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款待,女王陛下(140)
“你也出去吧。”
花筝没有动,低头望着她,口中却是道:“殿下,孩子好像很饿。”
花沐哭得中气十足,小脸憋得通红,显然对吃不到食物这件事十分不满。没哪个母亲能看着孩子挨饿,花簇狠狠瞪了花筝一眼,却是不能再放着花沐不管,解开衣襟让孩子吸到了梦寐以求的甘霖。
书房复又安静了下来,只有花沐美滋滋的进食声。花簇抱着她开始的时候还满满都是母性的光辉,等察觉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花筝仍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时,温柔慈爱化作了羞愤恼怒。
她靠着椅子转了个身,隐晦地想要阻挡花筝的视线,花筝却是不动声色地跟着移了一步,看得越发专注。
“你究竟想干什么?”
花簇忍不住问出口,声音不禁有些大,花筝还没有什么表示,花沐倒是先有了反应。小家伙转了转脑袋,小猫似的呜咽了起来。
花簇连忙轻声哄慰,重新给她喂上奶,花筝这时候已经弯下腰,面具和孩子近在咫尺。
“你做什么?”花簇这一回不敢再大声,压低声音问道。
花筝答非所问,“孩子刚出生时视力很不好。”
“那又怎么样?”
“可是他们又时常能准确地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不是亲近的人。他们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其他感官来感受世界的。”
花簇越发不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了。
花筝扬起脸看向她,“听觉、嗅觉、触觉,生物的本能……或者心,哨兵好像在很多方面都和婴儿一样呢。”
花簇真是莫名其妙,自己正在给孩子喂奶,这个混蛋一边近距离观察,一边说的什么故弄玄虚的话?她用一副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花筝,却听见对方轻笑了一声,“这样想来,我或许并不比小殿下高明多少。”
如果不是知道花筝没有感情,她几乎都要怀疑对方是在和孩子争宠了。但这些话似乎别有深意,花簇仔细思考了一番,猛然发现了一件事。
心?
心是什么意思?
她一边觉得对方又在给自己灌迷魂汤,一边又忍不住去思考花筝话中的深意。
“你……几岁了?”
花簇最终问出这样一句话来。花筝是实验体,所以她也不是真的在意对方的年龄,主要还是对方这段话说得实在太不知所谓,花簇忍不住讽刺她而已。
花筝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是2136年出生的。”
2136年,满打满算,也才不过……而已。花簇这一回是真的惊呆了,嘴里说着不在意,心里想的也是不在意,可当这个事实摆在自己眼前时,她一时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殿下,请您不用担心,无论是我的精神还是身体都已达到成年人的水准。更何况,作为实验体的我有没有人权还得两说,您绝不是在犯罪。”
花簇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才是被欺骗的人,当然不是在犯罪!可恶的根本就是花筝这个恶劣的混蛋!
“你给我闭嘴!”
她不想再听花筝说话,更不想再看到她的脸——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也一样!
像是感应到花簇烦躁的心情,花沐吃饱喝足,转了个脑袋舒展身体,小拳头“啪叽”一声拍在了花筝的面具上。
花簇愣了一愣,花筝似乎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花沐已经放声大哭。
“哦哦哦,乖,不哭不哭,沐沐不哭……”
花簇只得又去哄,一边哄一边瞪花筝。她之前还有些舍不得,现在巴不得花筝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花沐哭得那叫一个惨兮兮,花筝却在这时拿下了脸上的面具。
花簇这眼还没瞪完,骤然见到那张美得震撼人心的脸,气都忘了一半。
人的宽容和忍耐,果然是随着个体美貌的增加而增加的!
