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桃夭(55)
半晌,他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我去喝药了。”
温梓然这才敛了笑,可眉眼间仍旧是开怀的模样,她点点头道:“嗯,一会儿我再帮你换药。”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话,旁若无人的模样,可她们能够忽略周围人的目光,周围人却不可能忽略了她们。看着少年少女言笑晏晏的模样,不少人脸上都带着了然的笑,他们自然也会惋惜温梓然的眼盲,可边城对待女子却是格外宽容的,因此并没有一个人面露鄙薄。
秦云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下略略宽慰,甚至隐约生出了些庆幸。
而另一边的灶房里,勤勤恳恳的老板娘正将晾凉切好的花生糖用油纸打包——比起点心,她做菜的手艺还要更好,可惜比起她做的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小姑娘显然更喜欢这些甜甜腻腻的零嘴。那她能怎么办?她当然只能投其所好的费心做些花生糖了!
包好了花生糖的老板娘盯着油纸包又不由得有些发愁,她会做的点心零嘴不多,这次做了花生糖,下次又要做什么呢?还有下下次,还有今后很多次……
要不然,去向更擅长做点心的阿秦讨教一二?
****************************************************************************
宴黎又喝了一碗补血药,那味道依旧是苦得一言难尽,不过喝过药后的小将军虽然皱巴着一张脸,却坚定的拒绝了温姑娘“奖励”的花生糖。
糖可以不吃,但药也是真不想吃的,因此宴黎勉强忍过了口中苦味儿蔓延后,便说道:“剩下这些补血药都给阿爹留着吧,我就不用了。我就肩上受了点小伤,也没流许多血,而且霍达王子一死,这场战事也快要结束了,今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修养。”
送药的亲兵不置可否,接过空药碗后目光却是往温梓然身上瞟——不说温姑娘懂医,这最要紧的两剂药方都是她开的,就今早两人间的活动落在亲兵眼中,也觉得将这事交给温姑娘决定没错。
毕竟在边城,男人怕老婆是常态,受老婆管更是常态!
这样一想,亲兵那一眼可谓是意味深长,只不过宴黎自己尚且懵懂不知,温梓然目盲也接收不到眼神示意,再多的意味深长也都是浪费。好在温梓然在此时当着医者的身份,倒是有权利对伤者管束一二,于是她想了想说道:“是药三分毒,药材吃多了确实也没什么好处。”
宴黎闻言忙高兴的点了点头,刚要称是,就听温梓然又道:“不过阿兄的伤势如何,也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且将手递过来,让我诊诊脉。”
诊脉是小事,宴黎倒也不曾排斥,只不过在挽起袖子将手递过去的当口,他似乎迟疑了一下。很短暂的一个停顿,莫说看不见的温梓然,就连一旁的亲兵也没有发觉。
宴黎的手腕白皙纤细,手腕上的肌肤更是细腻如凝脂,全不似男子粗糙。温梓然的手指刚搭上,昨日替对方包扎伤口触碰到肌肤时生起的那点异样,似乎又一次涌上了心头。她微微垂下了眸子,略微有些不解,可因为眼下还有正事要做,她也就将那一点点异样再次压在了心底。
牵袖搭脉,温梓然诊脉诊得认真。
宴黎却是不错眼的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然而他盯着瞧了许久,也没瞧出什么不妥来,温梓然脸上始终平静无波,连眼睫毛都没有多颤一下。
片刻过后,温梓然收回了手,赞同似得点点头道:“阿兄的体质不错,此番也未有重伤,不伤元气,接下来静养些许时日便可恢复如初了。药喝不喝,都不要紧。”
宴黎听完,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他将挽了两圈的衣袖放下来,语气轻松的道:“我就说没事的,那些药都留给阿爹吧。”说完才想起醒来还没问过宴擎的情况,于是又正了正神色问道:“对了,阿爹现在怎么样了,他昏睡之后醒来过吗?”
只要伤口不恶化,受伤后不发热,伤者的昏睡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和自我修复的过程,因此宴擎昏睡之后并没有人去打扰。温梓然昨日守了许久,后来又换了医者在房中守候,可他们都没有做更多的事,只不过是准时喂药,然后随时查看宴将军有没有发热,伤口有没有恶化而已。
温梓然昨晚并没有守在宴将军身边,反而守了宴黎半夜,因此并不知道情况。反倒是院里的亲兵都是轮番守在病床前的,当即便有人答道:“将军还没醒。不过小将军放心,吴大夫一直守在将军床前,将军的伤势也没有恶化,应该昏睡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的。”
宴黎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拉着温梓然进屋去看父亲。
温梓然被牵着手前行,宴黎顾虑着她走得并不快,温梓然脚下便也跟得从容。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响起,只是走在前面的宴黎并不知道,身后温梓然“看着”他背影的目光中,少见的带上了些茫然。
此时的温梓然脑子里其实有些乱,因为宴黎的脉象——她的医术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对于费心学习的疗伤还有几分心得,其他则不过尔尔。包括诊脉,她可以诊断伤势,也可以诊断普通的病症,但真要论经验她甚至比不上街边药方里坐诊的普通大夫——由于对自己的医术不是很自信,她很是怀疑自己之前诊断出的结果。
宴黎的身体当然没问题,除了这些天积累的疲累外,他也确实只受了一点轻伤。没重伤,没生病,没中毒,那点伤宴黎自己不放在眼里,温梓然也不会过于忧心,她在意的是自己刚刚诊出的脉象——阴气过盛阳气不足,尺脉盛、寸脉弱。
这脉象,怎么看怎么像是女子的脉象!所以说,是她诊错了脉,还是阿兄生了病?
