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只小猫咪(158)
很奇异,这个同样年幼且野生野长的高个男孩竟像一个成年男人救助小奶猫那样谨慎且温柔地喜欢着小云棠。
他似乎在试图保护他,而他有时候会用那张棱角还不很分明的面孔看着突然对他发脾气的云棠笑。
这种如同有底气的成年人一般从黎南洲身上透出来的稳定感很快吸引了来到新环境还感到茫然的云棠。
最开始他只是对这个又高又壮的小哥哥随便试探性地卖卖乖,就像他用这种「可爱」从偶尔出现一次的大孩子那里得到更多的糖果。
但是没过多久——都没有一只搬到新家的小猫应激反应更久——从噩梦中醒来的云棠就开始乖乖地在盛夏午后被黎南洲拉到院子里阴凉处的小板凳上,一动不动让人给他梳头。
“你的头发长了。你太热了,热出了汗,才会做噩梦。”黎南洲粗黑的手腕上绑着不知从哪寻摸来的皮筋,他正一边梳拢着手里这把细软的头发,一边低头瞄着云棠圆圆的头顶,他专心致志试图给云棠扎一个小揪揪。
这个在不久之前突然来到黎南洲生活中的小孩子就像一个福利院小孩永远都不会想象的那种礼物——你甚至做梦都不会梦到这样一个雪白的、漂亮的小东西。可他就是出现了,出现在你努力就能够拥有的地方。
一颗晶莹的汗珠这时从云棠光洁的额角析出,顺着那张柔嫩的小脸一路扑簌滚落,带来一阵恼人的痒。板凳上坐着的小孩子抬手就想挠挠。
“别乱动。”小孩子的头发正是半长不长的时候,让动手能力挺强的黎南洲也会囿于一些技术上的难度,云棠一动弹、更多的碎发就要从他手掌的边缘流出,小男孩立刻就出声制止这种扰乱行动。
黎南洲伸出手去,在小云棠额角上用力抹了一把,有些粗糙的手心立刻就把汗珠流落带来的那点痒意抹除了,只留下一点无人在意的灰印儿,随着男孩安抚性拍在小朋友额头的手扩大范畴。
被人照顾的小云棠这下子就老实极了。
“还有另一边,也出汗了。”看不见自己脑门被蹭黑的小孩可爱吧唧地告诉靠谱的黎南洲。
感受到另一侧的鬓角紧跟着摩挲过来的小手,微微仰着头的小云棠露出了一个模糊的微笑——
……
宽大的龙床上,昏睡中的猫崽微微伸张了一下他摔伤的手爪,让一堆围在床边的人立刻陷入了新一阵慌张。
第120章
那细微的手爪张伸只出现了片刻, 就好像是对小猫过度关心的人们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
在众人肃着面目屏息凝视下,雪白的毛团很快又不动了。醒来时总显得神气活现的小东西此刻只占着一块很小的地方,在金色床单的映衬下, 宽广的大床更显得这一点小雪球柔弱可怜, 尤其他那丁点大的前爪还摔得受了伤,此刻正被纱布和细签牢牢捆着。
皇帝侧坐在床边,面上的神色被半掩在帘幕之后、难以分辨。在王太医讲完诊断结果退开后,他已经像这样沉默凝固了半日, 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只有不远处神情难看的童鹤衣对此有几分猜测。
在童掌笔看来, 今日这场祸事全然是他的错, 在看到小猫身上摔擦出来的那点血迹后,他对自己的怨怪简直达到了顶峰,而随之一起回来的黎南洲同其他随行人员的构成也让老太监意识到了什么——纵使对于今日发生的这件事, 皇帝到现在还一字未评价。
可近似的情况却让老太监跟黎南洲一样, 难免想起了多年前因先帝的鸩毒而哀毁神伤的柳妃。皇帝千防万防着这样的可能, 可他低估了一只像云棠这样的小猫对于自己的所有物会有着怎样的执着——恐怕对于他们伪装出来的所有假象,祥瑞都已有所觉察。
偌大的寝殿内正有十几号人来回奔走,却没有任何人发出响动, 寝阁内简直像是在上演着一场默剧, 而这一整出的主角却无知无觉地昏睡着。
只还在隔间外理事的侍书女官正跟王太医用很低的声音彼此交谈。
