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不好意思,在下冷淡(上)(38)
还未细细看清——
“因为你,看孤的眼神藏着恨意。”
空明的月光霜似得冻住了一切波动,表面看来还澄澈又模糊。
这是显而易见的,博源从未遮掩过的事实, 他脸上的神情没有分毫变化,眼眸却微微一抖, 恍惚枝头抖落碎开的露水。
凉薄的指尖, 一路细细抚摸着羊脂玉般细腻无暇的肌肤上的刺青。
幽魅冷淡的帝王俯下身, 冰冷的面具贴着他的耳际。
极为亲密的身体贴合接触, 本该是情人之间的温存缠绵,让人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却是对方的锦衣擦着他的肌肤的距离。
十指交扣,身后帝王隔着面具的声音轻飘又遥远, 听到他耳朵里:“正好, 就和孤恨你们一样。”
博源:“……”
骤然之间, 心痛如绞。
……
博源疯了。
月笙箫的笔顿了顿,本就悬而未决太久,不留意在那细腻的纸张上滴下一滴朱墨。血也似得,落在画中人空无一物的脸上。
初初听闻,来人焦急惊慌中语无伦次的讲述, 连他也错愕不已。
月笙箫放下笔:“怎么回事?”
博源公子在王上那里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疯魔了。
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回来以后,就一边喝酒一边拿剑劈砍。又哭又笑的,血红的眼睛就跟要杀人似得。
好在那剑只是装饰用的,并无开锋,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平日来往亲密的友人去劝说,都被他吓得不轻,现在寻常人都不敢接近庭院。原本住在那里的几位公子,更是早就搬去了其他人那里。
月笙箫的唇角意义不明的勾了勾,温凉沉静的面上一派沉寂,玉雕石刻的古物似得,轻易毫无波澜。
“我去看看吧。”
“那真是太好了,麻烦月兄了。”
“客气了,应该的。”
……
“够不够恨了?够不够。我是个笑话吗?我是不是个笑话?”
博源抓着那惊慌失措士子的衣领,把他压在身下,眼神空茫又尖锐。
他眼里什么都没有,眼前什么人都不是。
只有他自己,只有那个遥不可及、可憎可恨,高高端坐在紫宸宫,等着所有人千方百计才能走到他面前去的模糊身影。
那个人,他怎么能这么狠?
一败涂地。
“我还以为自己赢了,我以为自己一直站着上风呢。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我已经很厉害了,我这么厉害,所有人都为我不能自已。你也明明就是动摇了的。
你看我的眼神,你抱着我,每一步都是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的不是吗?
我好恨。到头来,只有我自己是个笑话。
不是恨得牺牲一切也要来杀他吗?到现在也想杀了他。
从没变过,从没放弃过。
都是虚情假意虚与委蛇,为什么你这么难受?为什么心里居然会为他的话这么痛?
太下贱了。你是仇人啊,灭族之仇。
演戏把自己搭进去,观众没有当真,戏子自己却入戏出不来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为什么为什么?
“我好恨,我做错了什么何以招致这种惩罚?就因为我活着吗?”
……
“就像孤恨着你们一样。”亲密至极的距离,冷漠至极的话语。
“孤喜欢听人痛苦的声音,喜欢看人憎恨的眼神。要这么一直一直的看着孤,孤才能好好入睡。”
背后相拥,彼此看不见表情。
博源的脸上一片平静冷漠。不知怎的,有一滴冰冷的泪自眼角滚出滑落,很快渗入柔软的织物里,再无痕迹。忍痛似得闷哼一声,紧咬着牙,对抗脏腑传来的痉挛痛意下意识牵引的身体蜷缩,千万不要被察觉。
“你的眼神,让我有安全感,我就可以一遍遍确信,记忆里他看着我的眼神,是最温暖,含着爱意的。”那一声声温存亲昵的“我”,不是对他的。
“再恨一点,再冷一点。别这么看我,现在这样是不行的。”
冰凉的手指捂着他的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到耳朵里的声音格外失真。竟然觉得温柔。
“要像你舞剑时候,随时准备着一击致命的杀意决绝。那样,孤就会一直一直,最喜欢你了。”
……
见他的第一晚,吻剑、弃剑之后。
在幔帐里,面具后的男人枯寂平静的说。
“这里折磨人的东西那么多,自己选一个吧。”
“王上也算吗?”
