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桃夭(101)
寻常来说,定下亲事的新嫁娘都是要留在娘家绣嫁衣的,不过温梓然明显绣不了,这才有了这空闲。前世成婚她也没绣过嫁衣,当时不觉遗憾,现在偶然想起,竟有些以此为憾了。
想到这里,温梓然无意嘟哝了一句:“嫁衣都要阿娘帮忙绣了。”
她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奈何小将军耳尖,两人靠得又近,竟是被她听了去。后者听完却是一脸懵,完全不能理解温梓然的思绪跳转为什么那么大,可听到对方谈及婚事嫁衣,小将军的耳根却不由自主的又染上了些红。同时她也听出了温梓然语气中的遗憾,于是脱口道:“要不然我帮你绣?”
这话一出,却是两个人都愣了。
温梓然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失言羞赧懊恼,就已经被脑补的“宴黎拿着绣花针绣花”的场面惊到了……虽然在她脑海中宴黎的脸一直模模糊糊,她也完全没办法想象对方惯拿刀剑的手改拿绣花针的模样,可就是因为无法想象才更惊吓好吗?!
宴黎看到了温梓然的怪异神色,更加懊恼起自己方才的冲动,她干咳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的说道:“我听说一些高门贵女也不会绣花,她们的嫁衣都是绣娘绣好了,最后自己再添一两针便算是自己动过手了。我,我到时候也可以帮你添一针。”
温梓然虽然看不见,但几乎可以想到宴黎此刻窘迫的模样,她抿着唇笑了起来,刚要答应声“好啊”,却听到几道轻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人说话并不方便让外人听见,于是温梓然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果然,没片刻功夫,几个面容姣好身姿娉婷的少女便从前方一个营帐后拐了出来。几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笑着,玩笑起来还会动手推攘,动作当然不大,看上去反倒亲密又活泼。除了偶尔瞥过宴黎两人的几个眼神之外,这些几个姑娘倒真像是偶然路过的。
可也只是像而已。几人从宴黎两人身旁路过时,宴黎只觉身侧一阵香风刮过,然后便见眼前一花,一只锦囊突然朝她扔了过来!
香囊算是女儿家贴身之物,多有定情之意,尤其是以姑娘家亲手做的更为珍贵。
然而以小将军对外人不解风情的程度来说,她当然是选择无视这个轻飘飘的香囊——她只当做没看见,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后,任由这个香囊轻飘飘的掉落在湿淋淋的地面上,然后脚步一抬,就这么跨过去了。别说接,别说还,也别说捡,她根本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跨过地上那只香囊之后,小将军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了勾唇角,少见的露出了一个颇为恶劣的笑容来……她没回头,但也可以想象自己如此“目中无人”的举动,会引得对方如何羞恼气愤。
可那又如何呢?反正她又不想招惹哪家姑娘,宴家更不想与京中贵胄结亲。至于结仇,这不过是件小事,而且姑娘家主动招惹却被拒这种事,想必也是没脸往外说的。相反她如果一直没有表示,说不定还会有更多人将她当做肥肉盯上呢!
小将军自觉处理妥当美滋滋,不曾想回到营帐后,却见到了温姑娘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阿兄可真是不知怜香惜玉呢。”
宴黎清楚的领会到了温梓然所指为何,她盯着后者清丽的脸庞,沉吟着再次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瞎?就方才全程没有一句话交流,温梓然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对方莫不是装瞎骗她玩的?!
第0章蹭了蹭
装瞎当然是不可能装瞎的,谁闲着没事也不会做这种事, 宴黎也只是一时惊诧而已。
然而两人出门走了不过一刻钟, 结果却先后遇上了两拨“狂蜂浪蝶”。这让宴黎两人十分无奈, 径自回到营帐之后, 便真不敢再这个节骨眼上再乱跑出去了。
掀开厚实的帐帘, 融融暖意登时扑面而来,宴黎刚从寒风凛冽的室外归来, 便被这暖气烘得有一瞬间不适。好在也只是一瞬而已,她很快便适应过来, 一边扭头去看温梓然状况, 一边也是忍不住抱怨:“我们这才刚出门一会儿,这就被人盯上了, 那些人都是闲得慌吗?!”
温梓然很少见到宴黎因这种小事憋屈,在她心里阿兄总是沉稳有度的,她曾在她最迷茫无措时帮她撑起了一片天。可现在听到对方这带着些孩子气的埋怨, 心中便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她劝慰了一句:“这有什么, 冬狩也只这几日, 在营帐里过个几天咱们就回去了。”
其实在出门之前温梓然就已经猜到这种结局了——她目盲之后愈发敏锐,前几日宴黎入了猎场狩猎, 留她跟在宴擎身边时,她便听到了不少人对着宴将军言语试探。
那些人明里暗里表达着结亲之意,哪怕知道她与宴黎有婚约在身也没半点儿收敛,可不就是脸皮够厚又目的明确吗?他们就连宴黎身上的婚约都不在意了, 让女儿亲自出面“偶遇”一下宴黎又有什么打紧的,特别是在冬狩的营地里,大家都住在一处,碰见个外男半点儿不稀奇。
当然,现在这些人还是以拉拢结亲为主,威胁陷害这些手段还没用上。
宴黎显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只不过她是真没想到会有姑娘不怕她,还主动往她身上凑的——温姑娘不算,她又看不见自己的冷脸,更何况两人的关系也是“顺其自然”到了如今——她招惹不起那些人,又想着在京中不会久待,索性还是听了温梓然的话躲着吧。
两人进了温暖的营帐,又外面穿着的厚重冬衣脱了下来。宴黎低头一看,竟发现她那只有区区三道抓伤的伤臂上浸出了一抹淡淡的红——之前那冒失的姑娘是真的装上她了,万幸她手臂上的伤不重,被撞后还比不得同样被撞的胸口疼,这才被忽视了。
饶是如此,宴黎也暗自倒抽了口凉气,也亏得她伤势不重,否则被这么一撞伤势也不知要加重几分。这让她忍不住阴谋论了下,莫非那姑娘不是来接近她的,而是专为伤她而来?
