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冠天下[重生](42)
“还有你,狩魂穿杨,这么多年了依旧停滞在无相境第三层,离圆满始终差了一步,你以为你能干过半只脚迈入太清境的老陆?”
说完这句,阿绿又换了个方向飞,开始集中火力用语言攻击巧雀。
陆云深边与狩魂穿杨、石巨人周旋,边留意绿羽鸟的去向,听了半晌,发现阿绿是在试图用对话流分散琴魔他们的注意力。
也是很费心了。陆云深默默地想。
悬剑山庄的剑招向来大开大合,寒光漫天,震得地动山摇。陆云深倒仰在空,左脚踏着石巨人脖颈,双手握剑挡住狩魂穿杨的弯刀,再猛地一蹬借力,起身往上、旋过半圈,横斩在狩魂穿杨腹部。
银白长发在虚空中拉出弧光,好似蝶翼蹁跹留下的那抹尾影。被他踏过一脚的石巨人轰然坍塌,化作一堆废石,大片尘埃被震起,灰与烟弥漫,陆云深落地后掀起眼皮,黑眸裹满霜雪。
琴魔却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但电光火石之间,陆云深脚底亮起某个绯色阵法,将他传送到生长有天华婆娑舞的水潭另一侧。
紧接着,一道符纸破风而去,炸开时华华光芒盛放成花,似是无上莲华。莲华绽开到极致,无数柄小剑落地,与地面突起的黑影撞做一团,将之吞噬干净。
“陆庄主,你没事吧!”
“我操了!你们还用禁术!”
清亮的女声与尖细的童声同时响起,粉衣女子站在第九层的豁口上,攀着边缘望向第十层,而阿绿于半空折身返回,停到陆云深肩头。
陆云深抬头看了钟兰意一眼,剑尖一挑,隔空摘下潭水中双生的天华婆娑舞,正欲丢给上一层的人时,心底倏地响起一个声音,“留一朵给我!”
江栖鹤是被晃醒的,就在陆云深跟做体操似的三百六十度回旋又回旋的时候。他被这一圈又一圈弄得头晕眼花,甚至还有些想吐。
陆庄主自然照做,将其中一朵天华婆娑舞丢进鸿蒙戒中,然后翻掌一拍,将另一朵送到钟兰意手上。
“速速离去!”陆云深道。
钟兰意却摇了摇头,捏着花纵身跃到陆云深这边的空地上,“除陆庄主外,其余九大门派的掌门也来了,看模样,是来寻春风君的。”
“不是看样子,他们就是来寻栖鹤的。”她身后还跟了一人,紫衣黑发,赫然是白无心。
脑袋还在晕的江栖鹤:“……”
丝毫不觉自己被尾随的钟兰意:“!”
“放我出去。”江栖鹤有气无力道,他似乎预料到陆云深接下来会做出何种反应,跟着又道:“就算你不愿意,我也有方法自己出去,就是有点儿损。”
陆云深想不出他的损招是什么,但就这么片刻的沉默,江栖鹤已经开始闹腾了,他用的是自残式的方法——把自己魂魄往外剥。
陆云深无可奈何。
天华婆娑舞是棵极大的树,将这边的情形遮掩了个全,再者,在钟兰意说出那话时,琴魔三人互相对视,开始以极低的声音交流,根本没有顾及江栖鹤他们。
换而言之,看见江栖鹤从陆云深心口出来的,只有钟兰意一个外人。
出来后,江栖鹤弯着眼对她做了一个嘘声动作,然后一把拍开陆云深的手,撑在墙上干呕。
“阿鹤?”陆大庄主担忧上前。
“别过来,没事练什么体操,打架不能平稳点吗?”江栖鹤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陆云深:“……”
“成天就知道秀,也不想想你有观众吗?”