花簇对自己的不争气恼怒,又想到对方的实际年龄,心中简直五味杂陈,最后只能撇开脸,眼不见为净。
“你别在这碍手碍脚了。”
随着摘下的面具,花筝长长的白发也散落了下来。她看到花簇避开视线,一边将面具轻轻盖到花沐的襁褓上,一边低头亲了亲她碰到面具的小手。
“那么殿下,我告退了,面具就当是给小殿下赔罪的。”
花簇余光之中看到花筝似乎做了什么,但因长发的遮掩没有看清具体的动作,只心中惊了一惊,再扭转头来花筝已从容地站起了身。
她们将要离别。
这是花簇脑中此刻唯一的念头。
她知道眼前这个混蛋一定能平安归来——花筝无比强大,无所不能。可是,她仍然忧心,仍然不舍,仍然忐忑。无论做多少心理建设,她终归是在意着这个混蛋。
“记得……随时和我汇报情况,我要知道前线的进展。”
她最终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用尽量冰冷的语气。
花筝笑道:“这是当然。”
第145章 生命(五)
花筝走出房门后不知从何处又取出了一张面具, 样式与之前那张差别不大,颜色却是漆黑一片。当她将面具戴在脸上之后, 发色和瞳色也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黑发黑瞳, 这是世界上比较罕见的人种黑瞳族才有的形象。对花筝而言, 面具就是她的身份,而由面具带来的形象改变对她本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但这一次选择改变形象却不是因为一时兴起, 更多地是由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是她保护与攻击模式的转变。
杜寰已经回来一周, 在照料杜敏君的同时,他也在等待花筝。回到颍州塔的第一时间, 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反倒是花筝的耐心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杜寰并不着急,着急也没用, 他知道花筝迟早会来找自己。
花筝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对杜寰只能算是软禁,在还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即便是有花原都授权的花筝也不可能让颍州塔囚禁一名才刚从前线回来的英雄。
“你来的比我想象得要晚。”
杜寰看起来丝毫不担忧自身的处境,面对花筝的时候仍然神情轻松。
这并非一间审讯室,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客厅。颍州塔为杜寰父子准备的住处, 配套设施十分完善。
“毕竟最近需要忙的事情很多。”
“看来我在你眼中仍然不是什么重大的威胁。”
两人对峙而坐, 花筝笑道:“你的‘我’究竟指的是谁呢?杜寰, 还是起源γ?”
杜寰从容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缝, “你认为呢?”
“起源γ的话,不瞒你说,陛下还是很重视的。至于杜寰……”花筝冷淡地望着他,“我早说过, 你们对我来说都仅仅只是普通而已。”
普通。
是的,杜寰知道,任何人在花筝的眼中都只是普通而已。她的强大,她的目中无人,她的狂妄自大,没有人比杜寰更明白这一点。
他在她的光环之下备受煎熬,从她身上看到了无法超越的极限,因认清自身的才能而痛苦不堪。
不要去比较不就好了吗?多少人都是这样生活的?拥有顶尖才能的人永远只是少数,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为何不让自己更轻松一些呢?
可是,杜寰做不到。
他做不到。
他自小就被教育着如何追逐权力,被教育强大能力的重要。他自卑又自傲,因自身的不堪而渴望美好,却又因求而不得的美好陷入了更深的深渊。
人的驱动力有可能是爱,有可能是恨,而驱动着杜寰的是嫉妒。
嫉妒,是γ最钟爱的食物之一。
“花筝,没想到现在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似乎对γ的存在有什么误会。”
杜寰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
“哦?不妨说来听一听?”
“哼,告诉你也无妨。”杜寰并不为γ做掩饰,反倒一副侃侃而谈的模样,“反正想要掩盖真相,想要粉饰太平一直都是盛朝。”
“那么我洗耳恭听。”
起源γ,虽然被称作起源,但追溯其历史不过两百多年。
“γ的第一代主人是苏昕染原本的未婚夫。”
苏昕染,为苏家带来至高荣耀的王后,在嫁给花子佩之前曾有过一名未婚夫。
未婚夫的名字如今已不可考,在γ传承的记忆中也早已模糊。但可以知道的是,他在十二岁的时候没有觉醒,成为了家族中为人所不齿的“普通人”。
从备受重视的嫡长孙成为了被人看低甚至忽略的废物,天堂地狱不过瞬间之隔。但γ足够聪明,他以令人惊叹的智慧和政治敏感度站对了阵营,成为了花子佩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比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更痛苦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被两个最亲近的人背叛。
“γ觉醒了。”
杜寰娓娓道来,说得却又似是而非,更像一个传说或者故事。
“精神体究竟是什么呢?我知道,现代最被人所接受的理论是高次元降临说。可在我看来,精神体更像是一种意志凝聚体,是主人意志的体现,也是阴魂不散的幽灵。与其说γ传承了无数代,不如说它让无数的γ觉醒了。它让我们意识到了世界的不公,让我们获得了反抗命运的能力,也让盛朝王室这种虚伪的血脉获得公正的裁判。”
花筝好像对这个故事丝毫不感到意外,“你的意思是,袭击王储殿下和伯爵夫妇都是你个人的意志?”
“我什么时候承认过这件事?我只是说,γ让我获得了觉醒,可我并不是γ,所以它的那些罪行与我无关。你所以为的所有恐怖事件都与我无关,这就是我的回答。”
杜寰看起来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根本就没打算承认自己的任何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