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112)
时鹤春告诉他:“我要不是喝了酒, 管不住嘴和脑子,才不会这么对你。”
秦照尘就知道奸佞大人又醉了, 偷走他的酒壶,换一点甜酒酿进去:“你不喝酒,会怎么对我?”
时鹤春琢磨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
秦照尘抬头。
摇摇晃晃的奸佞站在他眼前,一板脸色,振袖拱手:“你我政见相左、注定分道,秦大人,今后生死不见。”
这些话和风里的潮湿冷气一起,密密匝匝,砸在大理寺卿的骨头上。
“……当真了?”时鹤春收了架势,弯腰看他,“吓唬你的,秦大人。”
时鹤春摸摸他的下巴:“死了咱们再不见,这不还没死。”
秦照尘脸色苍白,慢慢摇了摇头,伸出手,抱回一个站都站不稳的奸佞。
他宁可当真,宁可时鹤春跟他分道。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鹤春的家被他抄了、官被他罢了,前途尽毁在他手上,命就在他的剑锋……还来哄他。
“你若是不喝酒,不醉着。”秦照尘想再多听些,将这个奸佞往胸口圈进来,极力暖着他,“就会跟我割席断交?”
醉兮兮的小仙鹤缩在大氅里,身体软垂着,头颈也无力,冰冰冷冷靠在他肩上。
奸佞大人理所当然点头:“何止割席,我还要给你使绊子,卸走你马车的车轮。”
大理寺卿吃力抬了抬嘴角,勉强笑了下,没有纠正时鹤春“使绊子”大都不是这么干……至少朝堂之上,已经斗到非死即活的两个官员,不会去卸人家的马车车轮。
有什么好纠正的呢,难道时鹤春不比他明白清楚,这是个祸乱朝纲、搅弄风云的奸佞。
时鹤春要是真想对付他,真想给他使绊子,他早就死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该这么干,该跟我割席。”秦照尘低声说,“该跟我决裂,老死不相往来,然后报复我,至死方休。”
时鹤春就说大理寺卿脑子不清楚:“到底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至死方休?”
秦照尘被他问住,肩膀僵了一会儿,沉默着收紧手臂。
他不知道……
二十年,他和时鹤春,走到这一步。
他宁可老死不相往来……又盼着至死方休。
时鹤春不喜欢做这种事,两个都不喜欢,不如醉着,醉着没那么难受,又能依照本心。
他和秦照尘就是这样,没一个选择一样,没一处地方相似,注定分道扬镳,偏偏命运绞缠。
“别想这么多了,这路一时不还没走到头。”时鹤春扯扯他,“不如睡觉。”
“你睡。”秦照尘说,“你怕冷,我抱着你,暖和些。”
时鹤春的小暖炉给出去了。
他们这一路,看见数不清的逃荒灾民。
有个背着娘亲逃命的少年,把衣服全裹在娘亲身上,睡了一夜,自己就和霜一起冻僵在路旁。
他们被做娘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绊住脚。差役要将那少年拖走,枯瘦的老妇人死活不放,抱着儿子嚎哭,哀求神仙下凡显灵。
时鹤春看了一会儿,叫停了马车下去,摸了摸心口那一点热气没散,就叫人将酒烫了,一半灌下去,一半搓热这少年的身体手脚。
到底也是半大小子,身体没病没灾,筋骨强壮,其实缓过那一口气就能活过来。
老妇人感激不尽,拼命给恩公磕头,额头碰出了血。
时鹤春侧了身避过没受,把暖炉扔给这一对母子,回了马车上,闭着眼继续养神。
秦照尘试着抱他。
时鹤春没拒绝,就那么靠在大理寺卿的肩上,不知是睡是醒。
马车走了不知多久,时鹤春才问秦照尘:“我娘为什么不要我?”