陆云深:“……”
陆大庄主其实听不太懂,但不妨碍他认错与道歉,末了,还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给江栖鹤递去水囊。
江栖鹤接过喝了一口。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钟兰意口中的九大门派掌门陆续在偃琴洞窟地下十层现身。江栖鹤当做看不见,绕过陆云深,将手摊开,掌心向上伸到白无心面前。
“院子我砸了,酒都倒了,沈妄宫殿里你的画像我也烧了。”白无心垂着眸眼,将一枚纯黑的鸿蒙戒放到江栖鹤手中,却不与他对视。
江栖鹤敏锐地察觉到白无心不对,他一把扣住这人的手,半眯起眼,问:“你怎么了?”
白无心猛地缩手,就在这时,沈妄开口说话了。
九大门派的掌门,狩魂穿杨、琴魔、巧雀此三人,以及江栖鹤他们,三拨人分别站在深潭三面,各自隔着数丈距离。
沈妄的声音隔着波光浮动的潭水而来,分花拂叶,极轻,但又很重,“栖鹤,你可知道,你是如何魂回虚渊、死而复生的吗?”
第44章 千灯照夜(十二)
第五章千灯照夜(十二)
从死亡中抽出身来是什么感觉?
就似一场长眠后睁开眼睛, 不过眼睫一颤、眼皮一掀而已。五百年云烟逝去,却短暂得连都梦都不曾做过半个。
江栖鹤不是没思考过自己为何会死而复生,但鉴于此前的穿越经历,他只把这当成是上天对他开的又一个玩笑——因为七州十二山历史悠久,在苍茫的时间长河中,没有一例招魂成功的先例。
沈妄的这句话让江栖鹤心头微颤,他唰的一下抬起眼眸, 绕了两步来到能与沈妄对视的位置,余光却瞥见白无心手捏成拳头。
“你什么意思?”江栖鹤声音冷冰冰的。
沈妄笑了笑,伸手将某物抛到幽黑潭水中, 扬起下巴道:“看过之后,你便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东西遇水即化,像是一团金粉在水中散开,点点亮色翻转浮动, 逐渐拼凑成一个画面。
二月廿八,歇夜城大雨, 霧山迷蒙一片,天地灰白。
身形颀长的男人披着蓑衣行于雨中,手提由细小树枝拼搭而成的药箱,另一只手持着长棍, 用来拨开乱草,寻找藏于其间的药材。
这人便江眠,与江栖鹤过分昳丽的容貌不同,他眉目温和, 清秀俊雅,宛如静夜底下的一抹月色。
月色缓慢行走在山间,从一棵正在抽芽的柳树底下摘出三朵嫩黄小花,细心地掐叶去茎,放入一只圆滚滚的白瓷瓶中。
接着,他又从另一处的矮灌木上采来数颗酱红色果子。
然后是尚未熟透的桑葚,形如喇叭的绿阴花,绯红透亮的霜迟果。
“他在……”大雨滂沱的画面之外,江栖鹤声线颤抖,话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他在找清音雪花酿的原料。”
清音雪花酿本就是江眠为江栖鹤酿的、口味独特的果酒,味道偏酸,透着苦香,还隐隐藏了股辛辣味。一般人喝第一口会皱眉,第二口会忍不住吐掉,鲜少有人能撑过第三口。
江眠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江栖鹤这种奇葩口味的。
那一年江眠生了病,他大笔一挥给自己开了张药方,让江栖鹤照着抓药。起初的步骤都没有错,泡水、头煎、滤汁,错就错在江栖鹤中途没忍住去吃了个藤椒鸡,把汁水洒进了头煎的药汤中。
野山椒味道霸道,姜片辛辣,混在酸苦的药汁中,味道实在特别。
这碗药,江眠没能喝下第二口,江栖鹤强装镇定、板起一张脸,说:“有那么难喝吗?你自己开的方子.”
江眠:“你在里边乱加了什么?”
