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桃夭(127)
注定难以隐瞒的身份,再加上对于梁国并没有多少忠诚和责任感,宴黎觉得一切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好。她在墓地那般说,也只是想给父亲,给晏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而已。左右她也不是为名为利,如果梁国的君臣不领情,那她便可以无愧于心了。
厚厚的一封奏折,写尽了此时北征的优势,送出边城之后宴黎便安心守孝不再理会了。反倒是温梓然,在两人约定好奏折也送出去后,心中便充满了纠结。
她一方面希望新帝和朝臣不要相信年轻的宴黎,否决了北征的提议,让她免于征战和危险。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自己自私,前世她虽未看到最后,可王庭被破之后北地的百姓必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她若是自私的将宴黎带走,北疆的战乱也不知得持续多少年。
温梓然或许将宴黎看得太重,但对方曾经的功绩也是无可质疑的。
宴黎并不清楚温梓然的想法,可她们本是亲近之人,却也能够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小将军仔细想想猜到了个大概,便安慰她道:“梓然不必为此事忧虑。如今北征是大好时机,但对于梁国本身时机却不怎么好,新帝登基立足未稳,我又太过年轻威望不足。如果新帝魄力不足或者不信我,这事多半难成。”
将锅都甩出去,自己也就轻松了。宴黎有北征之心,可她却还没有坚定到为了梁国能够抛弃所有一意孤行,甚至忽视后方一切不安定因素的地步。事不可为时,她抽身会比任何人都果决。
温梓然听后也不知有没有被安慰到,不过宴黎很快又扯出另一个话题分散了她的注意,她道:“梓然,不论北征之事成与不成,我们在边城的日子都不会长久了,你想过岳母如何安置吗?”
果然,这个问题一出,温梓然的思绪当即就跑偏了。
经过这许多时日,甚至接受了身为女子的宴黎,温梓然看人看事也早不是曾经那般单纯了。她当然看出了老板娘对母亲的心思,也看出了两人在朝夕相处甚至患难与共间渐渐积累的情谊……她早就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也无心插手母亲的感情,只要她过得开心便好。
不过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而她又将与阿黎离开边城,那么母亲是要留下还是跟她们走?如果母亲选择了留下,那她们今后是不是就没有多少机会再见面了?
重生之后一切匆匆,温梓然将自己大半的心思都放在宴黎身上了,虽也珍稀与母亲相处的时光,可到了此时面临选择,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遗憾与不舍——她心里可以确定,如果郑姨留在边城,她阿娘多半也会留下。毕竟女儿嫁出去了,本就代表着分离,母亲也有自己的生活。
想到这些,温梓然一下子就没了胡思乱想的心情。她侧头看向宴黎,问道:“阿黎,咱们如果离开,要带上阿娘一起走吗?”
宴黎有些为难,直言答道:“那以我的身份,一直隐瞒也是不成的。将来若是要一起生活,还得先与岳母说个清楚。”说完微顿,又瞧了温梓然一眼,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说道:“更何况岳母也不一定会想跟我们走。”
温梓然听完点点头,认可了宴黎的说法,却是没再说什么。
宴黎又看了看温梓然,见她似乎没有失落不满,这才又开口道:“那梓然,趁着现在无事,咱们也多去隔壁走动走动吧。”说完拦过温梓然的肩,又道:“咱们今后也能回来探望的。”
第0章北征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个来月,宴黎终究等来了圣旨。意料之外有情理之中的, 新帝是个果决有魄力, 并且相当自信的人——他相信自己能够在登基之初便稳定住朝局, 也愿意相信宴黎这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小将, 于是在权衡了三日之后, 终究还是下了北征的圣旨。
宴黎的官职又升了升,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升至三品的云麾将军。虽有击退胡人的战功打底, 可她如今还不满十八岁,却几乎做到了父亲三十岁后才升上的官职, 已不是一句简单的年少有为可以形容了。
消息传出去, 边城的军民倒是很高兴。他们已经近百年的时间里习惯了晏家人的保护,晏家人倒下了一个又一个, 可多少年来边城依旧是在晏家的守护下安稳延续。宴擎突然倒下了,他们自然会惊慌,可迅速站起来撑起一切的宴黎又给了他们希望和支撑, 而他们也同样给予了宴黎不变的信赖。
宴黎这些天偶然出门,也能收到百姓真诚的祝贺。除此之外, 偶尔的偶尔, 甚至有人会打趣的问上一句:“宴将军成婚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小将军有没有消息了?”
