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清白(44)
司徒宇垂眸望着陆仁嘉隐忍的样子,心里冷笑,开口却不甚温和问道,“今日是怎么了,气色不大好?身体可有不舒服?”
“没有。”陆仁嘉回避这袁少磊的目光,将身体微微侧开。
袁少磊望着司徒宇垂眸望向陆仁嘉的眼神,温柔而深沉,根本不是上级看待下属的眼神。可这眼神是冲着他的青弟,他看在眼里,只觉得胸膛堵着一口闷气,不能发泄。越发注意两人的举动。
司徒宇仿佛不放心一般细心的将手掌贴着陆仁嘉的额头,测试着他的体温。
陆仁嘉哪里会不懂司徒宇的意思,越发乖顺,任由他体贴的掖着自己的衣领,整理衣袍。心里不由讥诮,这番做法也不嫌幼稚。
面对司徒宇的暗示,袁少磊再是不解风情,望着眼前的一切,也明白透彻了。只是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疼,自己意气相投,机灵古怪的青弟,原来竟是,竟是……他却一直蒙在鼓里。
一旁的皇甫伯贤处在这样微妙的环境下,机敏如他,就算是隔了层薄薄的窗户纸,还是让他隐隐约约看明了几分。只拿眼角的余光快速的瞟了眼陆仁嘉,见他低着头身体微侧,眼神闪躲,双腿摆放端正,脚尖却向着船舱口。整个神态紧绷不自然,分明有逃避心虚的嫌疑。皇甫伯贤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眸,唇边的笑意愈加明显。
陆仁嘉无意间扬起脸,见皇甫伯贤正饶有兴致的望着他,那种仿佛能洞穿他人心思的笑容,让陆仁嘉顿生警戒。
四人聚在一处,三人各怀心思。司徒宇本就不是多言之人,自然而然的充当了石雕的角色。气氛沉闷可想而知。好在皇甫伯贤资性聪颖,博学多闻。为人风趣,善于察言观色,不管多尴尬沉闷的气氛他总能轻松应对,游刃有余。
聚在一处也不过是一顿饭的时间,司徒宇让小厮领着陆仁嘉先回到岸上,他与皇甫伯贤还有几句话要交待,随后就来。
陆仁嘉随着小厮下了船,脚一着陆,便甩脱小厮。小步跑到袁少磊身前,拦住他的去路,面有急色,唤道,“大哥。”
仆人牵着马匹已恭候多时,见袁少磊摆手,便知趣的牵着马,回避。
“你有什么话便说吧。”袁少磊的开口话语不冷不热,一向温柔和煦的脸已不见了往日的微笑。
“其实我不叫穆大青,我真名唤陆仁嘉……我……我从来没有欺骗你的意思。我是……我……”陆仁嘉顿时觉得言语无力,喉咙里像卡了刺一般难受。委屈的望着袁少磊,期盼着那一丝的谅解安抚。
然而没有,袁少磊只是冷淡的望着他,一声“嗯。”便是所有的应答。
陆仁嘉难以置信,望着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的袁少磊,他怎么也找不到理由相信,这个人是一向待自己宽厚、和煦的大哥。不死心的开口道,“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不是……我……”
“你是将军的第几个公子?”
陆仁嘉身体猛地一颤,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那么尖锐、刺耳,“我……我……”
“……”袁少磊不忍见他惨白失色的面容,微微一笑,“那日你说的仇家便是将军吧。可……他待你很好啊……”再不愿多说,背过身,抬手唤来小厮。
“等一下,大哥……”陆仁嘉慌急的跑上前,伸手想要拉他。
却见他态度决绝,跨马坐正,扬起手中的马鞭,甩在马背上。骏马扬起四蹄的那一刹,尘土飞扬。
袁少磊面向望不见尽头的去路,身后是自己真心相待的知己,然而他却不能回头……
陆仁嘉呆滞在原处,空洞无神的眼,深深地望着白马上的男人,渐行渐远。
……
皇甫伯贤满目的戏谑,欣赏着不远处刚刚落幕的离别,懒洋洋的望着身边高大俊美的男人,疑惑道,“他到底有什么好,竟然让你与袁少磊两难。”
“……”司徒宇沉默半饷,略有几丝无奈道,“他有什么好,我至今也不能道明。这颗心却非要他不可。”
皇甫伯贤几时见他这般认真坚定,不由伸手拍拍这个情路注定坎坷的好友,“我看他对袁少磊……”
“他没有机会,且袁少磊会让他死了这条心。”司徒宇斜着嘴笑得有几分邪气,胸有成竹道,“我深知袁少磊为人,此人待人端厚,品行刚正不阿,却生性迂腐,满腹的礼义廉耻。他已二十有九,却还尚未娶妻,我就不信他母亲不为他张罗婚事。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又孝顺,怎能弗了母亲的意愿。与陆仁嘉厮守,便是不仁。我对他有恩,陆仁嘉是我的人,他横刀夺爱,便是不义。如此他只能舍弃。”
“呵。”皇甫伯贤本就知道此人精于算计,没想到他竟然连感情也掺杂了阴谋计较,真真可悲。不无同情的望着司徒宇道,“我看那陆仁嘉也是聪慧狡诈之人,你若真怜爱他,切莫将他逼得太紧,他为自保恐会使出非常手段。”
逼得太紧,恐会使出非常手段……司徒宇薄唇一抿,不无苦涩。陆仁嘉饮下水仙之毒,不惜重伤自己逃离他身边,算不算?可自己从没苛待他分毫,他为什么要……他有什么不满为何不开口告诉自己呢?为什么?无数的疑问盘结在他心间,一向聪睿冷静的司徒宇顿感暴躁,原来自己竟然从来不曾真正了解他,他要什么,他不要什么,他一无所知。想到此处不禁妒忌起与陆仁嘉朝夕相处,谈笑风生的袁少磊。
