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不好意思,在下冷淡(上)(42)
沈笙歌进入紫宸宫的第四天的早上,终于被宣召伴驾。
躺在寝帐中的男人,穿着式样简洁的常服,松白色被他的肌肤称得像旧旧的月光。
似是慵懒的不愿动一下,只从罗帐里伸出一只手来:“笙歌,来。”
那只手薄薄的修长,让人下意识就想捧在手心。
“王上。”
笙歌握着帝王分明刚出罗衾中拿出来,然而温度却凉凉的如同冷玉瓷器似的手。
那只手也握住他的,轻轻一扯,笙歌便顺势躺到他身边。
笙歌把他的手放进怀里:“陛下的温度一直这么冷。”
姬清闭着眼睛散漫轻飘的回他:“你来了,就不冷了。”
“睡觉为什么也戴着面具?”
“怕吓到你。”
“怎么会?”笙歌只当这是帝王难得的小孩子一样的趣味游戏,笑着手指一点点的去摸那面具,就好像隔着这冰凉的金属,触到了这个人的脸。
“好累,陪孤睡一会儿。”比起累极了的声音,更像是久病初愈的虚弱。
笙歌有一丝疑惑不解,嘴上却放轻柔了:“好。”
他闻到了,这个寝殿发出来的,常久浸润在香料草药里的味道。
“孤一直在想你,因为生病了,所以才不能见你。不要生我的气……”梦呓一样的声音。
笙歌的眉宇像温软的春水化开,他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的更亲密的挨近男人的身体。像抱着一个脆弱易碎又凉薄冰冷的瓷器,既想再亲近温暖一些,又怕稍微用力就碰碎了。
姬清没有说谎,他这三天都只是和文珩在一起,谁都没有见。
原因自然是,这段时间在外面露面,不断吃压制情丝毒性的药丸,一朝停下来,各种毒素的反噬和后遗症便一起来了。
心口的隐痛时不时的来一波,就像时时刻刻沉浸在被情人抛弃背叛的绝望里。
对姬清来说,这个倒不是什么问题。
奇妙的痛意和甜美交织一起,柔肠百转、肝肠寸断,对没有爱过任何人的姬清而言,实在是有趣极了的另类快感,他喜欢得不得了。
其他的病症就有些麻烦了。
比如跟躁狂症犯了似得,血液沸腾,嗜杀的冲动。满心满眼都是破坏、血腥、杀戮。
……
文珩看着被锁在床上的人,穿着朱红的衣,尊贵俊美的脸上却满是狂乱的煞气,白发灰瞳,肌肤牛乳一般脆弱的白。倾国之色,此刻却只有令人畏惧恐怖的颤栗鬼魅,仿佛无间地狱里浴血杀伐而出的修罗。
灰瞳都像快要渗血一般,凶戾、残忍。然而眸中无神无觉,反而有一种天真怕人的美。
文珩没有一丝畏惧。
除了体表加倍呈现出来的异色,是因为情丝蛊毒被压制后,卷土重来的反噬。此刻折磨着这个年轻的暴君,血液沸腾里的暴戾杀意,全是因为从前他潜移默化熏染的香料导致的。
现在想要拔除,谈何容易?
即便在帝王中毒之后,他便鬼使神差的停了熏香。但近十年以来的引导纵容,熏香的刺激早已和帝王成长中的性情融为一体。他早已从骨子里就沉浸在这种凶戾暴虐的情绪释放中,不可能再改变了。
文珩也,不希望他改变。
这是他培养出来的小怪物,极致的果决狠厉,又美又凶。只有这样的强大孤独,高高在上,永不可亲,才该匹配这个人的美。
否则,就要被人夺了去。
“杀,杀了他们!文珩,放开,孤要杀了他们!啊啊——”
“好难受,烧起来了,血,到处是血!全部是血!”
文珩走过去,从正面抱住他的君主,手指抓住那被柔软的丝绸棉布包裹缠绕的手腕,即便这样小心,也因为挣扎愤怒的动作磨得微微发红。
心疼的婆娑了一下,文珩的手按着这,因为病弱连暴戾都显得力不从心的帝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陛下这么痛苦,想要发泄的话,就咬阿珩吧。阿珩的血给你,多用力咬都没关系的。真的,一点也不痛。”
帝王的牙关咬得咯吱的响,极其的痛苦隐忍,鼻息似哭非哭的哽咽。但除了把头靠在文珩的颈窝,汲取力量似得磨蹭,他并没有张开嘴。
文珩的眼里一片暗沉的宁静,死水寒夜一样冷凝,却又盛着隽永无言的温柔。
他闭上眼睛,喉咙压抑的滚动了一下,叹息似得,眼角滚落下泪来。
“怎么办呢?”
