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清白(55)
“天下之大,人既然能活着,自然有他的容身之地。”
陆仁嘉抓住他的手,认真道,“你应该跟迟瑛走。他……他待你是真。”
乍听迟瑛的名字,昭华似被烫到一般,猛的缩回手。忧伤道,“我知道,他待我如何,我怎会不明白。”
“那……那为什么?”陆仁嘉不解,不许他的逃避,固执的抓着他的手腕问,“为什么?还是你讨厌他?”
“不,我从未讨厌他。”害怕被误会昭华连忙否认。
“为什么?”从未有过的失落让陆仁嘉倍感疲惫,目不转睛的望着昭华的眼,疑惑道,“还是,你心里在意的是司徒宇?”
昭华望着陆仁嘉紧张的样子,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与将军并没有情爱,我在他身边五年。两人就犹如萍水相逢的友人,只有淡如流水的交情。你不必想太多。”
什么你不必想太多!陆仁嘉被他一句堵,脸上一阵火烧。
“我从未见过将军这样在意过一个人,这样为一个人。七公子切莫错过,怜取眼前人。”
“我……”陆仁嘉心下别扭。
拿眼角瞥着站立一旁的淡雅身影,哀叹道,“迟瑛这孩子真是命苦,堪堪长到双十年纪,情窦初开。怎偏偏爱上一个铁石心肠、冷血无情的。”
昭华被陆仁嘉一通刺激,心里也不好受,只逃避似的别去脸,低声道,“我倦了,你且回吧。”
昭华闭上眼,这一身洁白不染的衣袍下面,包裹着的是一副印着不洁烙印的身体,那人阴毒的话语仿佛甩不掉的噩梦,午夜梦回,他总是一身冷汗。他怎么能够让这样的自己去玷污迟瑛对他的一番纯洁的心意。或者,他害怕自己所有的伪装被剥除,赤裸的自己,如何面对心爱之人冷酷的奚落嘲讽,如若真有这样一天,他情愿死去。
无奈主人开口下了逐客令,陆仁嘉起身退出门外,却让贴身伺候昭华的小童子一把揪住衣袖。
陆仁嘉不解的望着眼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童,问道,“你这是为何?”
“回七公子,小的……小的是为了我家主子……”
“昭华?”陆仁嘉更加不解了,安抚般拍着小童的肩膀,温言道,“有什么你慢慢说。”
“呜呜……主子……主子决意出家……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什么!”陆仁嘉仿佛被一道惊天霹雳打中般,忍不住尖叫出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压低了声音问道,“此事,迟瑛知道否?”
小童摇头,“迟神医不知,主子已将他赶走。其实主子心里也不好过,他……他心里有迟神医的……主子那日为三公子焚烧祭文的时候,小的候在一边,听主子提起过迟神医,面色凄楚,话语颤抖,说什么会用余生为迟神医吃斋念佛、积善祈福,报答他的情义。”
陆仁嘉听到这,心中一阵绞痛,急问道,“昭华何时启程,去哪家寺庙?”
“明日清晨,城北郊外,林波山,西禅寺。”
第60章
西禅寺内,大佛端坐殿内,雄伟高大金身耀目,面目和善慈祥。使人见之内心安宁,顿感佛光普照之感。寺内钟声余音犹在耳边,众僧整齐的排列于两边。昭华跪在蒲团之上,望着身边身着袈裟的住持,恭敬的行过礼。
住持又问了一遍他的决心。
昭华一脸坚决,郑重的点了头。一灰衣僧人,走到他身后散开昭华的发髻,似黑缎般乌亮的长发披肩而下。
眼看着住持已唤身后的弟子端来圣水、剃刀。候在一旁的小童,目不转睛的望着昭华,忍不住落下眼泪。
住持手拿剃刀,轻握起昭华的一缕黑发,毫不犹豫的切断。昭华望着地上落下的黑丝在灰白的地上那样的刺目,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顿觉天地无声,呆滞的望着那尊面色和蔼的大佛。
“啊……这这……”忽闻一声惊呼,昭华不明所以的扬起脸,只见住持双手颤抖且手背之上大片如同火烧的红痕,握不住那薄薄的剃刀,落在地上“铮”的一声。
几名弟子快速围上主持,面色担忧。中有略通医术的弟子,忧虑道,“这是中毒啊!”
不待弟子们想出解毒之法,大开的庙门外款款而来一名面如冠玉,衣裳华美的青年男子,见那人浑身慵懒,一双含情目安静的落在跪在蒲团之上的昭华,唇角勾起一抹邪肆,张狂道,“我看还有哪个多事的敢再碰他一下!”
昭华心下一痛,望着身后面有愧色,垂首默默掉泪的小童,无奈道,“你……”
小童委屈的跪在昭华身边,呜咽道,“小的……小的不要主子……出家……”
身旁扶着住持的大弟子,望着这嚣张不分青红皂白的青年男子,怒道,“昭华一心向善,皈依我佛,我师傅受他之托为他布法梯度。你又是何人,怎敢在佛门圣地口出狂言。”
男子毫不在意灰衣僧人的责备。“唰”的打开扇子,放在胸前轻轻扇着,阴毒道,“我才不管那么多,今日谁敢割他一咎头发,我就废他一双手!”
