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觊觎朕已久(65)
说到这里他骤然打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笑意:“哟,丞相这是吃醋了。”
他懒懒地斜倚着,肘支软榻,手掌托腮,衣衫滑下来一大片。一脸戏谑狡猾的笑意,清亮的明眸打趣地盯着林鸿。林鸿见他这样,一时忍不住,放下竹筐大步走来,半蹲在他面前。
“臣比他吃得少。”林鸿深深地望着燕云潇,轻声道,“臣还会帮皇上剔鱼刺,保证比太监做得好。”
燕云潇笑得意味深长,视线下滑,缓声道:“比太监好吗?丞相又不是太监,为何……要与太监比?”
林鸿的喉咙上下动了动。他想起那日在暖阁,皇帝那近似于挑逗的玩笑话。
他伸手扣住皇帝的手腕,在皇帝不悦的目光中,理智回笼,伸出两指落于脉搏上,声音沙哑地道:“身体可好了?可有请太医瞧瞧?”
燕云潇手腕灵活地一转,甩开他的手指,坐起身理了理鬓发:“丞相连朕与谁吃鱼都知道,又怎会不知朕请没请太医?”
林鸿敏锐地听出他话里的一丝不悦,立即请罪道:“是臣的不是,臣不该打探皇上的日常。但臣无一日不挂念皇上,只能从下人传来的只言片语中聊解思念,请皇上恕罪。”
软榻旁的小案几上,放着一碟子冒热气的栗子糕,还有一碗温着的淡莓酒,燕云潇看了一眼,心里的那点怒气就消散了。
他拿起块栗子糕吃着,宽容地一摆手:“下不为例。”
“是。”林鸿道,“皇上吃两块垫垫肚子就行,等会儿还要吃饭。”
他说着起身往厨房走去,但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从他怀中掉出,砸在地毯上。
林鸿一愣,迅速把那东西捡起,紧握在手心。
燕云潇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刚才那一瞥,他已看清了那东西——那是他打发走戏班子那小生的玉佩!
怎么会在林鸿身上?!
他吃惊地望着林鸿。
林鸿瞅着他的表情,知他已认出了玉佩,二话不说,利落地跪了回去:“臣知罪。”
燕云潇神情复杂:“……丞相是去当劫匪了?”
林鸿诚恳道:“那小生心术不正,这玉佩又是皇上贴身之物,臣怕他今后拿这玉佩做文章,坏了皇上声誉。”
燕云潇木然地望着他。
林鸿顿了顿,道:“臣已把那小生遣送至极南之地,免得他以后再勾引皇上。”
“……还有什么?”
林鸿道:“臣已经请了一位名师,开始学弹琵琶,今后臣也能为皇上弹琵琶。”
燕云潇一言难尽地揉了揉额角,他大概知道丞相为什么提前三天回来了。
他问:“丞相族中事务可处理好了?”
林鸿回道:“并非什么大事,就算臣不在,下人也能处理。”
年节祭祖,怎会不是大事?这人仅仅是因为他随手赏了别人一块玉佩、因为他留人在寝宫中弹琵琶,就连夜赶了回来?
太荒谬了,荒谬得燕云潇都顾不上生气了,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何至于此。”
他这话没头没尾,林鸿却听懂了,略一思索后道:“一想到那些事,臣就无法思考,只想立刻回到皇上身边。臣无法抗拒这股本能。”
燕云潇望着他,轻声道:“你知道的,就算——就算朕答应了你,朕也一样会有妃子和孩子,到了那时……丞相又打算怎么办呢?”