像是再问,这么痛要怎么办才好?又像是在无可奈何,他的主君并不肯听从他的意思咬他,该如何是好?
也像是在问,这横亘着国仇恩怨的背叛,此刻感同身受的痛苦,交织心中的爱意眷恋,要他如何对待怀抱着的帝王?
这痛苦纠结的绳网中,汲取着彼此温度的依恋,错觉仿佛是靠在情人肩头的交颈缠绵。
文珩闭上眼睛,沉溺在这片刻的虚幻里,更用力的一点点抱紧他。
姬清空洞的眼睛望着远处放空,血液里火烧火燎的暴戾杀意,对他而言极其陌生,也算是一种有趣的体验和能量。
他放纵沉浸的感受着这股独特的情绪感受,唯一不好的一点是,根据世界意志给他的剧情指示,这种状况出现后,还真的是要饮血的。
姬清,非常讨厌人血。
为之奈何呀?
既然如此,当然是走一波剧情的好。
姬清慢慢收回一点理智,推开文珩,压抑不稳的气息对他说:“找一个侍君过来。”
文珩的眼皮跳了一下,一瞬间的锐利。
这个时候的你,难道不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吗?你还想给谁看?
突如其来的冷意,叫他问出了,这个身份本不该说的话:“找来做什么?”
“他们让孤这么痛苦,孤就要加倍叫他们难受。”
文珩沉默了一瞬,极力放松了身体:“是。”
被选中的,都是在帝王上位过程中,谋逆罪责最为重大的公卿重臣之后。
重新戴上面具,强忍不适的帝王,是不可能亲自折磨人的。
这暴戾的君王喜好杀戮,却似乎一点也不热衷血腥,连折磨人都是选择一种更为迟缓优雅,却也更为残忍恶意的手段。
在曾经尊贵高傲的名门公子的背上,刺青春宫图,实在是一种极为恶意荒唐,也是最为叫人羞辱折磨的刑罚惩戒。
并且,没有麻药。
对方全程清醒的感受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耻辱印记。唯一的宣泄,就是帝王并不在意他们仇恨怨毒的目光。
不,应该说,这恰恰才是帝王的目的之所在。
享受着敌人无可奈何的仇恨目光的注视,体内那种无处宣泄的杀戮躁狂,仿佛才像得到清泉安抚般的,逐渐清明平息下来。
原主更为严重一些,是直接让人在那些侍君的背上刺绣。控制不住的时候,还会亲自鞭打一通,然后一边吮吸他们流出来的血,一边放纵的和他们欢爱。
名副其实的荒淫暴君,也是真正的嗜血病娇炮灰攻。
这实在不符合姬清的美学,他也没这个功能,所以大家退而求其次,就刺个青意思一下,算了吧。
……
这一切当然都是背着沈笙歌进行的。
沈笙歌如果知道,怀里的人对他人做过这样荒诞可怖的恶行,还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又怜惜的想要温暖他吗?
寝帐外沉默得仿佛不存在的侍从,平静幽凉的看着相拥交颈,名正言顺和那个人躺在一起的少年。
他的眼中竟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和敌视。
因为,没有人会真的喜欢一个暴君,一个被药物摧毁了理性神智的嗜杀的怪物。
不会有人理解他,真的爱他。或早或晚,他们会看清他皮囊下的血污。然后,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弃他而去。
除了自己。
他确信。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大哭!我居然超过了10:30这个时间!
逼死强迫症呀~好气哦
其实这个点是写完的,可是我又从头读了一遍,小修了一下。
比起时间点的强迫症,还是内容的强迫症更为重要~
☆、第81章 孤头上的绿帽每天都是新的16
在外人眼里, 王上就是日日与新宠缠绵一起, 不理政事。
连最为信重的月侍读, 也被拒之门外。
除了公子笙歌,王上谁都不见。
渐渐的,风声里的流言蜚语便慢慢变了样, 人们说起那位帝王新宠,不再是艳羡遐想他与帝王相识相爱的奇遇,而是暧昧不清的揣测着,他的狐媚妖娆, 他的来历不明。
对他外貌的好奇渐渐甚嚣尘上,拿他和昔日的大周第一美男子博源公子比较。
博源公子的美貌可是实实在在得到整个朝歌城的认可的, 却连他也只能得到那位不到一个月的宠爱, 之后便被帝王忘却在禁宫深处。
人们压着眉梢眼底的幸灾乐祸, 似有忧虑的隐晦打赌, 这位笙歌公子的颜色能得几时好?
