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款待,女王陛下(124)
花簇满脸是泪,缩着不肯碰马鞭,像是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一般。花筝拉开她的手,把鞭子放到了手心之中。
“不要担心殿下,您忘了吗?我不仅无法感觉到疼痛,身上也不会留下伤痕。如果这能让您发泄心中的不满,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花筝抬头看向她,“我是为您而生的工具,是您最忠实的奴仆,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她的话像是恶魔的蛊惑一般诱惑着花簇,看着她脸上的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着,花簇突然紧紧捏住了皮鞭,用力得指节发白。
“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花簇惨笑一声,将马鞭挥向了花筝的肩膀。
“既然有这样的自觉,你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的决定?”
花筝果然没皱一下眉头,“这不是干涉您的决定,只是一个建议,提供合理建议也是我的职责之一。我从未怀疑您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女王,但您的多情——感情用事对君主来说并非全然的好事。而我没有感情的困扰,您的盲区将有我来弥补。”
花簇冷笑道:“那么,你的这个建议是出于什么逻辑呢?我们维持那样的关系不正是为了孕育强大的子嗣吗?”
“您说得没错,可那是在您没有发现我真实一面的情况下。”花筝十分耐心地解释着,像是一名最忠心不过的臣子,“优良的血脉会让那个孩子成为强大的继承人,但缺乏爱无法让她成为优秀的继承人。”
“爱?”
太荒唐了,这个家伙难道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荒唐的言辞吗?
“对,缺乏爱。她不是爱情的结晶,是谎言和背叛的产物。当然,我知道您现在对孩子有天然的母爱,但您能够保证将来每一次看到她不会想起这些吗?王室之中,父子反目,母女争斗的历史也是屡见不鲜,那并不比兄弟阋墙好多少。
花簇突然又狠狠挥了一鞭,而这一鞭,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花筝的脸上。与之前只是轻微的红痕不同,这一次几乎是皮开肉绽。
“花筝,你根本就不懂爱,”花簇这时已渐渐冷静了下来,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是鞭打花筝竟然会有如此效果。鞭子落在对方身上的时候,那真实的触感,清脆的声响以及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的心微微抽痛以外,还有一丝快意舒畅。
花筝无法感受到爱,无法感受到疼痛,但确实是她最忠实的仆人,确实在她的掌控之下,确实全身心地侍奉着她——花筝确实地属于着她。
“也高估了自己对我的影响。你也说了,自己不过只是一件工具。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当然会爱她,会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你,我对你的厌恶和她根本没有关系。”
鲜血从伤口缓缓渗出,滴滴答答地划过花筝的下颌。她仰头看着面容狼狈,神情却十分冷峻的花簇,突然笑了一下。
“既然您有如此清醒的认识,那如今正该好好休养。在我看来,单单为身体补充营养可是远远不够,压抑的心情对此影响更大。”
花簇脸色极其难看,却实在无法说出什么自己没受影响这样的谎言,毕竟刚才的失态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哼,那么你又有什么好的建议?”
她干脆不承认也不否认,向这位自诩理智的军师征求建议。
“您应该更放纵自己的欲望,”花筝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马鞭,“我知道您对自己有着严苛的要求,您在大众眼中是完美的王储,心中有坚定的信念。可您毕竟是人类,人类不可能只拥有正面积极的思想。我的身体足以承受您所有的情绪,也足以满足您的各种需求。比起排斥我,您完全可以将我尽情使用起来。”
花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建议?”