彼时他,笑颜如蜜、眼神如勾,浑然不觉自己才是步入死地的囚徒,招着对方以为入网。
……
怎么不算?这天下还有比这个人,更叫人生不如死的存在吗?
“我做错了什么?够不够恨了?现在够不够恨?”他的眼神分明是要哭,却无泪可落,择人而噬似的明亮。脸上的笑容越发绚烂狂妄,多得要溢出来一般。
“博源你冷静一下,你怎么了?”少年温良柔软的眼神,关切小心的望着他。
眼神似有片刻清明,终于看清面前的人不是,博源低低笑着,踉跄的从那少年身上离开。
“我疯了啊!我想杀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杀了他。想得要死,整个人都要疯了。”
进来的月笙箫正好听到这句,迅速的看一眼周遭,好在再无第四个人。
他脸上的神情稍霁,眼睛却冷得如冰:“发疯也有个限度,这是紫宸宫,有些话不要想说就说了。你自己就算不在乎,多少也为旁人想想。”
博源张开手,眉目狂妄:“说就说了,你当我们那位王上会在意?哈哈哈哈哈。他喜欢得不得了呢。”
月笙箫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近似耳语:“博源,这个世界上没有被刺杀而死的王,只有谋逆被逼退位的王。”
没了故作的笑意,博源的脸上只有空洞的执念,喃喃着:“怎样都好,我只想要他死。他死了就好,我死不足惜。”
“记住你这句话。”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月笙箫便不想再逗留。
博源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忽然嘲弄的笑起:“你们月家不是他最是忠贞信任的心腹重臣吗?没想到,最处心积虑要拉他下马的却是你?真是讽刺啊。”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
“真是可笑啊,我们这位王上,他想要的都不可得。哈哈哈哈……他信任的,都弃他如敝履。真可怜啊……哈哈哈哈。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到了那一日,他是个什么表情?”
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样又痛又恨,恨不得杀了自己?
月笙箫回头冷淡的看着他:“报仇报成博源公子这样,也是千古奇观了。你现在的样子不像是舍身饲虎、大仇未报,倒像是因爱生恨,求之不得疯魔了。未免可笑。”
瘫坐在地的博源摇摇晃晃站起来:“那在下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才好?才符合月兄的期望?”
猛地揪着对方的衣襟,一把将他拉扯得俯下身来,博源凑上去,阴冷的眼神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穿过那座回廊,从撵轿上面看下去,你们的眼神真是一清二楚。”
即便再狼狈的情形,在月笙箫脸上也只有从容镇定:“看出了什么?愿闻其详。”
“人生百态不足道也,只有月兄的眼神格外与众不同有意思些。”
月笙箫多深的城府,自是不为所动,不置可否。
博源嗤笑一声,压低声音:“你不妨照照镜子看看。对了,回廊转角那株梅花谢得比别处格外快些,月兄下次辣手摧花千万记得一碗水端平了。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月笙箫不语,眼角却下意识的颤动了一下。
博源松开手再不看他,懒懒的拍开新的酒坛:“我是可笑,月兄可千万别步了在下的后尘。”
月笙箫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那呆若木鸡的少年。
听过整段不能为外人知晓的话语,少年全程手足冰凉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是个颇为眼生的侍君。没有什么背景。
“博源兄就交给你照顾了,刚才的话,就忘了吧。”
少年温软的面上一片苍白:“是,我不会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你放心。”
月笙箫面无表情,快步离去。
一路走到书房,那卷久久不能完成的画卷,已然因为适才的朱墨污损了。
月笙箫低头沉沉的看了许久,忽然一把团了起来,就像捏着一团花瓣,扔不能扔,撕也下不去手。
想起博源心照不宣嘲弄冷厉的眼神,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找个火盆来。晚些时候,对文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我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能去面见王上了。”
门外的书童都是自小跟随他的家仆,立刻应诺照办了。
☆、第74章 孤头上的绿帽每天都是新的9
博源公子失宠了。
王上之后再无召见过他, 各色不同的侍君开始出入那条通往碧霄楼的九曲回廊。
但, 再也没有人能像博源公子一般, 被连续招幸。
寡情薄幸的帝王,每一天的喜好都在变。对每一个人的态度都不同。谁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又在想什么。
他有时候像人们流言里不敢宣之于口的暴君,暴戾疯狂,让人恐惧。
有时候是温柔的,像家里的父亲、哥哥一样。
只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 渐渐也成了所有人都在猜疑的问题。
王上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就像一个早就堆积在那里的薪柴,无人留意, 忽然一根火星就愈演愈烈。
渐渐的猜疑越甚。
自王上开始深居简出以后, 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面具后面的人, 是一个人吗?