林鸿道:“毕竟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不是吗?臣只知当下——臣马上能为皇上做一锅鲜香浓郁的鲫鱼萝卜汤,这已经足以让臣愉悦了。”
窗外飘起薄雪来,厨房里飘出香味。
燕云潇坐在火炉前,不时摸一摸小狐狸,小狐狸亲昵地抱住他的小腿,蹭他的衣袍。
“真会撒娇。”
他轻笑地撸了撸小狐狸的肚皮,喂它吃了一块栗子糕。
屋内的陈设与他睡前已有不同。他翻乱的书籍恢复了整齐,蓝卫笨手笨脚插上的鲜花也被整理好了,颜色搭配得十分美丽。火炉中加了新的炭,新砍的木柴整整齐齐地堆在墙角。
这是他睡觉时林鸿做的。
他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被吵醒。是值守的蓝卫给他的安全感?还是小茅屋带给他的安全感?亦或是,他早已习惯了某人的存在。
燕云潇不愿去多想。
香喷喷的地三鲜和热气腾腾的鲫鱼汤很快做好了,燕云潇吃得非常满足。
窗外的雪下大了。
燕云潇负手立在窗前,菜圃中的茄子和南瓜覆上了白雪,不怕冷的小狐狸欢快地在雪地中奔跑着,溪水中不时跃出一尾鱼,木窗上结着漂亮的冰花。
肩上一沉,一件厚厚的披风裹住了他。
他没有回头,耳边传来温声嘱咐:“别着凉了。”
林鸿蹲在火炉前,往里面加木柴,又将炭火拨得更旺了些:“雪越来越大了,山路难走,皇上今晚歇在这里吗?”
许久没有回音,林鸿抬起头,却见燕云潇背靠着窗户双手环胸,正眸带探究地审视着他。
“怎么了?”
燕云潇摇了摇头,又转身背对着他。
下午,天色黑沉,雪果真越下越大,菜圃中的茄子被压弯了头。
虽然雪堆三尺,山路滑泞,但回宫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小茅屋中炭火温暖,小狐狸昏昏欲睡,燕云潇莫名地也跟着懒散起来,不想踏入冷雪中。
当晚他在小茅屋中歇下了。
小茅屋造得简陋,只有一个小正厅,一个卧房,一个厨房。燕云潇睡在卧房中,林鸿伺候着他洗漱睡下后,便在正厅的榻上歇下。
燕云潇听着窗外雪落的声音,许久都没有睡意。炭火让卧房温暖无比,他的思绪却飘到一门之隔的正厅中。
唯一的火炉被放到了卧房中,正厅里应该是冷的吧?
可转而又想到,他是皇帝,火炉自然应该在卧房中,想那些有的没的,并没有意义。
他在小狐狸的呼噜声中睡去了。
翌日雪融,天光大亮,燕云潇醒得很早。
他醒了会儿觉,外面传来很轻的叩门声,一个声音问道:“皇上可醒来了?臣能进来伺候吗?”
燕云潇将散开的里衣整理好,道:“进来吧。”
林鸿端着烧好的热水进来,伺候着他梳洗穿衣。燕云潇走出卧房时被正厅的凉空气冻得一个哆嗦,林鸿忙把火炉搬出去,将火烧得旺旺的,正厅渐渐暖和起来。
“化雪比下雪冷,皇上先坐着休息一会儿,等太阳出来暖和一些,再启程回宫。”林鸿说着,端给他一杯热腾腾的茶。
燕云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就着热茶吃起栗子糕来。
然后,他盯着那一碟子栗子糕,出神地发着呆。
一些他过去从不会想的细节浮上心头。
山里并没有栗子,那么栗子是林鸿一早去集市买的,山路崎岖而滑泞,出山、入山、做好栗子糕,需要多长时间?
是需要一整夜的时间吗?
林鸿察觉出燕云潇异常的沉默,关心道:“皇上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还是栗子糕不好吃了?”
燕云潇盯着他,缓缓道:“朕睡得不错,你呢?”
“臣也睡得不错。”林鸿道。
见燕云潇仍望着他,林鸿一笑道:“不过是起早了些,去集市买了新鲜栗子。”
燕云潇道:“你可以叫蓝卫去。”
林鸿道:“蓝卫杀人在行,挑栗子可就差远了。臣恰好精通此道。给皇上吃的,自然要挑最好的。”
彻夜不眠,冒雪来回入山,只是为了在他醒来时,送上一碟如往日一般香甜的栗子糕吗?
若这是君臣之礼,他不会有任何想法。
可这并不是作为丞相的分内之事。
燕云潇嘴唇微动,他想问,值得吗。
可是他把话咽了回去。
栗子糕依然冒着热气,色泽鲜美,他却第一次没了胃口。
这份感情,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