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奉旨成婚后[重生](297)
谢琅:“我一直奇怪,六年前那一战,就算世家有意从中作梗,又如何能轻易得到北境军具体行军路线图。除非,他们真的在北境军中,在大哥身边安插着内鬼。然而北境军中大小将领,皆是我爹与大哥一手提拔,对谢氏忠心不二,事后爹将全军上下彻底排查一遍,都未发现任何异样。直到我听说,大哥来京之日,你一片热忱,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方突然想起,当时常出现在大哥身边、进出大哥书房的,还有另一个人,被所有人忽略的人,便是你。”
“青羊谷之战,是急行军,大哥在北境便制定好了初步作战计划,是你,在大哥书房里窥见了那份计划了,并告知了你真正的老师,韩莳芳。韩莳芳又借黄纯之手,将这份计划透露给了卫悯、姚氏和上京诸世家。于是,那份本应绝密的作战计划,才会因官员‘疏漏’出现在兵部发往前线的咨文里,又‘恰巧’被狄人截获。”
谢琅寒声道。
苏文卿问:“世子这么说,有何证据?”
“你与韩莳芳勾结,构陷我,构陷大哥,甚至构陷谢氏,还不算证据么?”
“上一世,谢氏被诬谋反,满门覆灭,我一直以为,卫氏是始作俑者。然而细思之下,当时北境战事正是激烈,卫氏有什么理由要那么迫不及待对谢氏赶尽杀绝?除非,卫氏,只是明面上的凶手,藏在暗处真正的推手,另有其人。那个人,不仅要重创谢氏,更要借重创谢氏重创卫氏,成为真正的赢家。”
“上一世,谢氏通敌一事,由时任监军的刘喜贵揭发,刘喜贵出自司礼监,是黄纯义子,众所周知。黄纯与卫氏穿一条裤子,也是众所周知,然而真正与黄纯交好的,其实根本不是卫氏,而是韩莳芳。”
“上一世,你不顾二叔激烈反对,投入卫悯麾下,在谢氏灭门后不久,就忍辱负重,拿到卫悯构陷谢氏的证据,让卫悯遭受重创。可卫悯何等人,别说不会轻易留着罪证,就算留着,又岂会轻易让那些罪证流落到你的手里。可笑我愚蠢糊涂,被仇恨冲昏头脑,竟对你所言毫不怀疑。”
“你口口声声说为我,为谢氏筹谋,无论我还是谢氏,不过是你与韩莳芳手中的棋子而已。”
“你们知道,世家不是那么容易撼动,而韩莳芳,也根本不满足做一个处处受掣肘的次辅,他要做大权独握的宰相。所以你们将谢氏逼上绝路,之后,韩莳芳精心布局,让你冒充我的救命恩人,利用我的复仇之心,帮你们弑君夺位。我心灰意冷,一心复仇,根本无心政务,是你们眼中完美的傀儡。”
“这便是你口中的为我筹谋,为谢氏筹谋么?”
谢琅双眸冰冷如寒霜,带着浓重嫌恶。
“你若真是针对我,针对谢氏也就罢了。我最无法原谅的,是你对二叔,对大哥所做的一切。”
“你自幼出入谢府,跟在大哥身边读书做学问,大哥待你一片赤诚,你却勾结外贼,害他中毒箭,险些殒命。二叔对你有养育之恩,待你胜过亲子,可你竟利欲熏心,眼睁睁看着他受尽酷刑、惨死在昭狱之中,也无动于衷。你做的恶事,又何止这些,上一世,你的恩师顾凌洲突患眼疾不能视物,恐怕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吧。你一面享受着恩师的百般照拂,一面又毫不犹豫向他下毒手,你实在享受那种照拂,所以这一世,仍不遗余力地想拜入顾府为师。你的良心,难道都让狗吃了么?你做这一切,难道只是因为你的生父是陆允安,而非二叔?”
苏文卿霍然抬起头。
谢琅冷冷一扯嘴角。
“怎么?害怕我提起这个名字?”
“因为自己是罪臣之子而感到耻辱?”
“可怜陆允安一生清正,竟有你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也是,在你心中,恐怕和京中那些世家大族一样,觉得陆允安愚蠢,自负,根本一点都不值得同情,落得那样身败名裂的下场,都是活该,对么?”
