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冠天下[重生](54)
江栖鹤:“人死了,不都得魂回黄泉?”
“魂回黄泉,你还能被招魂归来?”琴魔插嘴。
江栖鹤“噫”了一声:“你这是何意?”
“等出去再说!”这次说话的是狩魂穿杨。
江栖鹤从鼻腔里哼笑出声。
恰在这时,狩魂穿杨射出的铁.箭被人躲过,那人旋身往江栖鹤的方向而来,不是沈妄是谁!
“陆小白,对不住了,我们大名鼎鼎的沈掌门,自己送上门了。”
江栖鹤眼眸一掀,剑光如雪挥出,折身之时,霜白衣角拉出光弧,起起落落,似是开绽在烟华海畔的暮叹之花。
第57章 千灯照夜(二十五)
第五章千灯照夜(二十五)
沈妄嘴唇动了动, 似乎是想说什么。
江栖鹤凌厉的剑锋竟也忽转柔和,擦着沈妄肩膀过去,于三尺外站定。
沈妄急切地转过身,但见到的却是江栖鹤从鸿蒙戒里掏出两团棉花,塞进了耳朵里。随后江栖鹤步伐一错,手腕翻转,双剑交错着向他扫来!
光。
剑光错落而下, 竟似浩浩荡荡的雪。沈妄眼神闪了闪,纵使江栖鹤做出一副不愿与他交谈的姿态,他依旧开口说了一句话:
“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大义,我牺牲自己心爱之人有错么?”
没人可以道他的对错,这世上之事,本就不是非错即对。江栖鹤看懂了沈妄的口型, 唇角倏地一挑,露出一抹笑容。
这个笑容没什么意味, 眸光薄凉如水。霜白衣角在风中招展而过,江栖鹤骤然折身,断影轻剑划破沈妄胸前衣襟,旋即错步, 另一柄长剑自他后心刺入体内。
江栖鹤的剑意很轻,似那烟雨迷蒙的水面拂来的一阵风,带着温和诗意,绵软悠长。
沈妄瞪大了眼, 前方灯火通明的甬道逐渐在视野中褪去,漆黑的夜与漫天的萤火在他身后铺开,长河倒映着星辰,银光闪烁跳跃。
那个衣衫破旧、浑身带伤的少年从细碎鹅卵石小径上走出,看见他的刹那眼底闪过惊讶光芒。
少年曾经属于过他,但少年不可能永远年少。
时光的长河无情流淌,周遭场景变幻,沈妄又来到碧蓝一片的烟华海上,着一抹霜白的人在他逼迫之下,终是转身跳下罪孽海。
他眼睫轻轻颤动,一声叹息后,缓慢地将双目长阖——江栖鹤将剑从他体内抽离,血登时喷涌而出,在青石地转上溅开成花。
江栖鹤退回到陆云深身侧,甩开残留在剑身上的血迹,眸光半敛着,素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忽的,他抬眸一扫,道:“我还是去找连山赫吧,看这架势,不等这边打完,他是不会主动出现了。”
“你小心一些。”陆云深不再加以阻拦,“天镜在他手上,传闻那面镜子拥有着部分天道的力量。”
“我会的。”江栖鹤认真点头。
他足尖一点,飞身掠过已倒塌半边的人墙,在某些长老或掌门的头顶借力一踩,往黄泉之眼所在的位置行去。
这时巧雀的声音兀的响起,音调极高,尖锐刺耳:“你不要去——江栖鹤,你最好是立刻离开黄泉——”
“等我杀了连山赫,自会离开。”江栖鹤语气平平,将左手的剑收回鸿蒙戒,只余断影仍提在手中。
他行得太快,而巧雀与琴魔他们正与旁人纠缠,抽不出身来阻止。
陆云深猛地皱起眉头,余光瞥见甬道另一头转角处,飘出一片月白色衣袂来。
连山赫站在两盏石灯笼之间,手握一面长宽半尺的菱形镜子,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不住摩挲折扇扇骨,他依旧双眼含笑,但眸底多了几分讽刺。
“我还以为十大门派长老掌门齐齐联手,会比五百年前的效果更好一些。”连山赫不慢不紧地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兵刃不断相接的甬道中,异常清晰,“没想到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还停留在原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栖鹤握剑的手翻转,眼皮慢条斯理地掀起,用惯常的调子问他。