嗯,说起来那姑娘她也没见过,根本不知都是谁呢!
想着些有的没的,宴黎倒是也没有叫真,只随便扫了眼崩裂的伤口,并不很放在心上。不过等她目光瞥见一旁的温梓然,却突然眼珠一转,说道:“梓然,我手臂被人撞伤了,伤口都裂了。”
她说得可怜,语气也带着些惨兮兮的示弱。但若能看见她神色便知,这人根本没将这点小伤放在眼里,纯粹就是为了卖惨装可怜的。然而小将军卖惨的手段虽拙劣,偏还有人愿意吃她这一套,关心则乱的温姑娘当即眉头一蹙,抬手扶着宴黎的胳膊紧张道:“又流血了?”
宴黎便点点头,似乎怕温梓然不信,她还牵引着对方的手往纱布上濡湿的血迹上摸:“你看,又裂开了,帮我重新上点药包扎止血吧。”
白皙光洁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处血迹,在寒冷的冬日里,那被鲜血濡湿的纱布微微有些发凉。温梓然只是刚刚碰到,便好似触电一般迅速将手缩了回来,然而指尖依旧染上了点点红痕。
温梓然看不见,宴黎的目光却在她指尖多停留了一瞬。
气氛没能暧昧起来,因为温梓然已经抿着唇起身去寻伤药和纱布了。宴黎见状偷偷笑了下,然后干脆利落的开始解手臂上的是纱布,也幸而回来得快,伤口破裂也还没凝结粘在纱布上,拆解起来倒是轻松。只是露出来的白皙手臂上多了三条狰狞的伤疤,多少还是有些碍眼的。
宴黎举着手臂看了会儿伤口,忽然伸手扯了扯衣领,又扭头看了看一旁燃得正旺的炭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出去一趟回来后这营帐里热了不少,那热气熏得她面上都晕染了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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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梓然的动作很快,尤其对于宴黎的伤势她更是格外在意,因此没一会儿功夫她便拿着装了伤药和纱布的小匣子回来了。而后清洗伤口、上药止血、包扎打结,正果处理的过程都相当熟练,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宴黎手上的伤口就被重新包扎得漂漂亮亮了。
这已不是温梓然第一次处理伤口,可宴黎看了看手臂上包扎的妥帖漂亮的绷带,还是忍不住感慨。她心中感慨,又想起早先所想,便玩笑道:“梓然真是厉害,这伤口处理包扎得可真漂亮,比营中的军医包扎得还好。你与我说说,你是不是其实看得见啊?”
军营里的军医多是救急救命的,遇上战事哪里有时间慢慢处理包扎伤口,他们做得自然粗糙。宴黎的玩笑话也不是恭维,可温梓然听在耳中却是一怔,神色间竟不自觉黯淡了些许。
宴黎不擅与人交际,可她又不是傻,一见温梓然这模样当即意识到自己或许说错话了。她无意踩了人痛脚,当即露出了懊恼神色,也不敢开玩笑了,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真是夸你呢!”
温梓然本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目盲这个缺陷在她心里是永远过不去的坎——她当然不是怨天尤人,只是想起前世的怯懦,以及两人阴阳相隔的错过,无论过去多久她的心里都会像是被针扎似地疼一下。那疼痛如今已不足以致命,可却像根刺永远扎在她心里。
现在的温梓然心头就刚被刺了一下,可她知道宴黎说那些话全无恶意,甚至在对方心中或许都没将她的目盲当成缺憾。因为不在意,所以能以玩笑之语说出,其实反倒是她自己更在意些。
宴黎这会儿是真有些怯怯的,但好在温梓然如今已经很能调节心情了。她当下恢复了平静,甚至还用正经的语气回应了宴黎之前的玩笑:“我确实看不见。阿兄若是觉得我做事妥帖,也不过‘唯手熟尔’几个字罢了。”
无论走路还是做事,更无论摸读或者医术,温梓然能做到如今这般从容的地步,背后都是千百次的练习与努力。她付出了旁人百倍的精力,才换回了如今的从容。
宴黎自知失言,可看着面前少女一本正经的模样,却又心痒痒的想要做些什么——有些人就喜欢在作死的边缘试探,比如此刻的宴黎。她忽然探身过去,与温梓然脸挨着脸鼻尖几乎相碰,一双深棕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对方空洞无神的黑眸,问道:“真的吗?”
温热的气息几乎要喷在温梓然脸上,可在宴黎忽然靠近的当口,后者已经敏锐的向后撤出些许距离。那反应速度,可真不像是看不见的人能有的。
好在这回温梓然也没恼,反倒淡淡道:“自然是真的。”
宴黎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顿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坐了回去。她又瞥了炭盆一眼,思量着是不是该把这东西挪远些,不过分神后想到的这点小事也没再她脑海中停留多久,宴黎很快又恢复了正经模样,她问道:“那梓然的眼睛,可有请人看过?要不我请阿爹寻访些名医来瞧瞧。”
在宴黎心中,温家的底蕴实在浅薄,她虽不清楚温梓然是怎么失明的,但想也知道秦云书以往根本无法替她延请名医。但现在不同了,或许寻个好大夫,梓然的眼睛还能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