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桃夭(53)
燕王便笑了笑,忽然又问道:“之前这霍达王子被俘,可曾交代过什么?”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之前边城城门开得措手不及,而后燕王接连遇刺、遇袭、被俘,这些事单看都有问题,更别说是凑在一块儿发生了。城里出了细作是必然的,知道实情有些脑子的人也都能猜到,这事情的根本并不在边城,所以燕王这是想问幕后黑手了。
这事霍达王子还真说过,说是太子殿下主谋欲除燕王,可他那样的人说出的话又怎么可信?至少在宴黎心里,对于这个答案是有五分存疑的,他不知道太子具体是怎样的人,可霍达王子想要借此让梁国内乱的心却是真的,说不定就是说谎骗他们呢?也是时间紧急没机会印证。
宴黎心思转的快,这时候也明白燕王向他讨要霍达王子尸首的意图了,哪怕人已经死了,但若经过刑讯身上必然留有痕迹。他不能推脱说没有审过,也不敢仗着死无对证信口雌黄,沉吟片刻方道:“殿下见谅,我并不通刑讯,此事乃我父亲兵经手。”
一句话,他什么都不知道,想知道什么就问他爹去吧。
第0章真相的距离
对于一个远离京城,远离政治斗争中心的少年人来说, 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燕王是什么样的人, 他通通都不清楚。他不知道燕王是贤明还是虚伪, 也不知道太子是短视还是英明, 更不知道霍达王子那句话是真是假,可他清楚那些话一旦从他口中说出, 会是怎样的后果。
宴黎并不想掺和这些皇子之间的事,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在整个梁国上层掀起惊涛骇浪, 甚至中了胡人的阴谋。索性便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交给父亲决断——至少比起他,宴擎总是有些政治嗅觉的, 也该知道这件事如何处置才会更好。
话题因为宴黎的一句话被迫结束,燕王看着倒也没有恼怒,他笑了笑, 不甚在意的模样:“这样啊,那还是等宴将军昏迷醒来, 本王再去问吧。”
这话说完, 两人便再无交谈,入城之后宴黎也并没有继续与燕王同行。他也不去探究燕王在城中是否还是有属下, 又要往哪里去,很快与之分别打马去了宴擎修养的小院。
归来时,夕阳漫天,不过一整日过去了, 宴将军也还没醒。
宴黎刚踏进小院便看见了温梓然,她和母亲待在堂屋,并没有继续在宴擎身边守着。这却是人之常情,毕竟母女俩分别多日,又是在这样凶险的环境下,此番重逢自是需要互诉衷肠的。而且秦云书来了之后,亲兵恐怕也不敢再让她们靠近宴擎,他们对不熟悉的人防心甚重。
“小将军。”一个亲兵见着宴黎回来,顿时高兴的招呼了一声。
宴黎点点头,对着那亲兵问道:“我阿爹如今怎样了?”
亲兵便回道:“小将军离开后没多久,将军就又昏睡了,到现在也没醒。不过看起来也没什么事,之前温姑娘有把过脉,说将军一切都好。”
宴黎闻言放心许多,微微提着的心安稳放下,却听那亲兵又忧心道:“小将军肩上可是伤了?咱们那边还有晾凉的止血药和刚熬好的补血药,你也用点吧。”
温梓然出来时就听见那亲兵说宴黎受了伤,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显出了几分忧色。她是知道宴黎厉害的,前世宴黎征战几乎百战百胜,可与此同时受伤总是不可避免,而且宴黎从不在属下面前露怯,一旦受伤都是自行处理伤口。她知道后很不放心,这才学了疗伤的医术。
宴黎闻言扭头看了看肩上的伤口,疼痛的感觉一直都在,可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痛楚。此刻便见他微微蹙了蹙眉,然后果然如温梓然预料一般的道:“嗯,你把药拿来,我自己处置吧。”
这些亲兵都是随着宴擎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宴黎的伤势他一眼便能辨出轻重,此时自然看出他这伤势并不算严重,只是肩上的伤口自己不怎么好处理罢了。因此小将军说要自行处置,他倒也不曾提出帮忙,答应一声过后便去端药了。
温梓然抿着唇,试探着开口道:“阿兄伤在肩上?可否需要我帮忙包扎?”