苏文卿哆嗦片刻,再度低低笑了起来,道:“没错,我看不起他,恶心他,所以,世子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而且,世子方才说的那些,就算我承认了,又如何?世子当真以为,我们不出手,谢氏只凭着一腔愚忠,就能屹立不倒么?我好歹给了世子做傀儡的机会,世家,可是要赶尽杀绝的——”
苏文卿声音戛然而止。
因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牢门外,一身青袍、由李梧扶着的崔灏和杨清并两个督查院御史。
崔灏目光沉痛,踉跄走到牢里,一步步走到苏文卿跟前,问:“青羊谷之战,行军计划图,当真是你泄露?”
苏文卿仰着脸,目光冷漠,没有说话。
崔灏扬臂一巴掌便抽了过去。
悲怒交加、颤抖着指着苏文卿:“你,你——!”
“你怎能如此!”
“你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你这身血脉么!”
崔灏重伤未愈,说到激愤处,哇得吐出一口乌血,便倒在了地上。
李梧吓了一跳,情知不能让崔灏继续留在此处,忙和李崖一道,将人扶了出去。
杨清则站再牢外,问那两名御史:“可都记下了?”
二人忙答已经记下。
只是心中仍止不住惊骇。
一面惊骇于谢琅口中那所谓前世之事,一面惊骇于这位苏尚书,竟是罪臣陆允安之子,且忘恩负义如此,做了这么多恶事!
谢琅最后看了眼苏文卿,道:“我谢唯慎这一辈子都睚眦必报,但我不会亲自动手杀你,因为,我怕脏了手。”
——
武英殿,谈话还在继续。
韩莳芳:“我与黄纯,素无交集。”
卫瑾瑜一笑。
“表面看是如此,然而很多交易,不必放在明面上。黄纯能掌司礼监那么多年,与卫悯斗法丝毫不落下风,先生恐怕居功良多。”
“那回皇帝驾临国子监巡视,先生让我将匕首放在经筵堂里,利用刺杀一事构陷黄纯,表面是打压卫氏,剪除黄纯这个羽翼,而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一箭双雕,帮先生除掉黄纯这个隐患。毕竟黄纯一死,这天下间,便再无人知道当年事。黄纯,也再不能拿此事威胁先生。”
韩莳芳饮了第二口茶。
“说得很好。”
“但你也说了,我进退两难,别无选择。人嘛,总是趋利避害的。你不也如此么,瑾瑜,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神兵利器,你应该最理解我。”
卫瑾瑜:“表面看是如此。”
“然而先生当真毫无选择么?”
“先生内心最敬佩仰慕之人,便是陆允安,如果当日去西京之后,先生告知陆允安真相,之后一切惨剧,未必不可消弭。”
“先生没有告诉陆允安,并非因为先生不再敬重仰慕他,而是因为先生看到了机会,看到了摆脱凤阁行走这个身份,摆脱韩氏庶子出身的禁锢,一个绝佳的往上爬的机会。先生知道,一旦陆允安出事,我父亲必然会遭受牵连,凤阁之中,至少能空出两个职位,供先生选择。”
“而陆案之后,先生也果然在黄纯的举荐下坐上了次辅之位,与卫悯平起平坐,成了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副其实的柄国重臣。”
“先生得知陆允安唯一血脉被崔灏所救,于是不远千里,赶赴宁州,收苏文卿为亲传弟子。先生崇敬陆允安,所以爱屋及乌,静心栽培这位陆氏后人,助他在寒门学子中声名远播,让他享受到当年陆允安曾经享受的一切赞誉。先生恨极了我父亲,恨极了世家大族里的嫡庶之别,先生觉得,我父亲拥有的一切成就与光环,都是因卫氏三郎这个身份,所以要让我失去一切,让我受尽践踏凌辱,让我尝一尝,失去家族庇佑,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我以前总渴望有朝一日能得先生青眼,拜入韩氏门下,我总在反思,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好,才让先生看不上,后来,我终于明白,并未我哪里做的不好,而是我做的再好,都永远不可能成为韩氏子弟。因为在先生眼里,我根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