连山赫轻笑:“我想帮助你们,拯救天下苍生啊。”
“那您可真是大义凛然。”江栖鹤在距离连山赫三丈处止步,断影轻剑倏尔挑起,明明长光猛扫而去。陈一立时从连山赫身侧跨出,长杖打横抵上江栖鹤剑刃,撞出一声轻响。
少年穿着一身灰,黑布的端头随着动作起落,勾出无声的弧度。
江栖鹤维持着足踏虚空的动作,垂下眼眸来打量陈一,这人除了一张年轻的脸,与一身年轻细腻的皮肤,透露出的气息与气势,无一不与在偃琴洞窟中遇见过两次的盲眼老头相似。
“你到底是什么人?”江栖鹤问。
陈一表情不变,唇角弧度平直:“一个算命的人。”
“啧”过一声,江栖鹤骤然抽剑后撤,在半空中翻身落地,“既然是算命,那为何要拿着手杖做短兵器、来近身搏斗呢?你不如用剑。”
陈一本是凭着相冲的力道,才勉勉强强站立在原地,江栖鹤忽的收势,使得他往前踉跄一步,差点摔倒。他借旁侧的石灯笼稍稍稳住身形,这时听得哐当一声,江栖鹤丢了一把剑到他身前。
少年没捡,挺直背后再度打横长杖,冲着江栖鹤横扫。
江栖鹤心道这人在作怪,玩似的接了几招,随后挑起一阵剑风,将他扫到边上,再旋身一踏,来到连山赫面前。
连山赫依旧端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面对江栖鹤咄咄逼人的剑招,只守不攻,躲避得毫不拖泥带水。他故意将江栖鹤往黄泉之眼的所在地引,江栖鹤哪能如他的愿,剑尖一指穹顶,瞬息间出招无数,将顶上的青石砖掀翻。
裂痕呈放射状往外扩散,江栖鹤又落剑一划,只听轰然巨响传来,连山赫后退的路已然被堵住。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连山赫挑眉。
“当然不。”江栖鹤微微一笑。
他话音刚落,碎石断壁猛地炸开,一个机关人偶从里探出双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连山赫脖颈。
这是方才江栖鹤顺手从巧雀那儿捞来的可伸缩型机关。
连山赫冷冷一“呵”,唰然抛出手中天镜。整条甬道上的灯火瞬息暗灭,唯余悬浮在空的菱形镜面幽光熹微。连山赫抖开折扇扫除一阵轻风,天镜登时飞速转动,那光芒亦逐渐亮盛,堪比日月光辉。
“江栖鹤回来!”也不知道是狩魂穿杨还是琴魔的喊声,穿透冗长的甬道过后,竟被模糊得只剩丁点轻响。
但此时此刻,就算江栖鹤想退,也无能为力了!
从江栖鹤身后看去,自天镜中发出的光宛若一道道圆弧,自上而下将他笼罩在内;淡金色的光膜从地面往高处升起,最终汇聚到天镜中的某一点,凝成一个球形。
“完了……”巧雀嘴唇轻颤着,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的景象。
狩魂穿杨以长弓做刀,狠狠刺入挥剑而来的某个长老胸膛,再毫不留情地将人踹开,偏头问琴魔:“有什么方法能在瞬息内把他转移出来吗?”
琴魔沉眉摇头:“不行,传送阵的布置需要时间,没那么快。”
“早知道就先在此处布好传送阵了。”狩魂穿杨往地上啐了一口。
陆云深轻声说了个“不”,紧接着自原地闪出。他单手提剑,右手高抬隔空一抓,困在天镜底下的人骤然化作一道流光,往他心口飞去。
但天镜的速度比陆云深更快,惊雷在狭长的甬道内炸开,光芒骤起骤灭,气浪横扫而过,震得黄泉往下坍塌了一丈。
轰——
雷声不歇,一道接一道自四面八方滚来,令尚且立在此间的人不得不结出结界抵挡。
连山赫引出了雷劫,且不是境界提升时天道所降下的、磨砺般的雷劫,而是天罚雷劫!