皇甫伯贤望着他困惑苦恼的样子,不禁摇头感叹,“情之一字,真真是孽。”沉默良久,他望着天边堆积成团的云朵,低声道,“你有空便进宫看看慧娇,年过便满二八了。她从小与你亲厚,只把你当战神侍奉,你且去开导开导她。一个女儿家打小舞刀弄剑,寝宫四壁高挂各种利器,冷剑,满脑子大侠英雄思想。可愁死了母妃,照此下去,满朝文武又有哪个敢招惹她,哪个敢娶她。”
“慧娇……呵呵。”司徒宇忍俊不禁,忆起她那张冷艳英气的鹅蛋脸,脸上难免露出宠溺,“她喜好舞刀弄剑,让她嫁与一位将军便好了。”
“你说的倒轻巧,慧娇的脾性你还不懂,送来的将军画像,全被她撕毁焚烧。骠骑将军杨震,征战沙场二十宰,有万夫不当之勇,慧娇嫌弃她年数太大。镇南候齐昌林,能文能武,却让慧娇一句长相不雅,尖嘴猴腮看了心生厌烦,打发。再者,又送上卫将军霍文飞画像,此人生得如珠似玉、唇红齿白,却让慧娇说身上脂粉味太重,她要嫁的是英武盖世的真男儿。我思来想去,她要找的莫非是你这种,可你又……”你又偏生喜好分桃断袖。
司徒宇不悦瞥了眼皇甫伯贤,他的喜好满朝文武哪个不知,皇帝尚且由着他去,还有哪个敢说他。勾起一丝笑意,安慰道,“放心吧,缘分来了,自然什么都有了。我且去探个虚实,没准那小蹄子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嗯?”皇甫伯贤望着司徒宇的笑容,心里无端发毛,有种不祥的预感。警告道,“慧娇可是我亲妹妹,你可别给她灌输什么有的没的。”
“放心吧。”司徒宇毫无诚意的保证着,扬长而去。
皇甫伯贤突然有些后悔了。
第49章
司徒宇掀开马车的帘布,见陆仁嘉蜷在一角,他身上裹着一条银色的狐裘,整张瓜子脸埋在银白的茸毛当中,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瞟了眼司徒宇便又半瞌着,一副慵懒疲惫的样子。司徒宇也不在意他的怠慢,与他坐在一处,伸手将他往怀里带。
陆仁嘉有些微的抗拒,见对方拢了眉毛,到底忌惮他的威慑。便不敢再动,任由他抱着。司徒宇伸出手掌包裹着陆仁嘉的,手心里顿感冰凉,低头细看他的手掌,十指白皙如玉、纤细修长、透明的肌肤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却冰冷异常,“很冷吗?”
“有一点。”
“怎么这样畏寒。”
“我自幼便畏寒。”陆仁嘉将手指灵巧的滑开他的掌控,面上是淡淡的疏远。
司徒宇心下不悦,冷笑一声,“你哪里是畏寒,畏寒又怎会不辞辛苦长途跋涉要去柔然。”
陆仁嘉也没料到他竟然这样耿耿于怀,他心里本就有气,这会儿也不顾忌了。嗤笑一声,顶撞道,“我为什么要去,你那样聪明怎会不懂。”
“哼。”司徒宇从鼻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寒星似的眸冷冷的刮着他,“就算没有我,你和他也不可能有结局!”
那我和你又会有什么结局?!陆仁嘉真想大声叫出声,然而他只能攥紧拳头,怒视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胸膛剧烈起伏,一点办法没有。
“你这是什么眼神!”司徒宇平日里被奉承惯了,哪里有人敢这样瞪他,偏偏这人不是别人还是自己捧在掌心里宠的,更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扬手想要甩他一个耳光。却望着他小鹿似的委屈的眼睛,僵在半空,下不去手。
陆仁嘉本以为要结结实实挨一个巴掌,都做好心理准备了,等待着那个巴掌却生生止住了。
司徒宇看着他呆愣迷糊的样子,心里软了不少,伸手搂他,陆仁嘉下意识的避开,司徒宇无奈长叹,“我真是怕了你了。”
随手拿来了马车上的厚毛毯,将他裹得严实。陆仁嘉一愣一愣被他搂进怀里,一双眼直愣愣的望着他,一脸的迷糊。司徒宇用手压着他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陆仁嘉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色的阴影,看在眼里有种纤弱稚嫩的感觉。司徒宇心下怜惜,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眼脸。
陆仁嘉黑暗中感受着男人给予的温柔,逃避似的将身体稍微转了转,直把脸更深的埋进男人的怀里,鼻尖嗅着司徒宇身上淡淡的檀香。手里明明感觉到温暖,却不真实。心间仿佛笼了一层忧伤的薄纱,隐隐约约他也明白司徒宇的心意,好似不止纯粹的占有那般简单,可又够不上是爱。那样高傲自负的人,从来便是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惯了,宠出来的为所欲为的性子。陆仁嘉心头泛起一丝苦涩,他若真的爱了也绝不久长,将军府上一堆的公子佳人,自己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身份何其卑微,召之即来,呼之即去。何必呢,这个人给不了他要的,却要这般将他捆绑身边,陆仁嘉自嘲,他到底看上了自己哪里?这张脸皮吗?呵呵……也许,不过是他心血来潮,好奇心使怪。常言道,得不到的才更想得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好比葡萄藤上挂着的一串绿葡萄,司徒宇这只狐狸看着却够不着,自然心急,待他真的采下了,尝了酸涩的味道,也就弃如敝履了。陆仁嘉这般想来就更加替自己哀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