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愧(10)
作者:月昼
时间:2024-03-02 09:33
标签:狗血 换攻
“我去叫人。”
谢烬说着就要起身,江悬拉住他,又无奈又好笑:“你还怕自己不被人发现么?”
“可是你……”
“我没事……只是发热,明早让太医来看看就好了。”
距离天亮也就一两个时辰,谢烬看看窗外又看看江悬,最终选择同意。
“你先躺下。”
“嗯。”
谢烬扶江悬躺好,自己也躺下来,把江悬揽进怀里,用老辈留下的法子拍抚他的脊背,让他尽快暖和起来。
江悬闭上眼睛,问:“你还不走么?”
“我等你睡着再走。”谢烬说。想了想问:“为何突然发热,感染了风寒么?”
江悬摇摇头,平静地回答:“有些东西不及时弄干净,留在身体里,是会容易让人生病。”
谢烬半懂不懂,江悬补充说:“萧承邺白天在这里。”
这次谢烬听懂了,手上的动作僵了一瞬。半晌,低声问:“他,总是这样么?”
“嗯。”
谢烬捏紧了拳头。
江悬不再说话了。
许是倦了,他靠在谢烬怀里,没多久,呼吸渐渐低缓平稳,像是睡着了。
床帐昏暗,江悬的面容模糊不清。睡着的他终于不再那么冷冰冰,而有了些小时候的模样。
谢烬不知道,江悬很久没有在睡梦中露出过这样安宁的神色。
他自来了映雪宫,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
一般人被这样折磨七年,要么疯了,要么麻木认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二者无论如何都算是自保。
而唯独清醒是一种痛苦。
江悬能撑到谢烬来见他一面,期间忍受过多少,可想而知。
看得见的疤在江悬身上,看不见的疤,恐怕都在江悬心里。
“阿雪。”
谢烬握紧江悬的手,低声喃喃。
“阿雪……”
第9章 09 “你想不想再见一见他?”
天还没亮,张太医便得到通传,说是映雪宫那位又不行了。
倒也不是稀罕事,隔三差五来这么一遭,张太医已然处变不惊。
——不行就不行了,早晚都得不行。照皇帝那个折腾法儿,但凡换个人,早该不行了。
不过今日有些不同。
张太医诊脉之后,皱着眉头久久没有言语。
倒不是身体如何,只是求生的意志,明明前些日子还是有一些的,甚至上次割腕之后都还有,今日看,竟然几乎快要一点都没有了。
也就是说,他彻彻底底地全然不想活了。
侍女忧心如焚:“太医,公子怎么样了?”
张太医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我先开副方子罢。”
——事到如今,听天由命。这位主没了,自己的差事怕也没了。
下朝之后,萧承邺闻讯从承天殿赶来。
江悬仍旧昏睡着,吃药退了热,脸色却不见好。萧承邺清楚自己昨天干了什么,故而没有问江悬为何如此。
“皇上。”
张太医跪在一旁,思来想去,终是忍不住开口。
“容臣多言一句……公子如今行将枯朽,断不可再这般对待了。”
萧承邺抬眼,声音透着冷意:“行将枯朽?”
“是。”张太医硬着头皮道,“如此下去,最多一年。”
“放肆!”
哗啦一声脆响,萧承邺扬了手边茶盏。
瓷片碎了满地,茶水飞溅到张太医脸上,张太医连忙磕头匍匐,连同映雪宫上下齐刷刷跪倒一片。
萧承邺脸上乌云密布,比那日得知江悬自戕还要阴沉。他站起身,后槽牙紧了紧,死死盯住地上的张太医,说:“这种话,别再让朕听到第二次。”
张太医闭了闭眼,磕头:“是。”
“都滚下去。”
“是。”
张太医和宫人全都退下,寝殿里只剩萧承邺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江悬。萧承邺走到床前,垂眸看了一会儿,弯腰面无表情地掐住江悬脖颈,五指一点点收紧。
昏睡中的江悬皱紧眉头,五官因为痛苦而逐渐扭曲,直至眼角溢出泪水,眼皮下的瞳仁在濒死边缘微微抽搐。
萧承邺倏地松手。
江悬胸膛剧烈起伏,泪水簌簌落下,尽管如此,还是没有醒。
“江问雪。”萧承邺低声问,“是什么让你突然不想活了?”
“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么,你的尸体要为朕陪葬,你的魂魄朕有的是法子困在映雪宫,你去哪求你的自在?”
“更何况你别忘了,你在世上并非茕茕孑立,江家还有些老弱病残,玄鹰军也有旧部残留,你敢死,朕要他们全都给你陪葬!”
萧承邺的面容已然有几分扭曲,江悬却仍旧沉默。
说到底,他若是真的在意这些,早就在萧承邺将他关进映雪宫的第一天就一头撞死,省得自己为他们带去麻烦。
萧承邺握紧拳头,骨头攥出咔嚓声。
半晌,他想起昨日上朝见到的谢烬,低声问:“你还记得谢岐川么,你想不想再见一见他?”
——这个世上,除开江悬已故的亲人,萧承邺所能想到的人里,只有这位儿时玩伴也许会让江悬有些许在意。
“朕答应你,你醒来,秋猎时朕允许你见他。”
江悬指尖微微动了动。
萧承邺目光下落,先是不易觉察地舒展了眉头,接着想到什么,目光愈发阴冷。
“你想见他?”
然而这次江悬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才只是萧承邺的错觉。
萧承邺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自己的拳头。江悬仍旧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萧承邺抬手抚摸他的脸,拇指触碰到他苍白的唇瓣,像抚摸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想起张太医说的那四个字,“行将枯朽”。
萧承邺终于生出“他快要死了”的实感。
他是会死的。
江悬会死。
萧承邺心口一窒,倏地收回手。
“何瑞。”
何瑞从门外进来:“奴才在。”
“你在这里守着,他醒来告诉朕。”
“是。”
萧承邺拂袖而去,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何瑞眼尖看见,他离开时的脚步比平日要匆忙许多。
房门关上,寝殿安静下来。江悬刚才被萧承邺掐过脖子,颈上的指痕清晰可见,脸颊也有泪水,一道道蜿蜒,看着有些狼狈。
何瑞走上前,跪下来掏出手帕,一点点为江悬擦掉泪水,让那张脸重新变得干净漂亮。
漂亮是漂亮,却没了生气。
何瑞收起手帕,慢慢站起身,静静看了江悬很久,问:“您真要这么走了么?”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萧承邺,自也不会回答他。
“再留下看看吧。”何瑞淡笑,笑容轻而苦,“留下看看……”
哐当。
兵刃碰撞,谢烬手里的刀断成两截。
瞿老将军想见识谢烬刀法,便叫了几个年轻军官和他比试,没想到军营里的兵器这么不抗造,还没过几招便劈断了一把。
金属的余震让谢烬的掌心微微发麻,他愣了一下,心底莫名升起一阵不安。
“年轻人果然有劲儿。”瞿老将军笑着缓和气氛,“不如今日就到这里,我看谢将军也累了,大家歇息歇息。”
谢烬回神,心不在焉地一抱拳:“见笑。”
他把断刀递给一旁的士兵,无意间转头,望见远处巍峨的宫殿。
红墙金顶在阳光下肃穆辉煌,谢烬看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又想起江悬,心里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谢烬思索片刻,对瞿老将军说:“想起府中还有些急事,在下恐怕要先走一步。”
瞿老将军知道他一向来去自由,便没有挽留:“好好,你去忙,咱们明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