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男人会捉鬼(7)
肖长离板板正正道:“不会。”
看他的模样云钰有些无语,说是不会,这番行径却就差张口嚷嚷说这里有个大人物了。
“既然如此,这轿子大人还是自己坐吧。”
肖长离一怔,随即便让轿夫先走,二人都走回了县衙。
刚到衙门口便见几人拉扯着一名哭嚎不止的妇人和两个孩子,几名衙役正在驱赶,还粗鲁得拦下了抬沅战的人,一片混乱。
云钰似笑非笑:“肖大人,但愿你这县衙真能让人住得下去才好。”
肖长离上前,沉声道:“衙门乃平冤之地,岂有逐人之理!”
衙役被他吼得一愣,嗫嚅道:“大人,他们是钱三的妻儿,闹了半天了,要咱们申冤,这……鬼干的事儿咱们能怎么办?”
那妇人哭得死去活来,直喊着钱三死得好惨,要取回尸骨安葬,还说要让刘荃偿命。
肖长离劝了几句,说一定给个交代,妇人才哭哭啼啼走了。
肖长离让衙役将沅战抬进屋内,声明不可怠慢,又让管事收拾两间房出来,再去看云钰,人早已自己进去了。
云钰站在照壁前,背影清雅如竹。肖长离站在不远处,知道他不喜自己,便自觉与他保持些距离。
“侵欲无厌,规求无度,世人多是贪婪,为官者犹为过之,区区一块照壁,真能有所警示?”云钰哂笑,“不过自欺欺民罢了。”
看了看立在一旁的肖长离,云钰道:“大人莫要误会,我并非说大人是个贪官。肖大人的清廉满朝皆知,只恐污渠浊水,难免遗臭。”
肖长离知他所指,并不说话。
云钰几根刺扎在了棉花里,微觉无趣:“我的房间呢?”
肖长离侧了侧身:“随我来。”
“姐夫姐夫!”苏苏元气恢复过来,三两下蹦到肖长离跟前,看了看云钰,“咦,这位一看就很有钱的公子哥是谁?”
肖长离眉头微蹙:“不得无理。”
云钰饶有兴趣道:“姐夫?不知肖大人几时成婚了?”
肖长离微微一窘:“并未成亲。”
苏苏插嘴:“我姐姐已是非你不嫁,你敢负她小心她缠你一辈子。”
云钰一笑:“京中非肖大人不嫁的女子已不胜数,你姐姐有何过人之处,能得肖大人垂青?”
苏苏道:“我姐姐和那些寻常女人可不同。”
“有何不同?”云钰来了兴趣。
“她是鬼。”苏苏一脸得意,好像鬼是如何高人一等般。
云钰瞠目,看了看肖长离。肖长离无语,领着云钰继续走。
苏苏眼珠子转了转,对着一片虚空道:“你还没和他勾搭成奸?”
路旁柳树上垂落一抹红影,苏玳雪的叹息幽幽传来:“他真是个正人君子,我也不想便宜了那些臭丫头。”
她一双红绣鞋在树上晃晃悠悠,满脸愁绪:“若我还活着多好,凭我的姿色美貌,何愁他不投怀送抱?”
苏苏泼冷水:“就你这母夜叉般的性子哪个敢要……”
“臭小子你再说一遍!”一只苍白的手面条般伸到了苏苏脖子上,吓得苏苏赶忙求饶。
“哎,你有没有发现肖郎有些怪怪的?”苏玳雪秀眉微蹙。
苏苏道:“什么怪怪的,他一直都不正常,像庙里那些菩萨,总是一副模样。”
“我觉得,他在这个人跟前时,似乎总有些……紧张。”
“哪个人?”
“那个啊。”苏玳雪瞥了一眼云钰,云钰也正朝这边看过来。
她方才一直跟着肖长离,看到他满腹心事一人独行,站在福全客栈前踟蹰不进,看到他乍见云钰时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他时不时投去的眼中的若有所思,还有那些转瞬即逝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每一刻都不同于他一贯的淡然沉静,若他不是个面瘫表情再丰富些,估计就和自己差不多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那个人是谁?皇帝哎!天下有哪个当官的不害怕皇帝的?
这么一想,她释然了。
“你这县衙当真干净了?”云钰见苏苏对着一棵树说话,眉头直皱。
肖长离道:“还有一人,不过并非恶类。”
“是你那个鬼妻?”云钰觉得好笑,难怪肖长离一直桃花缠身却无红颜,原来是看不上人家姑娘是人非鬼。
人鬼成婚,倒也有趣。
肖长离无力得解释:“她并不是我的妻子,只是……”
“只是她自作多情?”云钰了然,调笑道,“我知道肖大人受女人欢迎,没想到连女鬼都是手到擒来,佩服佩服。”
肖长离默然,云钰笑着转身,关门。
肖长离停了一会,正要离开,房门又被打开,云钰道:“劳烦大人稍后送些水来。”
肖长离点头,看着房门关上,一转身就看到苏苏探寻的眼神。
“这个人谁啊?”
肖长离道:“无论是谁,你皆不可无理。”
苏苏颇不服气:“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天王老子。”
要是他知道这个人正是当今皇帝,只怕会想把舌头给咬下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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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刘元直与赵临等人正聚在偏厅嚼舌根,纷纷猜测县令大人今儿带来的究竟是什么大人物。
“他不是京城来的吗,说不定是京里哪位达官贵戚哩。”
“咱们这位大人眼睛长头顶上,不将人放在眼中,此人一来立马是低眉顺目,必定来头不小。”
“看那人年纪轻轻一身气度,还有那个受了伤的,一看就是练家子……”
“诸位大人。”
声音忽然响起,将几人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赔笑:“大人有何吩咐?”