江栖鹤说我没有。
“呵,小崽子,你自己喝一口试试。”江眠靠坐在床畔,哼了一声。
江小崽子果断喝了一口,苦味在口中冲开,酸在喉咙,而麻辣在舌尖。
很独特。
江栖鹤点了点头,抹干净嘴巴,“这个味道不错。”
那时江眠恨不得一药碗扣到这小兔崽子脑袋上。
其实那碗药的味道江栖鹤早就忘了,但后来他在风云大会上夺得头筹,江眠递来一坛酒。
三月初的垂云岛,绿柳千叠,重花纷繁,但春日的软香盖不住那酸涩,揭开盖后,凛冽的气息扑鼻,如同盛放在硝烟后的苦夏。
江栖鹤手指缓慢缩紧,画面之中仍是那片雨雾茫茫的霧山,江眠转了大半个山头,才将清音雪花酿的原料收集完。
哗然雨声震彻天地,江眠停到一棵发育不良的歪脖子树后,一边解下鸟窝似的药箱一边坐到某块青石上,就是这时,一个声音兀然传来。
这声音清冷华贵,如同金石相撞的清透之音,咬字透着别样的韵味,在春初的雨幕里,无端偏冷。
“终于找到你了。”紫衣人执伞而立,伞如刀锋破开雨帘,撞碎透白雨线。
水珠如花,顺着竹骨滚落进满地泥泞中,遭人踩踏而过。
江眠偏过头去,冲来人轻轻一笑,“将近五百年未见,过得可还好?”
紫衣人神色很淡,宛若这雨,灰颓冰冷:“栖鹤走后,我怎么可能过得好。”
江眠笑容一僵,很快敛下眉眼,“是啊,他走后,怎么可能过得好。”
“你为何来找我?无心。”江眠又问。
“当年在偃琴洞窟,你欠下栖鹤一条命。”白无心道。
江眠微怔。
说时迟那时快,五道招魂旗凭空升起,旋转着将江眠围在中央。天顶惊雷炸开,轰隆隆自远方而来,青紫闪电仿若枯干树枝,撕裂苍穹。
“你要做什么!”江眠瞪大眼,惶然起身。
白无心冷笑:“一命换一命罢了。”
江眠几乎是瞬间明白了白无心的动机:“你想复活栖鹤?”
“自然。”白无心道。
招魂旗飞速移动,厉雷一道接着一道落下,闪电映亮江眠眼眸,震惊之后,他忽然笑起来。
“是以血亲为代价的献祭术吧?”
白无心冷哼:“知道这个,倒是省去我不少口舌功夫。”
“但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过。”
江眠眼皮一掀,眸眼中尽是凌厉,这个瞬间,倒与江栖鹤有所相似。
白无心手指轻微一颤,“那是因为他们不懂得正确方法!我钻研此道五百年久,成功过三次!”
招魂旗飘摇,江眠一边侧身相避,一边不错目地打量白无心,“真的吗?”
“骗你做何。”白无心冷着一张脸道。
眉目俊秀的男人低头沉思片刻,再度扬起眼眸时,神情又变得温和,“那……他回来之后,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情。”
“就说我云游去了,莫问归期,莫寻何方。”
他声音柔和,但话未落地,就听得轰的一声,落雷惊起山火。
五道招魂旗倏地燃起,火舌吞噬江眠身上蓑衣,爬上四肢脖颈,几乎是眨眼间,扭曲了面庞。
轰——
又是一声雷响,震得整座霧山剧烈颤抖,山石滑落间,烧做一团的招魂旗骤然往外扩散出一道强烈气浪,紧接着迅猛收缩,雨帘波动之后,连带着江眠的尸身,一道消失不见。
白无心抬手结印,口中吟出一串咒语,紫衣翻飞,垮塌的山石倏尔恢复原样。
画面在此处戛然而止,潭水中金光散去,归为初时模样,天华婆娑舞无声静立,密叶黑得浓稠。
江栖鹤在原地站了许久,才从偶然闪过一道波光的深潭中移开视线。他唇角扯了一下,但这算不上是一个笑容。
电光火石之间,江栖鹤捏拳出手,狠狠砸上白无心腹部。
“难怪你鲜少提及江眠,难怪你单独去神都。”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如同磨出来似的,嘶哑可怖,“是怕和我一块儿来到霧山,会露出马脚吧?”
“那是江眠,为了我们三人,弃了剑道改习医术的江眠啊!”
“那些年里,我把你当亲兄弟,江眠亦把你看做亲弟弟,你怎么能……你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