凝出的结界几乎在瞬息被炸碎,但与此同时,空灵的琴声在阵阵雷鸣中响起,紧接着箭芒冲入穹顶,化作烟火般的流光,往下倾泻。巧雀从鸿蒙戒中召出巨大的机关人偶,操纵它倾身跪地,挡在头顶上。
三人被逼得如同生存在夹缝中的老鼠,背抵着背,挤在机关人偶制造出的逼仄空间内。
巧雀咬牙切齿:“我们支撑不了多久!”
琴音流淌而过,琴魔尝试着以传送阵脱身,但无果。“空间被天镜封闭了,传送阵法无效!”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狩魂穿杨大吼。
琴魔瞪大了眼:“今日只能死在此地了吗?”
巧雀问:“强行破黄泉如何?”
……
三人的说话声在雷鸣轰炸下转瞬不见,陆云深也无暇顾及身后的人是死是活,高天梵罗体护在他周身,天罚雷劫被一一化为虚无,但那道流光被天雷劈了数次,现下摇摇欲坠地、悬停在了半空。
本命剑乃他身体的一部分,陆云深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在颤抖反抗,因为附着在上面的魂魄正被外力一点点抽离。
江栖鹤……
他的阿鹤。
吹尘重剑剑锋偏转,陆云深倏地暴起,凛冽剑气席卷而去,所经之处寸寸封冻。
他一剑击落惊雷,一剑劈开长风,身法快极,穷尽目力都看不清他所处何处。
但天罚雷劫无休无止,因了陆云深的反抗,降得更加密集。
轰——
青紫之光携着巨大风浪砸入狭长甬道,直袭那悬空的流光半点,炸开火花大片。虚空中陆云深转身的动作倏然一滞,咳出大口鲜血。
天镜仍在转动。
最初那道白光炸开的刹那,江栖鹤被剥夺了视觉,紧接着雷声轰鸣,他失去了听觉。
江栖鹤知道他的魂魄正逐渐与枯荣剑分离,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手和脚都不再属于他,甚至他认为自己只剩下了意识。
这种感觉比江阳城那一夜,在小夜石中魂体被外力碾碎更为残酷,又甚至,纯粹的死亡都比这般来得温柔。
是输了吧,输给了执掌天镜的连山赫。
输了之后会怎样?如同上次平息罪孽海般,死在黄泉之眼里?
但是……他轻轻巧巧同黄泉之眼长眠,陆云深又该如何?
陆云深是不是看着他成了这副模样,却无能为力。陆云深是否会想,他又一次的,无法去挽救死在自己身前的人。
江栖鹤想起那夜斓江底下,陆云深砸落青苔上的泪珠;想起在古塔之外这人丢掉花枝,抱着头颤抖着说出“来不及”三字。
他想起陆云深身上长风白雪般的凛冽气息,想起陆云深心间那片封冻的荒芜。
陆云深守着一片无人归来的海五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可这人若就死了,陆云深要如何活下去?
垂云岛上青丝已化作白发,他死了,陆云深还有什么是不能够舍去的?
陆云深会随他而去吗?
陆云深定会相随在后。
恐慌顿时充斥心间,江栖鹤极力挣扎。他不知晓自己此时是否茫然睁大了眼,颤着手指在无尽黑暗中寻找某个人,但他固执着扭动不再动弹的手和脚,试图从废墟中召回自己的剑。
可没用,他仍在脱离陆云深的本命剑,那股力道无处不在,撕扯着、要他离去。
短促的一瞬,漫长的一生,无能为力,不可触及。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江栖鹤听见了一声古朴悠然的轻响,有清风扑面而来,但恰在此时,光芒乍亮,那股力道直接刺入他心脏,将整片魂魄撕碎!
黄泉之中天罚雷劫骤歇,天镜落回连山赫手上,滞空的流光化为雪白重剑咚然落地,狰狞深黑的伤疤在剑身上纵横交错,从剑柄到剑尖,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