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奉旨成婚后[重生](28)
等另外二人退下,殿下安静下来,皇帝竟起身,从屏风后走出,来到谢琅面前。
谢琅维持跪姿。皇帝驻足片刻,忽道:“朕知道,先前那桩婚事,委屈你们谢氏了。”
谢琅一怔,不解皇帝何意,忙伏跪道:“臣惶恐。”
“可朕有朕的无奈,这九五至尊之位,看似高高在上,掌握着世间无上权柄,可天下事,并非朕一人说了算。大多数时候,朕的想法和意见,甚至可以说是不足一提。朕有时候,倒是十分羡慕你父亲,有一副强壮筋骨,可以跃马疆场,保家卫国,为江山社稷尽情挥洒血水汗水。”
谢琅忙道:“盖因陛下贤德,臣子才能竭忠尽事。”
皇帝似笑了声,道:“起来吧,你是朕新任的殿帅,别总跪着了。”
谢琅应是,起身间,才第一次近距离看清皇帝面容,那是一张十分白皙清瘦的面孔,不似君王,倒似个文士。
谢琅记得二叔说过,这位陛下为太子时,便因身体羸弱为先帝所不喜,但先帝子嗣单薄,其他皇子不是英年早逝就是因行谋逆事败惨遭圈禁杀戮,最后皇帝位,偏偏就是落到了这位生母卑微、身体羸弱的九皇子身上。
这位皇帝虽然是靠着世家势力登上帝位,但登基之后,并未一味倚重世家,反而在长姐明睿长公主支持下,大力吸纳寒门学子进入朝堂,并在凤阁内设两名寒门宰相,向天下宣告朝廷倚重寒门的决心。之后为了缓和世家与寒门的矛盾,明睿长公主与上京第一大世家卫氏三郎卫晏成婚,寒门世家短暂握手言和,寒门宰相陆允安得以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实施了一系列改革,大渊朝国库充盈,实现久违的中兴。
再之后,陆允安督战西京,勾结外敌,犯下叛国谋逆重罪,西京陷落,数万百姓死于敌虏屠刀下。陆允安成为人人唾弃的罪臣,寒门势力彻底退出大渊朝堂,陆允安此前耗费数年心血制定的改革措施也全部沦为一纸废文。
因陆允安是主动认罪伏诛,此案从掀起到定罪,只经历了不到半月,如果剔除登闻鼓事件的影响,时间可能更短。
高坐明堂的皇帝,并没有为这位昔日他鼎力支持的寒门宰相辩解一言半句,甚至还直接杖杀了为陆允安陈情、参与登闻鼓事件的三百八十多名学子。之后,世家势力重新回归朝堂,皇帝甚至亲自到卫府,请昔日太傅、闲赋在家的卫悯出面主持朝局。
上一世,他攻破上京,围困皇宫之时,这位皇帝也特意下了一封罪己诏,称愧对功臣,才焚火自尽。
难道皇帝一直有摆脱世家控制之心,只因势单力薄,才一味隐忍不发么?
“你与朕一样,皆是被困于樊笼之人。”肩膀突然被握住,那样清瘦一只手,谢琅竟感觉到了一股偾张的力量。
皇帝意味深长道:“朕相信,终有一日,卿和谢氏,能助朕打破樊笼。”
谢琅脑中轰然作响。
出了宫,谢琅第一时间到行辕去找崔灏。
崔灏听了消息,倒不怎么意外,只语气凝重道:“之前殿前司指挥使由裴北辰担任,裴北辰即将往滇南赴任,这位置便空了出来。这位子特别,是天子近卫,负责上京内防和皇城安全,责任重大,一般都是由能力突出的世家子弟担任,卫氏、裴氏、姚氏都推了人上去,可陛下久不答复凤阁,显然对人选都不大满意。我猜着,以卫悯行事做派,多半会顺水推舟,推你上去。”
“为何是顺水推舟?”
“你想想,上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还有比卫氏、裴氏、姚氏更优秀更适合担任此位置的么,可卫氏掌着京营,裴氏又新得了西南兵权,姚氏看着不温不火,姚广义却是兵部尚书,殿前司的兵权,无论给了哪家,皇帝都无法安心,其他世家也会极力阻挠对家。要说这方面,还是卫悯棋高一着啊。别人是走一步看一步,他是走一步,已经看准了前面三步。”
谢琅沉声问:“二叔的意思是说,早在卫悯提出与谢氏联姻时,就想到了殿前司这个位置的归属?”
