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觊觎朕已久(89)
燕云潇唔了一声,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林鸿扶着燕云潇躺在腿上,为他擦着湿润的头发。心知他是在努力转移情绪,便继续刚才的话题,温言恳求,不时打趣。
燕云潇身体渐渐放松。
宵夜送了来,是一晚汤圆和一碟小菜。
林鸿扶他靠在床头,一勺一勺喂给他吃,燕云潇很配合地吃完了,不时淡淡地打量他。
吃完后,林鸿让人收走碗碟,突然瞥见床头有一个精致的瓷瓶。这种瓷瓶一般是用来装丸药的,他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燕云潇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那个瓷瓶中是蓝六寄来的毒药。他不动声色地拿过,扔在枕头下方:“没什么。”
林鸿没再多问,伺候他漱口擦脸,扶他躺下,仔细地掖好被子。
“好了,我给你念念故事,你什么也别想,困了就安心睡觉。”林鸿温柔地将他的一缕发别在耳后,“明天起来就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
燕云潇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沉稳悦耳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畔,燕云潇渐渐沉入梦乡。
梦中,他在后山迷了路,一只火红的小狐狸一直奔跑在前方,为他指路,不时停下来等他。等他找到透着微光的出口,小狐狸微笑着蹲在远方,抬起左前爪,似在冲他告别。
小狐狸的身体渐渐透明,消失不见。但那个沉静的声音一直在安慰着、指引着他。
翌日醒来,天光大亮。
身体不出意外地被人搂着,燕云潇闭着眼睛醒觉,伸手覆在环着他腰身的手臂上。
身后的人立刻动了动,问他:“醒了?”
燕云潇道:“嗯。”
“睡得好么?”
“嗯。”燕云潇将醒未醒,声音含糊,“你不回去么?”
林鸿道:“我在这陪你。”
回想起昨日的事情,燕云潇释怀之余,也有些难堪。他昨夜太伤感,太脆弱,种种行为都不像他。他有些不想面对林鸿。
“回去吧,我没事了。”燕云潇道。
林鸿想了想,道:“好。我在月中赶回来。”
年节时他突然回京,只托了族兄主持祭祖,族中老人对他已有不满。此次他祖父的内弟去世,他身为族长,若是再次缺席,恐惹非议。
林鸿仍然有些担心:“你自己可以吗?心情好些了没有?”
燕云潇有点羞愧,也有些不悦:“我是男人,有什么可以不可以。”
听到这久违的生机勃勃的语气,林鸿心下放松,心知他是想通了。
他的小珍珠又开始发光了。
林鸿抚了抚他的腰身,笑道:“等我回来,一同去夏宫避暑,带你四处转转。”
燕云潇道:“嗯。”
两人起床梳洗,一同用过早膳,林鸿便匆匆离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愈发炎热,百官都期待着前往夏宫避暑。
燕云潇将此事交给了谷源成,命他统领协调避暑之事。出行的仪仗、人数,随行的太医,到了夏宫的住处及娱乐安排,平日里的水果、酒酿和佳肴,全部都要万无一失。
这日在暖阁,燕云潇正喝着茶,手却一抖,茶盏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谷源成正在禀告避暑的安排,见状忙道:“皇上莫急,碎碎平安。”他有条不紊地唤来太监,收拾起满地碎片。
燕云潇思虑重重。
到了八月中,天气炎热得让人不想动弹。
明日便是皇帝率百官前去夏宫的日子。
傍晚,燕云潇立在窗前,远处乌云盖天,雷声阵阵,空气闷热,透着一种不安详的气氛。
他问:“林相什么时候到?”
