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款待,女王陛下(123)
花簇已经将这件事压抑在心中太久,几乎不堪重负。此刻面对挚友的关心,她终于生出了想要一吐究竟的冲动。
门外的花筝在此刻闭上了双眼。
王储殿下想要生下这个孩子,这是另一种她想过的可能。弊大于利毕竟不只有弊,从长远的眼光来看,强大的子嗣往往能带来比眼前利益更多的东西。如果殿下能排除感情的干扰,这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感情这种东西又如何说得准呢?若是哪天王储遇到了真爱,并且再次有了子嗣,那么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威胁。
同父同母尚且能为地位争得你死我活,更何况只是同母的兄弟姐妹呢?毕竟,像花簇和花简这种性子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殿下考虑过这样的情况吗?又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的呢?
是因为善良?是因为母爱?还是因为……
不,那是最不可能的情况。塞壬已经……拒绝了她,殿下心中的取舍一目了然。没有谁会在被这样背叛之后还余情未了,并且为此留下血脉。
那么,善良和母亲的天性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无论殿下做出怎样的抉择,这都是极其有风险的事,而一切只是因为她的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
花筝突然睁开了双眼。
一时疏忽,漏洞,错误,这些在她的字典里统统都不该出现,这才是她存在的价值。即便当时身体的情况让她没有精力去预料这种后果,之后也该有所警觉。
毕竟,她一直在王储殿下身边,而殿下在事后没做任何处理。
或许对方还能说是因当初两人的关系习惯成自然,可是她呢?她为什么没想到这种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她本该想到,也本该阻止,她本不该犯下这样的错误,更不该让王女殿下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
体检室的门在这时打开了。
已经完成全部体检项目花簇看也没有看花筝一眼,与她擦身而过。
花筝没有片刻迟疑地跟上了她。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过直接的对话,当然,她们也不需要对话。所有安全问题都交由花筝来处理,而那之外的事,花簇不需要向她说明。
将近五十天的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她们却始终没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对花筝来说,这不是重要的问题,也不是事情的关键。这是再理所应当的事,没有人会和一个幽灵般的存在对话。
但是,花簇不需要向她说明,她却有义务告知对方一些没考虑到的风险。她的职责是保护王储殿下的安全,其中就包括了对风险的评估。
或许,她该向殿下提个醒,告诉她这件事有着怎样的风险。
仅靠善良和怀孕时的母性无法长久维系母子间的关系,尤其是当殿下拥有新的恋人之后,这个孩子注定会成为一个尴尬的存在。
损失一个强力的子嗣固然可惜,但她将永久地守护盛朝,子嗣是否强力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花筝一直冷静地思考着,但直到入夜,也没找到机会向花簇开口。
花簇晚餐的用量有了明显的变化,虽然仍能看出她并不是很有胃口,甚至几次中途停下,但她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吃下了正常的饭量,甚至比过去还稍稍多了一些。
不仅如此,原本总是凌晨入睡的她今夜也很早就开始准备洗漱休息。
这对夏欣来说实在是一个好消息,就连未婚先孕这件事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花簇殿下能顾惜自己的身体当然是最重要的事,孩子不过是来得早还是来得晚的问题。
为了补足这段时间的亏损,花簇不仅开始服用沈拾合开的营养剂,晚上还久违地努力吃下了更多的东西,这导致了她胃部的不适。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想吐的症状,但从未像今天晚上这样强烈。像是大脑因接受到了怀孕这个事实,而让身体跟着产生了反应一般。
很难受,难受得双眼自主地产生了生理泪水。
持续了那么多天的冷静似乎终于在此刻崩溃,花簇一边干呕,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自从和花筝建立起那样的关系之后,她想过了很多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应对的措施。比起把孩子寄养在弟弟名下,她更倾向于让孩子以侄女的身份寄养在自己的名下,这也是常用的手段之一。
可是,她从未想过孩子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到来,也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是如今这样的处境。
难过吗?心痛吗?怨恨吗?
花簇不知道,她的心好似已经麻木了。
可如果麻木的话,为什么还要借这样的机会哭泣呢?
就在花簇趴在洗手池上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浴室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花筝端着一杯清水走到她身边,用波澜不惊的声音静静地道:“殿下,您没事吗?”
花簇没有时间理会她——铺天盖地而来的感情原来是委屈。
第127章 继承人(七)
花簇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狼狈, 可是这一刻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收束自己的情绪。她最不想的就是在花筝面前放纵这样的感情,因为知道对方既不可能心疼怜惜, 也不可能同情怜悯。
或许对她来说,如此在意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笑话。
不, 花筝连笑话也无法理解吧?