能背下无数经义律条的大理寺卿,在这一刻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将怀里冰冷的人抱紧。
时鹤春很少会喊“娘”,大多都是说“母亲”,因为礼不可废。
时鹤春也背着母亲逃过命,也曾一头栽倒下去,以为再爬不起来过……时鹤春一开始也没想做奸佞。
时鹤春把手给秦照尘,让大理寺卿帮忙断案:“我也能提笔,也没废到不能动。”
“何止能提笔。”秦照尘咽下血气,握住那只手,低声问,“时大人是不是又要下官去数,生死簿被你这双手偷回来多少人,薄了多少页?”
榆木疙瘩终于被逼得会说好听话哄人了。
时大人被哄得挺舒服,高高兴兴闭了眼睛,不再纠结这件事:“我的酒用完了,给我买新的。”
“好。”大理寺卿掏钱,“前面就有酒家,多买些带着。”
……时鹤春就这么轻易被哄好。
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从不松口的大奸大佞,自己其实都没意识到……只要大理寺卿用生死簿哄他,百试百灵。
秦照尘看得清楚,他知道时鹤春是为这个高兴,时鹤春是不喜欢死人的。
时鹤春不喜欢看人死,喜欢看人活,喜欢从生死簿上往外偷人。
也不只是生死簿。
大理寺恪守律法、不可通融转圜,但总有法不尽事处。但凡有叫秦照尘辗转难眠的判决,有无辜受戮、不该死的犯人,一定在第二天丢得干干净净。
大理寺卿从不问时鹤春,时府那些下人都是哪里来的,怎么个个覆面,像是遮着刑烙。
青云之上的小仙鹤,腔子里装着一颗滚热红尘心。
……
抱着昏睡过去的时鹤春,秦照尘这一路上,其实都在不停地想,能不能让大理寺所辖的刑狱多丢一个人。
丢了,病死了,裹着席子扔了。
这都是时鹤春的办法……大理寺卿穷思竭虑,尽力回想这些年的刑犯死囚都是怎么丢的。
这也是秦照尘最后能想出的办法。
到了这一步,大理寺卿终于再扛不住,想要破法乱法、亲手把自己维护的律条撕开一个口子。
他知道他站在这条堤坝前,一道破溃,前功尽弃,眼前是虎视眈眈的滔天恶浪。
……可他身后是时鹤春。
他为世道为公理,活了一辈子,假如这是条回不了头的黄泉路,最后他至少要保下时鹤春。
秦照尘慢慢攥紧了袖子。
他知道时府被抄家以后,那些犯人都隐匿起来,暗地里成了“鹤归堂”——他亲手处理的卷宗,知道这些人里有不少身手不凡,而且……都对时鹤春足够忠心。
这些人本不是恶人,或是被世道逼得走投无路、带头反抗重徭恶役苛捐杂税,或是被世道逼得铤而走险,冒死行刺贪官污吏,只为一家老小活命。
是时鹤春救了他们的命,叫他们活下来,也救了他们的乡里家眷,一手遮天的权臣自然有这个本事。
这些都是不该死的人,偏偏他们又的确犯了律条,大理寺保不了他们。
……放肆妄为、随心恣意的奸佞能。
这个整日胡作非为的奸佞,有事没事,就拎着个酒壶背着手溜达去大理寺,乱翻他桌上的卷宗。
相当嚣张,看见什么不顺眼的就拎走,只给他留一桌花瓣。
如果没有时鹤春,秦照尘或许早就被自己亲手判处的这些案子压垮……可笑直到今天,他竟然才终于悟透、想透。
在这混乱世道里,时鹤春救下的人,远比他多。
十年来,是时鹤春在替秦照尘,守着他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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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粮一路放到蜀州。
放粮要按灾情走,最重的地方最缺粮,也最容易生动乱,必须要先设法稳定。
他们走水路,先南下再北上,最后一程会到江南。
古人说蜀道难,蜀道的确不好走。但险山恶水里飞出来的小仙鹤,回了家就高兴,甚至难得有了罕见的好气色。
“这山没到最好的时候。”时鹤春拉着秦照尘去喝酒,随便找了个屋顶,兴致勃勃,“春夏好看……初秋也不错,雨雾白云缭绕,比仙境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