蓝卫:“回主子。林相已至随州,预计夜里入京。”
这时,一道惊雷炸响,天空顿时暗了下去,如同黑夜。
燕云潇莫名一阵心悸,他摸了摸胸腔,不祥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说:“你带着二十蓝卫前去跟着他,入京后即刻来报。”
蓝卫领命退下。
燕云潇叫来银烛和流萤,闲谈调笑一番后,心情却并未好转。流萤看出他心不在焉,温言劝慰一番,服侍他睡下。
窗外雷声阵阵,大雨倾盆,闪电不时照亮内殿。
燕云潇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到了夜半,他猛然醒了过来。
他是被生生疼醒的。
小刀子切割着他身上每一寸皮肉,皮肉愈合又裂开,几万把比针尖还细的刀子藏在皮肉之下,细细切割,一下又一下。寝衣上各处渗出鲜血。
这是他曾经服过的毒药,“刽子手”。
胸腹中肠脏剧痛,奇痒无比,如万千蚂蚁啃噬,如烈火灼烧。
“断肠散”,“霜火”。
呼吸困难,似有千斤顶压在胸前,肺里的空气渐渐耗尽,即将窒息。
“黑云压城”。
短短的几次呼吸间,他已痛晕又清醒好几次,呕出的鲜血沾湿了前襟。
他抓住那一线清明,用尽全身力气,滚落在地。他感觉不到摔痛,这痛和他此时正经受的痛楚相比,太微不足道。
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他已失去意识数次,又生生痛醒,勉强拾回那短暂的清明。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迅速流逝。
摔下床的响声引来守夜的宫人,宫人看到摔在地上的皇帝,看到满地满床鲜血,惊愕地尖叫出声。
“速……传……”又一阵肠脏和皮肉的剧痛,燕云潇用最后的清明,死死地咬烂下唇,坚持说道,“寻王……入京……”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陡然放松下来,身上的痛也停顿了一瞬。
他几不可闻地说:“传……林相。”
第58章
子时,谷源成和秦焕极被急召入宫。
夜已很深,皇帝寝宫严防把守,外殿灯火通明。
林鸿站在外殿一棵竹边,沉声道:“钦天监夜观天象,天狗犯阙,紫微星黯淡,祸出于东,夏宫即在东方。”他顿了顿,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皇上口谕,明日的夏宫避暑取消。”
秦焕极啊了一声,颇有些意外。谷源成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他余光注意到,林鸿背在身后的手在剧烈颤抖。
“从今日起半个月,皇上要闭关听禅静坐,以化解危难。”林鸿淡淡道,“皇上闭关期间不能受任何干扰。秦统领。”
秦焕极忙道:“下官在。”
林鸿道:“你即刻安排御林军,在寝宫外严防死守,不许任何官员、宫女、太监进出。”
秦焕极道:“是。”
谷源成皱了皱眉,越发觉得不对劲。
“此次凶难,需皇上的血亲相助,辅以听禅静坐,方可化解。”林鸿这次停顿了更久,才颇有些艰难地开口,“寻王已在入京路上,秦统领,你即刻安排精锐前去迎接护送,一定要保证王爷平安入京。”
这话低沉而疲惫,谷源成敏锐地听出了一丝心如死灰的漠然。这个从十年前起就站在朝廷上,充当着燕朝顶梁柱的男人,似乎正在屈服于某种不可违逆的天命。
秦焕极应道:“是!”
“去吧。”
秦焕极领命退下后,林鸿对谷源成道:“按原定计划,本该天亮后就启程前往夏宫,但此事事发突然,还请谷副相辛苦一番,向百官解释,避免引起舆论和慌乱。”
谷源成应下,却并不离开。
林鸿道:“还有事吗?”
谷源成恭敬地行了一礼,缓声道:“大人,下官从多年前起便仰慕您的风采,入仕起便渴望建功立业,成为像您一样的股肱之臣。至于皇上,皇上对下官的知遇之恩,更是天高地厚,河长海深。下官连睡梦中,都渴望着为皇上分忧。”
林鸿眯了眯眼,目光凌厉地望着他。
谷源成面色不变,沉稳地继续道:“皇上体恤百官,仁善可亲,因区区天象而取消东行,不是皇上的作风,此其一也。至于其二,燕律规定,远在封地的亲王非传召不得入京,即使传召,也必须是三年一祭祖这样的大事,为了化解天象凶难而传寻王入京,于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