花筝微微一笑,“您能如此说,是对我最大的赞美。”
第128章 继承人(八)
王储殿下终究还是因身体有恙而告了长假, 对于刚刚失去妹妹不久的她,议会与民众表示了理解。恰好花简伯爵为了让夫人养胎准备去颍州的庄园, 邀请了姐姐一同去疗养。
侯赛因在故意将意图暴露给霍尔曼之后就离开了他的项目组,转而潜伏进了暗处。当意识到自己期待的事没有发生时, 他也明白了花筝的选择。
很显然, 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成为神明这个想法。
侯赛因有不甘、有失望、更有愤怒。
他想要质问花筝,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想要告诉她, 这是在浪费她的才能,也想要劝诫她, 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这个世界需要她,人类需要她, 他也需要她。
侯赛因出身在伦斯地区,那是世界上最动荡,最贫穷,也最危险的区域之一。因周围许多国家的常年战争,边界划分从未有过定论,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国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他有记忆以前,他们就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或许他们是主动抛弃了孩子, 也或许是死于了战乱, 侯赛因从未去追究过。
他在一家福利院长大,院长靠着一些私人和国际人道主义组织的资助养育着一群孩子。孩子的人数并不固定,多的时候有一百多人, 少的时候只有十几人。这些孩子大多死于炮火之下,只有很少一部分长到成年。
然而,成年并不意味着安全,没有摆脱战争就没有安全可言。对于福利院里的孩子来说,最好的下场是被一些能够带他们离开伦斯的好心人收养。
侯赛因也不例外,他也渴望能够摆脱这种生命时刻遭受威胁的处境。比其他孩子更幸运的是,他非常聪明,聪明到叫人惊艳、能被誉为天才的程度。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他,遇到愿意收养的家庭时也已经十四岁。他的养父养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看中的正是他的聪慧。
侯赛因在正规教育下很快展现出了自己的学习天赋,他不仅比别人更聪明,也比别人更努力。他原以为这样就能报答养父养母,原以为这样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最先发生的是兄长的嫉妒,继而遭受的是校园欺凌,而当养父把他当作兄长的替罪羊送进监狱的那一刻,他一直信奉的东西彻底崩塌。
不管在哪里都一样,无论是混乱的伦斯还是其他看起来和平美好的国家,只要有人类这种生物存在,就一定会有争夺、迫害和毁灭。
人类的本性即是劣根性,即便受过高等教育,也不过只是为此披上了一件华丽的外衣,成为衣冠禽兽而已。
从那之后,侯赛因再也不曾完全相信过他人,即便是霍尔曼也一样。
他策划了一场周密的逃狱计划,并且大获成功。之后辗转去了许多其他国家,混迹于贫民窟之中。为了活下去,他做过各种各样龌龊的勾当,经历过人间所有的残酷,也曾不惜伤害他人来保全自己。
依靠着下作的手段拥有了一些积蓄之后,他伪造身份考取了一所著名的大学,并且最终被一束光芒笼罩。
可是,当看着那束光芒渐渐黯淡——在看到曾经意气风发、正直磊落的霍尔曼也向强大的势力妥协后,侯赛因选择了离开。
人类啊,智慧的种族,卑劣的种族,注定只能走向灭亡的种族。侯赛因厌恶它,怨恨它,怜悯它,既以身为其中的一员不齿,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无法摆脱人性的影响。
他曾经的那些行为,比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要恶。
人类,是无法依靠自己来拯救自己的,他看不到这个种族的未来。
可是花筝的出现曾一度让他看到希望,他以为,这就是霍尔曼对他失望的补偿。
“究竟是为什么?”
侯赛因双眼赤红地望着眼前戴着面具的人,终于无法再保持过往的冷静与镇定。
“你是在问什么?”
两人会面的地点是筑弦有限公司的研发所之一,侯赛因这段时间就待在这里。
花筝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侯赛因则激动地道:“程序!为什么我镶嵌的程序会被从游戏之中剔除?”
“啊,你是说那个吗?我早就说了自己对此不感兴趣。”
他心目中的神明当然不该对此感兴趣,可也不该对守护盛朝有什么兴致。她听命于盛朝王室不过是霍尔曼曾经的暗示在起作用,而这无疑是她想要挣脱的枷锁。
他曾以为对方很快就能理智地推理出,掌管人类与守护盛朝并不矛盾,或者不如说,这才是永久守护盛朝的最好方式,以此来完成逻辑的自洽。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时,对方却用行动告诉了他一个事实: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是、可是这是您存在的意义!海拉大人,您难道还不明白吗?自己究竟是为何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难道就只是为了给盛朝那些卑劣的贵族驱遣吗?您具备着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的特质,您是穿越时空而来的神明,您应该引领人类走向进化的光明大道!”
侯赛因慷慨激昂地述说着,花筝却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你所说的事,我一件都不明白呢。我倒想问问你,究竟需要如何伟大的情操、广阔的胸襟以及深沉的爱才能时刻操心着人类种族的命运?”
侯赛因几乎呆住了。
“你口口声声地说着人类这个种族的卑劣,甚至不惜借由所谓‘神明’的力量去统治它,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
是鄙夷,是痛恨,是憎恶。
侯赛因厌弃着这个种族身上的所有特质,并且深深以此为耻。
“难道不是爱吗?如果人类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卑劣,为何不让它就此走向毁灭?为何要为此焦虑,又为何要为我的选择愤怒?”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