花簇的无视并未让花筝退缩, 她像是看不懂他人的拒绝一般,没有一点儿离开的意思。
“您看起来不太舒服, 需要我的帮助吗?”
她看似关怀的话语和冷漠的语气让花簇的情绪彻底失控,猛然起身推了哨兵一般。
“你给我滚。”
然而, 无论看起来再纤细,花筝毕竟是一个超S级哨兵。别说花簇这种柔弱的贵族少女, 即便是梅特勒这样虎背熊腰的哨兵也可能撼动不了她的身躯。
花筝不仅仍纹丝不动地站立着,还适时伸手扶住了花簇摇摆的身体。
“只有这件事我无法做到,保护您是我的职责。”
花簇已经受够了这种可笑的说辞,“可是,一直伤害我的人不是你吗?你以为救了我的命就是在保护我了吗?我不想再看到你,明白吗?我不想——”
她无力地捶打着哨兵单薄的肩头,以此发泄自己无处可去的痛苦。
如此失态的王储殿下,即便是最亲近的人都不曾看到过。
花筝当然也没有。
这就是人类才能感受的痛苦吧?
花簇默默承受着这点花拳绣腿的袭击, 自顾揽住花簇的背脊, 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
“我已经不是二王女花筝,并且一直戴着面具。您完全可以把我看作是别人……您可以把我看作是任何人。”
她只不过是一件工具,只要主人期望, 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
“我已经不是二王女花筝”。
花簇知道的,从来没有过什么二王女,她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仰慕长姐的妹妹,更没有过心灵相通的恋人。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谎言,如今只有她还在这里面不肯离去。
“你这个混蛋!花筝,你这个混蛋!”
这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怀抱,不是她所依赖的怀抱,更不是她所贪恋的怀抱。
花簇极力地挣扎着,手臂挥舞推搡间,将花筝脸上的面具拉扯了下来。
在面具脱离面部的瞬间,由其虚构出的幻象就彻底消失。白金色的长发立即恢复为了花簇所熟悉的银色,那双叫人心悸的猩红瞳仁也恢复了原本的色泽。
时隔一个多月,乍然再见那张脸,怀念伴随着痛苦侵袭而来。
花筝的表情十分平静,稳稳抱着她,一边朝着卧室走去,一边低声道:“殿下,如果您现在无法做到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建议您不如放弃孩子。”
主动引产总归还是要比意外小产对身体的伤害更小一些的,殿下如今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孕育后代,无论对母亲还是孩子来说,无论是对现阶段还是长远来说,放弃才是更正确的选择。
“你……说什么?”
花簇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花筝这时已经走到床边,将她安置在床上后十分冷静地解释道,“这是一个理智的建议,您自己也说她来的不是时候。我认为……”
花筝还未把她认为的话说完,花簇已然抓起身边的东西朝着她扔去。
盛朝的王储殿下最痛恨的就是使用暴力,可是在花筝面前,她一次又一次地突破了自己的底线,一次又一次地只能用暴力来发泄自己的委屈。
放置在床头柜的电子相框、饮水杯、立式古董床头灯,一件件东西或而落在花筝的身上,或而与她擦身而过。直到已经没有东西可扔,花簇用颤抖的手迅速地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而后一条漆红色的马鞭直直朝着花筝的面门掷来。
那是用智类生物的皮和筋做成的马鞭,是花筝亲手制作的礼物。
花簇的“攻击”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威胁,只要她愿意,可以统统躲过。即便不躲,也不可能造成什么伤害。
可是,当眼前那抹鲜红一闪而过时,花筝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涣散。鞭子正中她的眉间,在娇嫩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狰狞的红痕。
花簇像是被这个景象惊呆,脸色煞白,连恼怒都不知去了哪里。花筝却不愧为哨兵,在鞭子落地之前已经伸手将它接住。
只是她似乎对脸上的伤毫无感觉,只微微垂下眼睑望着手中的皮鞭。
花簇一句“阿筝”压在喉咙之中,化作了压抑的呜咽。
她恨花筝,恨她欺骗自己,恨她没有感情,也恨她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殿下,”花筝双手托起马鞭,屈膝跪到了花簇的脚边,像是正在等待领罚的犯错者般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对方面前,“马鞭不是这样用的,我记得您是一位优秀的骑手,对如何使用马鞭应该再熟悉不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