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穿成倒霉昏君后(80)
青花瓷折过温润的色泽,琉璃屏风依旧安静地放在美人塌前,秋景和看不到慧妃的声音,只能听见缥缈浅淡的女声从里头飘出来,混着朱钗晃动的声音:
“今日见我,是为了何事?”
即使慧妃看不见,秋景和还是按照礼仪,端端正正地跪下,给慧妃请安磕头。
磕完三个头之后,秋景和方道:
“母妃。”
他说:“孩儿要娶妻了。”
“......哦?”慧妃没想到秋景和今日来见他没有说些思念她之类的废话,而是如此的单刀直入,便下意识问:
“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好看。”秋景和憋了半天,又道,“人聪明,性子也好,还,还救过儿臣一命。”
“那挺好。”慧妃无所谓道:“想娶便娶吧,你如今十六了,屋里却连侍妾和通房丫头都没有......如今娶个正妻回去,也好早日安定下来。”
“.......母妃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秋景和问:
“若我娶妻,婚礼上.......您会来吗?”
“不会。”慧妃断然拒绝:
“本宫要清修,没有时间参加你的婚礼.......况且上婚礼上也过于吵闹,本宫不喜欢。”
“那如果我说,儿臣接下来要娶的,是个男人呢?”
秋景和道:“那母妃此时此刻,也没有时间和我多说两句话吗?”
“.......”
琉璃屏内,有了片刻安静。
许久,秋景和才听到了慧妃不可置信的声音:
“男人?!”
秋景和是第一次听到慧妃如此失态,他神情稍变,正想说话,但很快,他又再度被慧妃的变化吓到。
原因无他,此刻的慧妃像是疯了一样,完全没有往日里冷淡疏离的模样,而是陡然间拔高声音笑了起来:
“男人?!哈哈哈哈哈哈,男人!”
慧妃的声音笑中带着些许咬牙切齿,“荒唐,真是荒唐!”
她问:“究竟是谁给你提的婚约?!”
“.......回母后,是父皇。”耳边听着慧妃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般的语调,秋景和一愣,下意识回答道。
“你父皇?!”
“哈,你父皇。”慧妃她似乎早就有猜到,笑完之后,语气很快就恢复了压抑的平静。
但她的情绪似乎还是很激动,片刻后到底没忍住,一扫袖口,竟然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十几年了,你父皇行事,竟然还是这么荒唐!”
“竟然想让你娶个男人........”
慧妃跌坐在塌上,用指尖按着额头,片刻后笑道:
“看来,你终究还是被抛弃了。”
她说:“和我一样,你也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慧妃不断喃喃自语着,但秋景和听不懂她的话外之音。他盯着那盏屏风看了许久,片刻后,才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所想:
“母妃。”
他声音低的有些颤抖,似乎是带上了些许哭腔:
“能让我见一见您么?我已经........快五年没有见到您了。”
虽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但又是如此的远,秋景和不是坏人,他曾经费心想夺嫡,也只是想要能光明正大地获得父母的一点侧目而已。
现在,即使他要娶妻,慧妃甚至也不肯亲临他的婚礼.......
秋景和想不明白——
为何他的母妃会如此冷落他呢?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见我?”
但慧妃却对秋景和话里的委屈恍若未觉,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短暂的癫狂之后,慧妃很快就收了笑,恢复了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何必见呢?”
秋景和闻言伏在地上,清瘦的背颤抖着,像是在承受着什么不可承受的重量:
“你我为母子,难道连儿臣想要见您一面,都不能被允许吗?”
“母子?哈,母子.......”慧妃用掌心捂着额头,道:“你我母子,本就缘薄。”
她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叹息:“景和啊..........”
一双紫色的宫鞋缓缓踱出琉璃屏风,从秋景和这个角度,他能看见地上摇曳的肉色披帛,和记忆里一样,让他惦念了好多年。
但是,当他抬头往上看时,那个在记忆中曾经被极近美化的容颜,此刻却变的苍白粗糙,不复当初那般鲜妍,脸颊上带着淡淡的法令纹,眉心依旧皱的紧紧的,像是被生活生生折辱过,只剩千疮百孔的疲惫。
在秋景和逐渐瞪大的瞳孔里,慧妃蹲下来,看着秋景和,眉目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景和啊.......我老了,但是你还年轻.........你父皇还年轻。”
她涂着豆蔻的指甲在秋景和带着淡淡惊恐的脸上划过,仔细打量,动作轻柔,但语气好似带着深的看不见底的憎恨:
“你父皇毁了我,也想毁了你........”
她说:“他让你喊我母妃........可笑........你看看你这张脸,皱眉展颜,哪一个表情,面上哪一寸不是像极了你父皇........”
言罢,慧妃用力抓住秋景和的下巴,力气大的直接将秋景和的下巴掐出了红色的指痕,痛的秋景和几乎要喊出来。
但下一秒,慧妃说出的话就让秋景和忘了要喊疼,而是呆呆地怔在当场,惊惧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看看我这张脸吧,我的景和,好好看看........你,到底有哪一点像我啊?”
第52章 “虽然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哒——”
“哒——”
“哒——”
刻漏在隐秘的桌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水波晃动,四周一时间安静下来, 遮掩住了人的呼吸声, 也遮掩了在此处发生的一切。
秋景和神情恍惚,脚步晃悠地走出门外,迈步时一时不查, 几乎就要在殿门口高高的门槛上滑倒。
还是来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想要拉着如同失了魂般的秋景和起来, 避免他失了体面,但秋景和此刻却好似完全失了力气,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 头重重地垂下,好似完全失了精气神一般,再也没有刚来时那般的急切和欢欣。
眼见着秋景和此刻就像失线的木偶, 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而此刻已经有好几个路过的宫人朝这里看来,来福心急如焚,正在想究竟要如何才能替秋景和挽回颜面,百般思索间,一阵清润的男声从耳边传了过来:
“来福公公, 你这是在坐什么呢?”
来福公公闻言,朝着人说话的声音看过去,只见天正下着小雨,身为国师的楚瑜一袭红衣,正撑着一把红色的伞站在雨中, 雨水从伞沿如同断线珍珠般淌下,像极了血:
“二皇子殿下他人呢?”
来福闻言, 默默侧开身体,露出了清净轩门槛上正垂头丧气的秋景和。
楚瑜的衣摆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但他撑着伞,倒还没什么,但秋景和可就惨了,头发上都挂上了晶亮的雨丝,似乎还有水渍从他脸上淌下来,勾着清瘦的下巴,迟迟不肯落下。
楚瑜见状,缓缓朝旁若无人地坐在门槛上的秋景和走了过去。
此时的来福见楚瑜来了,心下了然,给周遭随侍的宫女太监们都递了一个眼色,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地退下去,在场只留下楚瑜和秋景和一个人。
“你怎么了?”楚瑜蹲下身,拿出帕子擦掉秋景和头发上挂着的雨丝,一边擦一边试图看清秋景和的脸:
“在你母妃那里受了委屈了?”
秋景和抱紧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不说话。
他不说话,楚瑜也就不逼他说话。
他只是默默倾身上前,半跪在地上抱住秋景和,用身体和雨伞,静静替秋景和挡雨。
楚瑜比秋景和大不了几岁,如今也就是刚及冠的模样,身量算不上高大粗壮,反而清瘦挺拔,腰比秋景和还要细一点,腰带勾勒出优美柔韧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