“你!”众人怒视着殿内的不速之客。
是福是祸均是不可躲闪,该来的终将回来。昭华叹一口气站起身,望着眼前任性的男子,低声唤他,“迟瑛……”
迟瑛乍闻他唤自己,脸上有些欢喜,“是,我在。”却见对方的双眼溢满悲伤,心下一突,顿感不妙。
听他平静道,“我已决意出家,从此不问凡尘,遁入空门。昭华一生从不多求什么,如今我求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只要一间禅房,一尊古佛,了却余生,请成全我,放过我吧。”
望着眼前人被逼痛楚的模样,他不解。不要纠缠……成全你……放过你……他真想放声大笑,自己都做了什么?深深的望着面无表情的昭华,“这是你第一次开口要求我,我应该要答应你的……你知道,我为你……我为你……”垂下高傲的头,似被抛弃的孩子般无助可怜,拉起他僵硬的手掌印在自己的心口,低声道,“可我没办法答应你,不纠缠你,放过你……除非这颗心死掉。”
这样露骨毫不遮掩的告白,寺内众人望着这一对惊世骇俗的“情人”,真真惊骇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昭华快速的缩回手,望着被毒纠缠痛苦不堪的住持,低声道,“你又何故伤及无辜,拿出解药为住持解毒吧。”
迟瑛望着一旁疼痛难耐的住持,瞥了他一眼,半点同情也无,“我不要,谁叫他削了你头发,活该!”
“你这便是在为难我。”
“我……”迟瑛怨恨地瞪了住持一眼,极不甘愿的从袖子内掏出一瓶药粉,随意的洒在那红肿不堪的手掌之上,使劲的揉搓,害得住持嗷嗷直叫,心里才解气一些。
那药粉着实神奇,不过片刻功夫疼痛红肿顿消,住持望着一脸玩世不恭的迟瑛,心有余悸。再看跪在身前态度坚决的昭华头更是隐隐作痛,摇头对着昭华施一佛礼,“阿弥陀佛,施主你尘缘未了,六根不净,无法皈依三宝。恕老衲无能为力了。”
迟瑛一听无法梯度,心里晃晃悠悠又升起一丝希翼,连忙拉起跪在地上的昭华,欢愉道,“你看不是我捣蛋,是住持也说你尘缘未了、六根不净,既然与佛主无缘,那我们便回去吧。哈哈。”
昭华一把甩开他,跪走拉住住持的袈裟,哀求道,“恳请住持可怜弟子,普天之下弟子已无处容身。我佛慈悲请赐弟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
迟瑛听他这般低声下气的哀求,心里恨极痛极拉着昭华道,“你求他干什么,你要什么样的屋子我都建给你,你如果一定要住在寺庙里,我们回神药谷,我给你建造一个一模一样的西禅寺,你看可好?”
昭华无奈的闭上眼,握紧的拳头仿佛在积累莫大的勇气与决心,终于沙哑的开口,对着迟瑛认真而郑重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这样做就是不想再见你,不想再与你有任何一丝的关联。”昭华捡起地上的剃刀,迟瑛紧张的瞪大眼,却见他一刀隔断了自己的衣角,决绝道,“我与你就如此布,一分为二。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两不相干。”
“……”迟瑛望着他站起身,毫不留恋的随着住持去了后院。胸膛在那一瞬间被狠狠撕裂开一大块,这突然的空缺,冰寒彻骨的毒淬进他的骨髓。他一人站在空荡的内殿,扬起脸望着巨大佛像,突然读不懂佛像的表情,这就是所谓的慈悲吗?为何他看见的却是嘲讽……
陆仁嘉争得司徒宇的同意,携带上两名侍卫,随着灵芝乘车感到西禅寺。见到却是迟瑛一人呆傻的站在内殿落寞的样子。
陆仁嘉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也猜了八九了。自然不愿去触迟瑛的霉头,自己找了寺庙里的僧人问清状况。
得知住持只是答应留下昭华带发修行,并未给他梯度,心下略感宽慰。
回到前厅,迟瑛已经恢复过来,对着灵芝命令道,“你一个人回药王庄,我已决定在林波山下住下来。”
“主子……”灵芝不解的望着迟瑛,呐呐道,“您这样小的回去老庄主怪罪下来,定不会好过的。小的还是和您一同留下来吧。”
迟瑛看着他胆怯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戳了下他的脑门,“没出息。”
灵芝揉揉脑门,规矩的站在他身后。
陆仁嘉斜着嘴,拍拍迟瑛肩膀,安慰道,“任重道远,自求多福吧。”
迟瑛从身上掏出那剩下的半颗长生丸递给陆仁嘉,淡淡道,“这个给你,我不想欠你人情。”
陆仁嘉接过那半颗药丸,放在鼻尖嗅嗅,一口吞了。放眼望着满目春意盎然的山林,漫山遍野的杜鹃,笑道,“此处风景独特,且我来时,见山中有片桃林,此时桃花灿烂,落英缤纷。若在山中建起一座竹楼,倒也风雅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