是, 真的王上吗?
他为什么不能摘下来?难道上次的谋逆刺杀,毁损了天颜?
这个问题,有一个人绝对知道。
那就是像影子一样跟随在王上左右, 几乎寸步不离的文大人。
清冷的帷幕里, 那位被外界称作文大人的侍从, 正轻声细语的传达着流传在紫宸宫,乃至于整个朝歌的舆论焦点。
“他们想知道,孤为什么戴着面具?”
姬清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内里却漫不经心。
他连当毁容美少年的时候都不戴面具,这会儿却一直耐着性子, 当然不仅是因为世界意志给他的原剧情要求他一直戴着。也是因为,面具和真容,涉及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剧情节点。
只是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么快就爆发燎原了。
按道理,还是要再等一段时间的,至少等到主角受入宫,为他所专宠。
攻受两人情愫暗生,而他对主角受百般虐待。
这才刺激得主角攻月笙箫等不及,下了一步狠棋,为此甚至牺牲了博源公子。
他面具下是个什么样子,以及为什么不能摘下面具。月笙箫该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毕竟看过他们那边,同样喝过毒酒的徽之公子的样子,就能明白了。
抓着他这个死穴,自是要在关键时刻发力,打蛇打七寸的。
现在就迫不及待的给舆论铺陈造势,算什么?
难道徽之公子不甘寂寞又要出山,这是要他给对方先行探路呢,还是背锅?
姬清饶有兴致的猜测着。
帝王的沉默,看在别人眼里却是无计可施,被逼无奈。
温顺的侍从轻声细语的说:“前朝那边也有声音,想要王上出面。清明祭天怕是推脱不过。您若要露面的话,药物奴都准备齐全了。王上不必忧心,一切都有奴在。”
“是,只有你一直在孤身边。永远都不会背叛孤,离开孤。”
面具后凉薄的唇角却微微掀起一个隐秘有趣的弧度。
“奴是王上的影子,王上在哪里,奴就在哪里。永远不会走远。”
朱红的袍袖下,那只苍白冰冷的手,落在伏跪的侍从的头上,轻轻的一抚而过。
“你想要什么,孤都会给你,钱或者权,都可以。所以你,千万不要做背叛我的事。”
“是。”王上甚至对他自称我,那该是何等的亲近信任,侍从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那如果是,钱权之外的东西呢?
人的誓言和真心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因为每一刻每一秒都会变。
说的时候认真,变得时候更真。
欲望也是,既无穷无尽永不满足,也随时随地改弦易张。
但,欲望总是存在着的。这就很好了。
清明,帝王祭天,就跟寻常人祭祖一样。
所有的朝臣排列整齐,鸦雀无声,静候于紫宸宫前朝大殿之前。
庄严肃穆,万众瞩目,等着流言热潮中不肯露出真容的帝王。
姬清如常出现,朱红严正的礼服,戴十二道旒冕。
无一差错。
朱红绣着暗黑暗金的龙袍,衬得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透明。
最是俊美凉薄的高贵,人间至尊,仿佛生来就是要坐在那个位置上,被万人朝拜仰望。
礼乐的唱和,随着众人心甘情愿的三拜九叩,月笙箫下意识抬头看着自身边走过的身影。
十二道旒冕下的天颜,无法想象的震撼,毫不停留从面前经过。
眉目的线条尊贵又冷淡,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沉寂静谧,比起人君更像神庙里供奉的帝君。缺乏七情六欲,没有一丝烟火尘埃。
既无欢喜,也无悲哀。
无情无欲,在一位暴君身上,多么讽刺。
良久,月笙箫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姬清的双腿毕竟虚软,不能久站。
