子懿搂着身子紧了紧,手无意摸到后肩胛骨,细细摸还能摸到些不平,那是以前被王爷用红木圆凳砸断的骨处,因为什么他记得不清,或许也没什么原因。

  伤不致死,便不会有人来管。想着子懿解开了衣衫前襟,手探了探腰肋的断骨处,左肋靠腰侧有一小块凹陷。子懿面无表情的将断骨扶正,就像断骨的人不是他一般,只是他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额上是细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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