对这所有一切的揣测和误解,笙歌都默认了,没有任何质询与解释。
他本就是个安静淡泊的人, 早已习惯了将外界的纷纷扰扰过耳不入。
比起这些, 更值得笙歌在意的是, 王上对他的态度太过奇怪了。
不像是抱着爱慕的情人,反而像小孩子抱着想要独占的糕点,生怕被人抢了去,又小心翼翼的珍藏着,不舍得咬一口。
自律性极好的“小孩子”, 连任何解馋似得渴望都没有,只有完好的保存在怀里的专注执着。
但是,笙歌不是这样的“小孩子”。
又一次被拖到床帐里,却只是依偎在一起什么也不做。
连聊天,更多也是笙歌自己的独角戏,冷淡安静的帝王,只喜欢听他说话。
这样居于上位、冷淡禁欲的情人,让人的满腔爱意都不知道如何安放,只好小心翼翼又矜持温存的一点点试探。
笙歌变换了一下仰躺的姿势,侧对着帝王,让身体的一部分和他重合。
手边紧挨着的身体不知所措的颤了一下,下意识的僵硬抽离,然后很快便又慢慢放松靠过来。
就像是第一次和人这样肢体亲密接触,对人的体温和亲近过于陌生警惕。
在一个帝王身上,这个反应未免太过违和、可爱。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也在紧张和小心翼翼的在意他。
笙歌的手指无奈的沿着冰冷的面具游走,下滑,落到比丝绸还要细腻温凉的肌肤上,眷恋又轻柔。
虽然性格所致,叫他淡泊温和得早慧,但笙歌毕竟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他弯着眼眸笑起来,澄澈温柔得像早晨树林里的阳光,带着一点少年人特有的生机和鲜活,像故意要被发现的恶作剧一般,慢慢撑到姬清的上方,然后再缓慢的俯身凑近。
在衣襟微微敞开的颈窝,纤细的锁骨上方,落下他的唇。
只是轻轻的贴合,并未有任何吮吻暧昧的引逗,就像一个本该落在眉心的亲吻。
帝王的身体微微的僵硬着,仿佛呼吸也屏住了似得不知所措,笙歌的头侧耳倾听的枕在他的胸前,完全捕捉到了这具身体里,心跳第一时间的真实。
不止是帝王,姬清自己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纯粹的爱怜似得温存,没有任何索取侵占的给予,热夏的暖阳一样明媚热烈的力量。
明明很喜欢的,有些舒服,灵魂感觉到的却是一种跟他本源极为排斥的灼烧感。
姬清没有闪躲拒绝,他还在思考一个有些棘手烦恼的问题。
应该怎么对待沈笙歌?
世界意志给出的剧情,原主一心一意只爱徽之公子。即便被他背叛了,因为徽之公子玩得好一手的死遁,原主也只是由爱生恨、爱恨交织。
时间久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求而不得,便连恨都变成了漫漫长夜里,情丝蛊毒反复发作时,心痛绝望后的一点回甘。徽之公子自然也变成了永恒难忘的朱砂痣、白月光。
沈笙歌的出现,对于原主,就像是一枚暂缓的解药,一个不属于他的替身。
跟姬清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在世界意志给出的剧情里,主角受沈笙歌是被家族算计的,根本就是被逼的,他对帝王无意,自然也不会顺从。于是,被求而不得的暴君虐恋情深。
姬清的苦恼就是,按剧情他现在本该对笙歌又爱又恨,边宠边虐,替身一般的对待。
可是,笙歌这么好,这样难得的可爱澄澈的灵魂,要怎么下手?
跟主角攻月笙歌那种,人为环境塑造出来的端庄恪守的仁人君子不同,沈笙歌是真正的纯善干净。前者是人工雕琢的美玉,后者是天生自然的竹兰。
玉可以雕琢刻画磋磨臻美,山林中的翠竹兰草平白怎么好去修剪培植?