“是啊。他柄国这么多年,能让前朝后宫一团和气,六部九卿平稳运转,凤阁三位宰辅从无纷争,就连脾气最暴烈的顾凌洲都挑不出他错处,你以为人人都能办到么?如今的大渊朝,不能说百姓多么安居乐业,但至少没有饿殍遍野的惨状,不是么?而且,他在先帝朝时,便是太子太傅,在东宫教授太子长达六年,是最了解咱们这位陛下的脾性的。”
“就说这回,卫谢联姻已成,他也猜到了殿前司指挥使一职,非你莫属,完全可以避嫌,不上那道举荐折子,你知道,他为何还要亲自到皇帝面前举荐你么?”
谢琅点头。“我知道,他是既要让皇帝用我,又要让皇帝疑我。”
崔灏露出赞许之色。“不错,这正是他高明之处。”
“而且,他推你上去,恐怕还有另一重目的。”
谢琅洗耳恭听。
崔灏:“用你牵制北镇抚指挥使章之豹。自从章之豹升任指挥使,殿前司便逐渐被边缘化,章之豹经手的几桩重案,也处处针对世家,剪除了不少为世家办事的豪族,京城诸世家都对其恨之入骨。偏此人是条疯狗,谁都不惧,还大兴诏狱酷刑,震慑天下,有皇帝护着,世家也不能拿他如何。卫悯不可能任由他越做越大,但也不好当众打皇帝的脸,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借力打力'。”
上一世,诏狱里暗无天日的日日夜夜犹在眼前。谢琅摩挲着刀柄,半晌,道:“那我倒要谢谢他了。”
崔灏叹口气:“不过,皇帝今日避着黄纯,单独留你说话,也是在卫悯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你这指挥使一职,可不好当,一个行事不慎,便是两头不落好。”
谢琅扒拉了口饭,道:“二叔放心吧,侄儿心里有分寸。”
人心叵测,朝堂斗争如此波诡云谲,谢琅方后知后觉明白,上一世自己擅自逃出上京,是怎样冲动愚蠢的决策。
崔灏见他入上京之后,成熟稳重许多,心下也颇为欣慰,又嘱咐:“眼下卫氏势大,你也不可仗着皇帝今日几句话轻易得罪,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我听说,那个卫三进了国子学读书?”
谢琅说是。
崔灏皱眉:“既入国子学,便是奔着入仕去的,此子倒是有些手段,能让卫氏直接越过嫡次孙,把名额给他,原本依着卫三郎身份,他要走科考之路,并不顺畅,有了国子学这么个金字招牌,倒无人再敢为难他了。一旦他得势,卫氏手里便又多了一把可用的利刃。他又日日在你枕边,你可要慎之又慎。”
谢琅不知想到什么,默了默,道:“侄儿都明白。”
语罢,又问崔灏户部军粮的进展。崔灏:“还在交接文书阶段,这回是从京营借粮,手续要比以往繁琐。不过,卫悯既推你入了殿前司,料想不会再在此事上为难北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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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藏书阁很大,除了望不见尽头的浩瀚藏书,还有专门供学生读书的区域。阁内一年四季都提供适合各个季节的饮子。
因是正午用膳时间,阁内没什么人,卫瑾瑜去书架上挑了几册想看的书,就随便寻了一张长案,展袖坐下,一面吃糕点,一面翻书。
没多久,又有两人联袂而来。见这个时辰阁内竟有人,还比他们早到一步,新进来的二人俱露出惊诧色。
“兄台没去用膳么?监内膳食堂的厨子所制饭食十分美味。”
一人主动问卫瑾瑜。
卫瑾瑜抬头,见说话的是站在左边的学子,一身朴素蓝袍,木簪束发,容貌虽不算太出众,但眉眼开阔,气度疏朗,一看就是容易相处之人,便道:“我不饿。”
学子明显愣了下,又问:“你也是今年新入学的学子?”
卫瑾瑜点头。
蓝衫学子立刻叉手为礼:“在下青州孟尧,字子攸。”又指着旁边的白袍学子:“这是魏惊春,苏州人氏,字雪青。不知小兄弟你如何称呼?”
他看着卫瑾瑜年纪小,没再以兄台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