肖长离道:“昨日在槐山村北面发现的尸首可已归整入档?”
刘元直道:“回大人,那些尸首烂得厉害,不好归整呐。”
肖长离没说话,径直去往县衙尸房。刘元直等人跟在他后面,见他推门,皆捂住口鼻,退身躲避。
肖长离虽未如他们那般,门开那一刻还是屏住了呼吸,侧身躲过逃命而去成群结队的苍蝇,过了一会才进去。
十来具残尸被搁在尸房地面上,各以一张草席隔开。虽用酒醋处理过,恶臭还是铺天盖地,引得县衙周围十里之内的苍蝇都飞来觅食。
刘元直捂着鼻子道:“几具较新些的尸首已有家人来认尸领走了。这些都是缺斤少两的,喏,那具虽有人认,因为没有头,家属说不吉利,不愿拉走,要咱们把头找回来。你说这不是刁民么,咱这是县衙又不是义庄……”
肖长离道:“可查明身份来历?”
刘元直道:“被领走的几个都是大井村的,其他的无人认领,而且烂得厉害,身份也是无从查起。”
肖长离将尸首一一看过,指着其中四具道:“骨头多有断裂折损,想来生前多受殴打,可查询流浪孤女或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刘元直点头,的确,若是这二类人,失踪死亡后根本不会有人留意,更不会来报案认领。
接下来肖长离便去了大牢,刘荃坐在地上,见了他也只是淡淡一眼,不发一言。自从事发入狱后他便是这副模样,话都没说过几句。
肖长离让衙差打开牢门,来到刘荃跟前:“今早的事想必你已听说了。”
刘荃一点点折断手中稻杆,动作沉缓有序,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
肖长离道:“将人魂魄拘在水缸之中,怨气无法外泄,必成厉鬼,这就是你的目的?”
他知道刘荃不会回答,他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走到他身后将其制住,从后背扯下他的衣衫,果然在肩胛骨的位置有一个同样的印记。
刘荃总算抬起了头,乱发下一双眼看着他满是阴毒,嘴角裂开发出诡异的笑声。
第9章 冤假错案
水送了四五波,下人们暗中抱怨这人比县令还难伺候,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肖长离赶忙噤声,快步走了。
其实肖长离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神思不知绕到哪去了。
自从来了石郢云钰就没好好沐浴过,此时不免就繁杂了些。他虽然性情随和谦雅,却也不是丝毫不讲究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洗过后还觉不甚满意,却也不能多做要求了。
推开门后见到院中树下抱手而立的肖长离,面色沉静毫无表情,唯有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了他是在想事,而非发呆。
正要关门,肖长离却走了过来,取出那块冰魄递过来:“公子还请收好此物。”顿了顿,又道,“已洗净,也用熏香熏过,没有味道。”
云钰微怔,接了过来。确实没了臭味,不过满是刺鼻的香味,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味道这般重,你用什么熏的?”
肖长离一窘,他是用昨晚苏玳雪为他准备的剩余香料熏的,也没顾得上优劣。
“罢了,收着便是。”云钰欲转身关门,又听肖长离说了句等等,回头,“还有事?”
肖长离道:“据微臣查得,县中几次离奇案件恐与古黎有关。”
云钰眉心一敛:“古黎?”
“为保周全,还请公子早日回京。”
云钰沉吟片刻,道:“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既有关外邦,便多劳肖大人费些心了。”闻见肖长离这一身的味儿,他有些想笑,“大人这般……辛苦,自去歇着吧,不必管我。”
肖长离见他掩门,转身离去。
日落西山,黄昏已至。
韩东打了个哈欠,他和几个衙差守了大半天了,那破水缸没有丝毫动静,好像早上吞人只是一个幻象,从未发生过。
看来只要别作死得去惹它,它应当不会出事,几人正商量着寻个地方去喝两杯,便见肖长离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那个不知哪来的脸自称是县太爷小舅子的小乞丐,赶忙打叠精神。
“可有异状?”肖长离问。
“没有,啥事都没有。”韩东道,“大人,要不咱们找个法师来降了它?”
肖长离不置可否,走了过去。苏苏实在是不想靠近,被苏玳雪一番威逼利诱,只好跟来。
肖长离毫不避讳走到水缸前,看着污水之中漂浮的白骨,道:“我知你有冤屈,愤恨难平,可世间因果循环皆有其理,爱憎怨怼当有其法,你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孽业已生,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水缸中浊水荡荡,呜咽声如同阵阵涟漪不绝传来,那副白骨好似活了过来,扒着水缸边沿要爬出来。
死去的钱三是男人,此时却发出悲凄女音:“我死得好惨……我不甘心……我要他们给我陪葬!”
肖长离道:“无辜之人何错之有,害你之人已被押在大牢,待刑部送来公文便会处斩,你的大仇自然得报。”
女人凄厉嘶叫起来:“不!把他送过来,我要亲手杀了他!自从我嫁给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还杀了我!他杀了我!”
肖长离眼眸一缩:“你说什么?杀你之人是毛大?”
“除了他还有谁!我不甘心,我要杀了他!”
肖长离思绪急转,转身便走。白骨在水缸中扑腾嘶吼:“你别走……我要杀了他!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