况且,笙歌没有做任何像原剧情那样触怒帝王的举动。
连侍寝都这样主动了。
姬清感受着肌肤上被小心亲近的呵吻,手指都被捧着细细啜吻。
整个人像是他唇边一点点的融化的冰。
唉,连刺青都没有理由也不忍心落在这个人的身上。
“王上喜欢吗?”笙歌温柔耐心的诱哄,就像对待一个生病不肯吃药的顽童,“摘掉面具,我想亲吻别的地方。”
温热的手指在面具上游走,从额头到眉心,到鼻梁、到嘴唇,然后是眼睛、脸颊、鬓角……
耳边温柔的低语:“摘掉吧,文大人见过,他不怕,笙歌也不怕。你任何的样子,我都喜欢。”
姬清的手指紧紧抓着笙歌的。
他的冰凉,对方的温热,即便被暖热了也很快就凉下来。
这样猛地抓住,就像是被烫伤了一样下意识颤抖,然而依旧紧紧的抓着。就像是怕他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揭开了那层禁忌。
“笙歌不好吗?哪里做得不好吗?试着信任我一次呀。”
自然是很好很好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沈笙歌越好,越完美干净,对这面具下的真容,对帝王暴戾病态一面的接受度,就越低。
那是他根本不该碰触,不该进入,也不可能理解和想象的世界。
然而,命运却注定了他要见证这里发生的一切。
沈笙歌迟早会知道、会看见,但不是现在。
“现在,还不行。再给孤一点时间……”
笙歌心底略有失落,但他并不失望也不急切。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就像他也会隐隐烦恼情人对自己的态度若即若离。突如其来的爱意来的太过轻易、珍贵,便要担忧对方接触到真实的自己,是否会热情褪去。
姬清的迟疑、紧张、犹豫、畏惧,反而叫他松一口气。对方和自己一样啊,原来。
“呆在碧霄楼无聊的话,整个紫宸宫你都可以去走动,没有任何人敢对你无礼。这里是孤的家,现在也会是你的家。”
笙歌早已习惯了隐居独处,并不需要到处走动。
但他既然决定和一个帝王相爱相守,不论天真与否,不计结果如何,至少现在他想要去了解情人生活的环境,知晓对方的过去,以便能跟上他的步伐。
然而,只要沈笙歌出了碧霄楼,他就能立刻从各种人的口中听到,帝王未曾展示在他面前的另一面,一个更为真实、复杂,也更难以叫人接受的面目。
这是姬清暂时能想到的,唯一对待他的方式。
那就是,让沈笙歌自己去决定,听从什么,看到什么,相信什么。
然后,由他自己决定姬清面对他时该有的态度。
你想要什么,孤就给你什么。
……
一个人能有多少面?
旁人看到的和自己看到的,截然相反的评判,真的是一个人吗?
沈笙歌的干净无垢,和这个复杂幽暗的紫宸宫之间的违和,就像一株长错了地方的幽兰。叫人一目了然的除了他即将枯萎或者腐烂的结局,还有他眼中天真直接的,对高高在上的那位的深情爱意。
简直叫人发笑又怜悯。
最无情是帝王家,何况是那样一位喜怒无常、寡情薄幸的暴君。
任是谁见了沈笙歌,都无法把他和传言里惑主的妖姬娈童联系在一起,反而被勾起心中为数不多的良心似得,想要拉扯他一把。
被鞭挞过的侍君,主动露出背上耻辱痛苦、发誓决不示人的刺青。
青年凝脂一样的背上,袒露出的艳丽靡靡的图画,唯美动人栩栩如生。非但如此,画上唯一面目清晰的承受方的脸,被技艺高超的画师描摹成被刺青者本人的。
构图笔墨的靡丽华美,让本是自揭伤疤的行为,在衣衫半退的这一幕场景下,都像是某种隐秘晦暗的炫耀占有。
昔日的贵公子,面无表情自嘲道:“似我这般的人,整个禁宫不下十个。连那位博源公子都尚且不能幸免。看样子,你倒是幸运逃过一劫了。”
“为什么?”笙歌根本不能理解情人对他们这样的行为动机?
贵公子暗沉的眼中藏着一丝恶意不明的冷嘲,在他耳边幽幽的说:“因为我们这位暴君陛下啊,比起被人爱更想要被憎恨!把所有人都变成活生生的恶鬼,他就会看也不看的弃如敝履。”
笙歌被他话里的寒意和语气里的笑意一惊,不由后退开几步,捕捉到的却是对方眼底瞬间一闪而逝的妒意。
已然面无表情的青年,对他自嘲一笑,无比真诚的说:“真不忍心你踏入火坑成为下一个博源公子。这里不是你这种小白兔应该来的地方,趁早离开吧。”
不是一个人这么说。
所有会释放好意给他的人,或多或少隐晦的暗示里,透露的消息都惊人的一致。
这些愿意对他释放好意的侍君都曾经侍过寝,都被笙歌以为脆弱美丽的情人,折辱摧残过。
也或许是,温存亲昵过。
桩桩件件,笙歌沉重的心里最在意的竟然却只是一个名字。
所有人都避不开的一个名字,提起他的时候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复杂难言,或是嫉恨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