本该帝王亲自走上去的九十九个台阶,都是被抬上去的,无人敢有异议。
这一次的出行,月笙箫和几个侍读都有幸伴驾。
侍读这个称谓,是他们这些名门公子掌管碧霄楼的笔墨书写工作后,潜移默化的。毕竟,和一帮后宫男宠同一个称谓,实在是太膈应人了。
负责拱卫安全的自然是靖荣大统领。
自从上次触怒帝王,他再也无缘面圣,每次求见都被文大人摇头拒绝。
王上并不想见他。
这一次自然是存了尽心尽力,挽回圣心的意思,前前后后防守严密,飞鸟难入。
清明前后总是要下雨的。
淅淅沥沥不大不小,好在是整个祭天的仪式都中规中矩的结束之后。
月笙箫陪王上站在山顶的亭子里。
雾雨濛濛的远山并无什么好看的,因为什么也没有。
年轻的帝王却目不转睛的看着,眉目纹丝不动,整个人也如同玉人一般。
这样近的距离,似乎真的有传说中的龙气似得,压得站在旁边的人喘不过气来。情不自禁就要去注意他,目光小心翼翼的一寸寸描摹。
月笙箫闻到药草的味道,混合春天野外的气息,非常好闻。他情不自禁走近了一步。
帝王似是完完全全无视了他,月笙箫的目光便渐渐不再过分克制小心。
那不曾朝他分来一丝余光的男人,却忽然说了话:“不曾听笙箫谈起自己,你是在孤面前,最为沉默寡言的一个。”
指甲嵌进指腹的一丝痛意叫他立刻稳住了心神,垂眸组织了一下语言。
“王上想听,笙箫自然无话不谈。臣在家里有个小名,叫小征。这是小时候总是念错字,被哥哥打趣的。臣的哥哥是个极为出众的男子,大家都很喜欢他。臣也是,小时候一直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后来,哥哥跟着别人走掉了。臣便非常讨厌那个人……”
“孤竟不知道,笙箫竟是还有这样一个兄长,他现在在哪里?”
月笙箫顿了顿:“哥哥不幸,因为那个人英年早逝了。”
“是吗?那你讨厌那个人是很应该了。孤也有很多兄弟,不过,现在他们都死了。你是不是奇怪,孤在看什么想什么?你看,那个方向都是些孤魂野鬼去的荒山。有些贵人的陵寝也在那里薄葬。孤在想,若有一日山陵崩,孤是在这君山,还是在那荒野?”
“王上……”最是能言善辩的月笙箫,此时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用惶惑,人总会死的。孤的的年纪比你大,到时候你若健在,记得来孤的坟前还一枝梅花就好。也算我们君臣相得过了。”
姬清这是忽然被提醒了,面前这位未来的帝王对自己原是讨厌的紧的,自然得提前打点一下,免得结局的时候,这位太过不留情面。
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到底是用自己的能量专门做出来的,此处风水这么好,能埋在这当然还是埋在这的好。
姬清知道。
月笙箫讲得那个哥哥,指的就是徽之。剧情里,徽之公子,一直是个非常神奇的存在。
不止是上次提到过的疑似万人迷体质,人缘好的神奇。
他在世界意志给出的整个原剧情里,就只有开头出现过,就是那出毒酒杀。
随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是明显可以推理出来,人是活着的。
可他就是不出现。到原主死,他都没有露面。
然而,徽之公子他虽然不在江湖,江湖却流传着他的传说。就像每个人心口的白月光,朱砂痣。
原主就不说了,主角攻月笙箫,最初选择入宫来对付他,便是存了为哥哥报仇的意思。就是像他刚才话里说得这样,月笙箫嫉妒讨厌着,让哥哥跟随一同去往封地的他。
后来和主角受相知相爱,也是因为这个兄控觉得,主角受长得像他哥哥少年时期的样子。
当然,竹马君比较英气俊美攻气十足。主角受就完全相反了。
连博源公子——大周第一美男子,也是徽之公子惺惺相惜的好友。看世界意志给的结局,隐隐有扳倒他这个暴君反派之后,两人相伴云游四海的意味,神仙眷侣不外如是。
每当回想起这些神奇的设定,姬清就感到深深的寂寞惋惜,没能和那位竹马君深入交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