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奉旨成婚后[重生](266)
官场自有官场的一套规矩,虽然平日党派不同,但大家基本上都会维持表面的和气。
梁音依旧是那副古井一般的面孔,正如他身上那件常年发旧的官袍,道:“他们如此,是对陛下大不敬,若任由他们在殿前撒疯,陛下威严何存。再者,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也由不得他们如此言辞冒犯。”
又叮嘱曹德海:“再有人来殿前闹事,一律交由锦衣卫处置。”
曹德海应是。
卫皇后望着梁音,暮气沉沉的眼睛里骤然焕发出一缕亮色,她颇有动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梁尚书果然没有变。”
“娘娘,陛下还在等着您呢。”
站在卫皇后身后的老嬷嬷低声提醒。
卫皇后方回过神,自登上台阶,往太仪殿内而去。
梁音朝皇后背影躬身行一礼,亦往殿外走了。
“这位梁尚书,倒真是个奇人,明明已经官居二品,却依旧穿着那么旧的一件官袍,也不让织造局做件新的。”
“梁尚书在文府当了十年的马奴,日日被欺凌践踏,连文府最下等的奴才都不如,能熬过来,心性自非常人可比。听说这件官袍,是司造局故意怠慢,将前任礼部尚书文尚穿过的那件草草改了下尺寸,送给梁尚书的。换成旁人,早闹起来了,梁尚书却安之若素,一直穿在身上,并说一是提醒自己不忘昔日之耻,二是提醒自己不忘陛下之恩。朝中不少官员都拿此事做文章,说梁尚书虚伪作戏呢。”
两个宫人低声私语着,走在最前面的卫皇后听到马奴一节,忽然面色铁青停下步,厉声斥:“你们也想犯上作乱么?”
两个宫人吓得面色一变,瑟瑟伏跪于地。
“拖下去,杖五十,罚入掖庭。”
卫皇后冷冷吩咐了句,抬脚入了太仪殿。
卫瑾瑜站在远处宫道上,看着这一幕,身后站着明棠。
明棠道:“都说皇后执掌中宫,赏罚分明,无可挑剔,连性子跋扈的裴贵妃都在后宫挑不起事端,只因几句闲言,就如此重罚宫婢,未免太严厉了些。”
“而且,皇后对那位梁尚书,似乎有些不同。”
明棠审慎道。
卫瑾瑜没有看皇后,而是看梁音离开的背影,问:“梁音彻夜都守在宫中么?”
“是,听闻太医院的院首原本被裴氏请去裴府,给裴氏老太爷看病,内侍去敲了几次门,裴氏都不肯开门,最后是梁音带着锦衣卫夜闯裴府,把院首带回了宫里。这梁音,平日不声不响,不想竟有如此气魄,对陛下的忠心,简直可与章之豹媲美了。”
卫瑾瑜没再说什么,往宫门口而去。
到了宫门外,公主府的马车停在左侧,梁府的马车则停在右侧。
似梁音这般的二品大员,出行一般乘轿,梁音所乘,却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看起来像随便在街边租赁的一辆破旧马车,车厢外甚至有几处显而易见的破损,丝毫不符合其二品大员的身份。
此刻,梁音正站在梁府的马车前,目光钉子一般望着公主府这边。
等卫瑾瑜过来,便清晰感觉到,那钉子一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卫瑾瑜再一次感觉到,某种无形的不满与敌意,正如此前与狄人谈判时,在使馆前感受到的一般。
“梁尚书。”
这回,卫瑾瑜主动走过去,笑着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梁音眉心拧着,半晌,道:“雍王之事,与你脱不开干系吧。”
站在卫瑾瑜身后的明棠瞬间拔高警惕,按住了腰间剑。
卫瑾瑜平常一笑,道:“梁尚书对陛下的忠心,真是教人感佩。不过,梁尚书身为礼部尚书,应该知道,在朝为官,说话做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梁尚书这般说,可有证据?”
梁音面色多了分冷肃,道:“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我只想告诉你,好自为之,莫要引火自焚。”
语罢,他登上那辆破旧马车,吩咐唯一的瘦弱老仆驾车离开。
卫瑾瑜敛去笑意,望着那辆马车颤颤巍巍往前驶去。
明棠忍不住问:“公子得罪过这梁音么?”