这话本不该由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对男子说出,更何况这里也并不是没有人可以帮宴黎包扎伤口。但温梓然目盲,她又懂的医术,这些妨碍倒也不是那么要紧了。
而旁人不知道的是,温梓然曾经为了宴黎苦学医术数载,但其实一直没有派上过用场,她一次都没有替宴黎包扎过伤口,更别提其他了。因此到了今日,听说宴黎受伤,她不可避免的想要帮他包扎一回伤口,哪怕只有这一回,她也觉得自己当初的努力没有白费。
宴黎不明白温梓然心中的坚持,他看着温梓然黯淡的眼眸有些迟疑:“这……”
不止宴黎,跟在温梓然身后出来的秦云书更是看着女儿欲言又止。她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意,少女对少年的情意从未隐瞒过母亲,只是那时秦云书并不看好,只等着女儿撞了南墙好回头。可到了今时今日,知道了少年的不离不弃,她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语来了。
短暂的迟疑过后,亲兵送来了两碗汤药,止血药凉透了,补血药却是温着。
宴黎端过补血药仰头一口饮尽,俊秀的脸庞忍不住微微扭曲了一下,被那汤药的味道苦得第一次变了脸色。旁边常年只见小将军冷脸的亲兵看得乐呵,头一次发现小将军原来也像孩子一样是怕苦的,也不知将军知不知道?他偷偷将此事记下,打算回头等宴将军醒来就与他说一说。
宴小将军显然没有理会这个,他皱着脸将空药碗还给了亲兵,扭头才发现温梓然还执着的“盯”着自己。他接过止血药犹豫了一下,最后竟也点了头:“那……好吧。”
温梓然闻言,脸上顿时绽放出了笑颜,那笑容在夕阳晚霞的映衬下,灿烂明媚已极。
宴黎呆呆的看着那笑,不知为何,觉得心跳得有一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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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只有宴黎和温梓然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秦云书作为母亲本是想跟进来的,但在宴黎无声的拒绝之下,最后还是留在了外间。
此刻宴黎已经解开了衣衫,他小心翼翼的将伤口粘黏着的布料撕开褪下,哪怕有温梓然先一步用热水化开血痂,这一步仍旧是牵扯着伤口,让他疼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实在是受不了这漫长有绵密的疼痛,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宴黎干脆一把将粘着伤口的衣服扯了下来。
似乎有轻微的撕裂声传来,又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但铺天盖地而来的痛意却是真真切切的。
宴黎受伤时正在拼杀,满腔热血只想着杀敌,何时受的伤也未察觉。后来伤口痛归痛,不过好像这种疼痛也并不十分剧烈,忍忍也就习惯了。到此时,伤口再次撕裂,宴黎才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受伤时剧烈的疼痛感,饶是他性子坚韧,这一瞬间就差点痛叫出声。
痛呼当然是没有的,宴黎咬着唇甚至没有发出轻嘶,但他的呼吸声却是乱了。温梓然因而听出了端倪,担忧道:“阿兄,你怎么样了?”
宴黎额上浸出了冷汗,在一瞬间便有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线条柔和的脸颊滑落。他并没有半分耽搁,端起放置在一旁的止血药,含着药一口喷在了淌血的伤口上,几乎立竿见影的止了血。他又接连喷了两口药,确定伤口全部结痂了,这才吐出口气,回道:“我没事。”
温梓然听到喷药声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了,她抿着唇没说什么,只微微蹙着眉,试探着将手中温热的帕子按在了伤口旁边,替他擦拭血迹和多余的药汁。
宴黎此时已将衣衫褪下了半边,受伤的胳膊和整条手臂都露了出来。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另一个在场之人还目盲,因此哪怕他宽衣解带,也并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看见,那裸露出来的肩头白皙圆润,那褪下遮掩的手臂虽然有着隐约的肌肉线条却同样纤细……如果有第二个人看见了就能轻易的发现,这般的肩膀和手臂,根本不该属于一个常年习武的少年,反而应是女子该有的模样。
可惜,温梓然看不见,所以她距离某些真相总比一般人更遥远一些。
宴黎也没说什么,他坦然的褪下了衣衫,坦然的接受者温梓然的照料。偶尔抬眼看看伤口,再看看面前一脸认真的小姑娘,心里忍不住再一次感到惊奇——对方明明是看不见的,而他只是在处理伤口前,握着她的手在伤口处比划了一下,她擦拭时竟就真的避开了他的伤口!
这是天赋异禀吗?自然不是,而是温梓然前世练习的结果。她知道自己目盲,想要做好对于普通人而言很容易的事也会变得艰难,于是便千百次的练习,让自己能够做好。
努力总是不会被辜负的,温梓然帮宴黎处理着伤口,动作从一开始的青涩拘谨慢慢变得游刃有余。不过虽然她小心的没有碰到宴黎的伤口,可指尖还是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对方肩头的肌肤。
那触感,温热、柔软、细腻、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肌肤触感,可指尖那一瞬间的细腻接触,总让温梓然觉得有那么点与众不同。可到底是哪里不同呢?温梓然自己一时间也没想明白,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有些乱了,然后脸上不自觉染上了点点绯色,也就顾不得细想了。
擦拭,上药,包扎,温梓然虽然乱了心跳红了脸,可手下的动作却依然有条不紊的继续着。
宴黎时不时看看自己的伤口,但更多的目光还是停驻在了面前的姑娘身上。他自然看见了温梓然脸颊上那抹绯红,自己也莫名跟着红了脸的同时,却舍不得移开目光。他一面在心里感叹温妹妹的好容貌,一面却开口说道:“看不出来,梓然处理伤口竟这般娴熟。”
温梓然包扎的手一顿,继而不动声色的再将绷带绕了两圈,最后小心的打了个结。末了才平静的回道:“我以前学过的,为了重要的人。”
宴黎理所当然的将那“重要的人”当成了温父,又想着温父早逝,于是不再多问。
温梓然却在这时抬手碰了碰宴黎肩头缠绕的纱布,柔声问道:“阿兄,疼吗?”
宴黎想说不疼的,可对上温梓然的眼睛,却莫名脱口道:“疼。”
第0章甜粥
伤口疼吗?自然是疼的,宴黎又不是那种皮糙肉厚被人砍一刀连点疼都感觉不到的人。只不过他没打算对温梓然说, 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说了, 小姑娘肯定是要担忧的。然而鬼使神差, 那声“疼”还是说出了口, 于是面前的小姑娘脸上, 肉眼可见的露出了一点心疼。
不是担忧,是心疼。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差别, 落在宴黎眼中,却让他心中不可抑制的感到了欢喜。于是原本懊恼之余打算改口的一句“不疼”, 就又这样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