别看温姑娘表面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但其实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乃至于跟随的步伐都变得机械。诊错脉便罢,她很怕是宴黎生病了,但她却无法诊断更无法救治。至于她没诊错脉阿兄也没生病,对方真是女子这种可能,温梓然却是想也没有想过的。
这又怎么可能呢?前世今生,她与阿兄两世相交,前世两人更是相依为命数载。若真有什么,她不会不知道的……想到这里,原本就乱的心,蓦地就是一慌。
恰好此时宴黎正领着温梓然进门,想着温梓然平日行走从容的模样,宴黎便没有多此一举的去提醒她要抬脚跨门槛。谁知温梓然却是在走神,这一下便被门槛绊个正着!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回过神来的温梓然不由惊慌的低呼了一声。然后在下一瞬,她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接住,继而带进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柔软怀抱……
第0章自欺欺人
能在这时候及时伸手接住温梓然的自然只有宴黎。温梓然自己也清楚,因为她刚一跌入那个怀抱, 便闻到了熟悉至极的气息, 那是她两世的眷恋。
然而此时此刻, 温梓然心中却生不出半分旖旎来, 她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像要炸开了。
宴黎对此一无所觉, 她小心的将温梓然扶了起来,然后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温梓然被绊住的脚:“梓然,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温梓然按在宴黎身前的手指略微蜷缩了一下, 紧接着又跟触电似得迅速收了回来。她因为险些跌倒的原因微微垂着头, 也未让旁人看清她脸上神色,慢了半拍才扶着宴黎的手臂站了起来, 语气看似平淡却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不,我没事,只是方才走神了……”
其实并不是没事, 温梓然的小腿磕在了门槛上,有些疼, 挽起裤腿查看的话或许还能见着一片青紫。可此时此刻她却顾不得这些了, 脑子里的纷乱远比小腿的疼痛来得让人在意。
宴黎本就比温梓然长得高,此刻仍旧没有看清少女脸上神色变化, 闻言略微松了口气,又懊恼道:“是我不好,没有提醒你该过门槛了,下次我会小心的。”
温梓然听她有些絮叨的说着, 听着听着心头又涌现出了两分凄然来——从前世到今生,温梓然觉得眼前的少年有很多地方不同了,可又有很多地方是时间也不曾改变的。比如说少年身上清冽又干净的气息,再比如说对方始终显得清朗的嗓音。
十六七岁的少年,早就到了变声的时候,就如高大山他们的声音已然变得低沉,完成了从少年到成年的嗓音转变。比高大山他们年岁再小些的同伴,比如小六如今也处在变声期,声音沙哑得厉害,偶尔着急说话声音大了,还会变成更难听的公鸭嗓,由此被小伙伴们取笑。
可只有宴黎,她的声音似乎永远那般清朗。少了几分属于男子的低沉,可也没有属于女子的柔媚,于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习惯中,身边人从来没有觉出过不对。而不熟悉的人对上宴黎,首先就会被她浑身的冷冽唬住,再加上后来“狼将”的赫赫威名,便更无人敢质疑什么……
温梓然脑袋里乱糟糟的,心中的可怕猜想似乎能在短短时间里寻出千百种证据证实,只要她愿意相信。可她偏是不肯相信,于是心里挣扎愈甚,痛苦愈甚。
宴黎说了几句,也没见温梓然有丝毫反应,她便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不知道身边的姑娘到底怎么了。可两人不能一直站在门口挡路,于是她抿着唇没再说什么,小心的再次牵起了温梓然的手,带着她往房里去,这一回她很小心,在进里屋时提醒了温梓然抬脚。
或许是早已经熟悉入骨,或许是对这个人执念太深,哪怕温梓然这会儿脑子乱着,觉得身边人满身谎言,可当宴黎真的去牵她的手时,她仍下意识的不会拒绝。
顺从的听取宴黎提示抬起了脚,温梓然走进里屋时仍旧有些浑浑噩噩,就连站在了宴擎的病床前,也忘了要替宴将军诊诊脉确认伤势。她本就看不见,又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周遭的一切对于她来说似乎真的变得遥远,遥远到不听不理就能当做不存在。
宴黎能看出温梓然的心不在焉,之前说的因为走神被门槛绊倒也完全没有说谎。可她不明白,只是进个门的短短时间而已,温梓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变化?
屋中并不止她们二人,还有吴大夫,也还有宴将军贴身守卫的亲兵。前者没说什么,后者中有人上前一步,偷偷地打量了温梓然一眼,然后喊了声:“小将军。”
宴黎这才将目光从温梓然身上收了回来,她仍旧有些不解,可也并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探究太多。于是没有去打扰温梓然的沉思亦或者走神,宴黎只看了看仍旧在昏睡的父亲,便将目光移向了守候多时的医者,略微放轻声音问道:“吴大夫,我爹伤势如何了?”
吴大夫守了宴将军整夜,这会儿看着也有些疲乏,不过除此之外脸上倒是不见慌张。他以为宴黎是怕打扰宴擎休息,于是也放轻了声音回道:“小将军放心,宴将军的伤势还算稳定,昨晚也未有发热不妥,如此继续下去的话,宴将军的伤势也会慢慢好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