而他们此刻在谈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老朽都已验看过。这几味辅药的年份、品相都极好。跟先前开的药方正相合。陛下连着服用三日,则余毒可清,又不会对肝气有所损伤, 当无后顾之忧了。”王太医确认完毕,便盖上了手中端着的细窄木盒。
这固然是个好消息, 连秦女官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一下。只是想到内间门里头的情形, 那一点轻松又很快消失殆尽了:
“王老多年来都为陛下调理毒素, 终于等到最后这一步。原本这一两日就该彻底解决阮氏遗祸。偏偏在这档口出了祥瑞的事,恐怕陛下一时间也顾不上这个……不管怎样,我待会都进去将此事报知,端看陛下作何安排吧。”
说到这里,秦抒手指紧了紧,本来被差事占据的思绪也不由飘到了里面那受伤的猫团身上:
“祥瑞真的没事吗?”女官忍不住地追问老太医:“既然头部没有受伤,祥瑞突然这般昏迷不醒,实在叫人担忧害怕。”
“依老朽看来,除却身上的摔伤,祥瑞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只是话虽如此说,王奇人紧跟着却轻轻叹了口气。可对上秦抒探寻的神色,老人仅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作为疾医,王太医当然也被告知了一些来龙去脉。既知始末,又晓得祥瑞不同俗常、通晓人欲七情,对于猫崽在得知真相的当前呼吸微弱、彷如陷入深度昏迷的情状,王奇人便有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就算他并没有把这点想法说出口,恐怕里面那位皇帝也是心中有数的。
纵然王老太医无法通过一只小猫那细弱奇乱的脉象分析出什么郁气攻心之类的表征。
但类比在猛然的震惊哀惧之下心气大伤的人类,恐怕一时间除却让祥瑞自己通过睡眠养回元气、平复气血,他们也没有更好的举措。
老太医从心里面摇了摇头,十分不认同皇帝一直想方设法隐瞒、让心思细腻的祥瑞疑神疑鬼下横加揣测、更加害怕,到最后叫猫崽被从旁处听来的恶毒谬误所误导的做法。
兜兜转转,最后造成的结果反倒和皇帝尽力避免的情形再次重合。
他叹了口气,将药材的样品放到自己手边顾着,目视着侍书女官扣了扣内间门,又闪身走进去了。
“暗三二今日午时到了京城,两下交接后,便马不停蹄将卫今扶寻得的所有主材辅药俱送到陈掌宫处。药材方才王老太医已验看过,说千俱方如此便可得了,他那边随时都可以调配好汤剂,以备您服用——还请陛下示下。”
秦抒进来时,除皇帝以外的人都已退得差不多,唯有童鹤衣几人还远远地候在寝阁。她当下略作犹豫,还是暂摒除杂念,上前将这件她心里最要紧的事报给皇帝,而她也做好准备等黎南洲摆手让她退下。
但有点出乎她意料的是,从西宫回来的一路一直很沉默的皇帝居然沉吟了一下。
等黎南洲再张口时,他的声音有点哑:“秦抒,这事你亲自去督办,叫王奇人立刻准备起来吧。等药熬好了就给朕端过来。”在皇帝说话时,他的眼神完全是锁在那小猫团身上的,后半句话他说得很轻,大概并不是给手下听的——“朕不会再拖了。”
他这番话讲完,秦女官倒微微楞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并因为皇帝的态度感觉到了些许的振奋——秦抒这种性格的人是很讨厌上司身上有诸如「中毒」、「生病」这种负面状态存在的,这种不定性就好像一层灰影、也在长久以来一直蒙罩着她。
平心而论,皇帝身上的毒就像系在她身上太久的一件复杂、重要、决定权却不在她身上的差事。
如果这件差事中途「爆雷」,她的努力、她的辛苦、她的全部事业、乃至她的性命可能就全完了。
因此在这个长逾七年的「项目」终于能「竣工」的黎明前夕,她很不喜欢夜长梦多。
就比如祥瑞今天出的这个意外——和王奇人一样,女官心里也不是一丁点都不埋怨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