卫瑾瑜摇头。
淡淡道:“他大约是瞧出了什么。”
明棠心一沉:“他会不会坏公子的事。说来此人真是行事古怪,明明已经官居二品,不要豪宅,不要仆从,只让一个昔日在文府与他一道做马奴的老头跟在身边,听说那老头一只耳朵听不见,连个话也传不明白。”
卫瑾瑜道:“越是这样没有欲望的人,才越可怕,越无懈可击。皇帝视他为心腹,不是没有道理。”
明棠点头:“这倒是,听说卫氏和裴氏都试着花大力气拉拢过他,但都没有成功。属下只是担忧,有这样的人在皇帝身边,到底对公子不利。梁府只有一个老仆,不如……”
明棠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无妨,皇帝不是蠢货。”
“母亲忌辰在即,他惯于惺惺作态,年年都要借此事笼络人心,彰显自己的仁慈与大度,暂不会将我如何。”
“这些年,他培养了不少鹰犬在身边,只杀一个梁音,解决不了大问题。”
心口忽然一阵闷痛。
卫瑾瑜没再说话,登上公主府马车,坐定后,方掏出帕子,吐了一口乌血出来。
他蹙眉,卷开右臂袖口,果见臂上那一点朱红,颜色变得格外鲜艳刺目。
这时,左臂上的那对金环也随着动作滑落至腕间。
阳光隔着车窗洒入,落在金环上,一片耀目光华。
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仿佛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将光明与阴暗明明白白分作两片空间。
卫瑾瑜放下袖口,冷漠垂下眼。
第167章 诗万卷,酒千觞(十三)
因为雍王被擒前线平叛战事陷入了停滞,凤阁近来也无重要急报传来,卫瑾瑜出宫后直接去了督查院卷宗库。
当值的恰好是姚司吏。
见卫瑾瑜过来,姚司吏忙起身行礼。
“御史可许久没过来了。”
卫瑾瑜一笑,从袖袋中取出一张清单道:“劳烦司吏帮我找一找这些卷宗。”
“御史今日在院内办公?”
“是。”
按照规定院中御史只有在督查院办公或当值时才能将卷宗借出,带回自己值房看。
姚司吏点头,恭敬接过清单,约莫一盏茶功夫之后,便抱了厚厚一大摞卷宗从里面出来。他颇惊讶问:“这些全是御史一个人看么?”
“有问题?”
“当然没有只是这么多卷宗翻阅起来颇费精力御史还是要以保重身体为要。”
卫瑾瑜没说什么接过卷宗,道了声“有劳”。
回到值房卫瑾瑜随便吃了两口糕点便坐到书案后,依照清单上的顺序依次翻阅案卷。
他看这些自然不是为了查案而是顾凌洲正在编撰的那本书册尚缺失许多具体案例。顾凌洲忙于政务自然没有时间到卷宗库一一查阅,书籍编撰便停了下来。
他自拜入顾氏门下受这位恩师庇护良多,仔细算来,却并未替恩师做过什么事情,故而卫瑾瑜想趁着这难得的闲暇把这件事做了。
值房清寂,所有卷宗看完已是日暮时分。
官员们已陆续下值,卫瑾瑜抱着这些卷宗,重新回到卷宗库,将卷宗交还给姚司吏。
待姚司吏将所有卷宗规整入库,卫瑾瑜忽道:“我想再到甲字库里看一看,可否请司吏行个方便?”
甲字库,即密卷库,里面收录着许多大案要案卷宗。
卫瑾瑜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去,姚司吏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行方便”了。
按照规定,只有四品以上御史才有资格进入卷宗库,但出入亦有严格限制,姚司吏能行的方便,自然不是放卫瑾瑜进去,而是在登记和时间上略行方便。
比如此刻,按理散班之后,密卷库是不许官员再进的,除非有阁老特许。
姚司吏虽然不知卫瑾瑜要进甲字库做什么,但他是个忠厚聪明之人,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字,迟疑片刻,点头道:“好,御史稍待,我去拿一下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