晏家家风清正, 对百姓也历来亲和,哪怕如今宴黎身上的威势愈重,这些边城百姓也是不怕她的。他们看似打趣一句,其实心里也是真惦记晏家传承——晏家从枝繁叶茂打到现在只剩下这一根独苗, 城中的百姓关心起晏家后嗣的问题不比关心自家香火子嗣少。
当然,这种问题问道当事人面前还挺尴尬的,尤其宴黎明白自己的选择,晏家的香火注定要断在她这里了。于是每次都用守孝的话敷衍过去。
除却这些小插曲,圣旨送来之后的宴黎也明显忙碌了起来。
她忙着练兵,忙着制定战略,忙着安排粮草,以及最重要的忙着准备草原地图……是的,草原上的地图。虽然军中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说着草原上根本没有路,也不存在地图,但事实上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真的没有痕迹。路自然还是有的,只不过茫茫草原对于外来者不怎么友好罢了。
宴黎忙着准备北征事宜,朝中新帝也开始调兵遣将调拨粮草,整个梁国似乎都要为即将到来的北征忙碌起来了,就连成日待在将军府里的温梓然,也开始调配更多的伤药。
傍晚,宴黎踏着夕阳余晖回到了将军府。一进院门就看见温梓然正守着一堆药材忙碌,旁边是跟着帮忙的文清和墨韵,两条狗似乎尤其不喜欢这满屋子浓郁的药味儿,早早跑了出去,就算是看见宴黎回来,它们也只把人送到院门口便又转身溜了。
文清和墨韵两个小丫鬟自然也很有眼力,见着宴黎回来便干脆的行礼退下了。
人都走了,宴黎浑身的气势也在瞬间收敛了起来。她走到温梓然身边,先是搂着媳妇的腰,在她颈间亲昵的蹭了蹭,这才微微松开些距离开口道:“又忙了一天吗?其实这些事交给文清她们做也可以的,你又何必累着自己呢。”说完又埋首蹭了蹭:“我会心疼的。”
温梓然放下手中的药材,已是习惯了宴黎越发外放的亲昵,也习惯性的抬手抱了抱真正忙碌整日的人。她眉目柔和似乎带着浅笑,却是认真道:“我总得为你做些什么的。”
宴黎想说不需要,药方拿出去自然会有人配,尤其这次因为北征新帝调拨了不少物资来,温梓然的药方也能配出不少药了,根本不必她这般费心。可宴黎同样很清楚,温梓然做这些真的只是为了那一番心意罢了,就和准备衣食行囊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她不清楚北征草原需要准备些什么罢了。
被人放在心里在乎着,宴黎心里还是暖暖的。她没能再劝什么,只能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夫人亲手准备的药,总与旁人不同的,回头我用着伤也能好得快些。”
岂料话音刚落就被温梓然抬手捂了嘴,后者不满的皱眉道:“还没出征,好好的就说什么受伤?!我倒宁愿这些药你永远也用不上。”
相当感性的话,宴黎明知不可能,那总是带着冷意的眉眼却仍旧弯了弯。她抓起温梓然捂嘴的手亲了亲,没有承诺不受伤的事,插科打诨又说起了其他。
两人仍如往日一般相处,只是比起平常来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因为哪怕心里骄傲如宴黎,其实对于这场北征也并不是有着十足的信心的,即便她手里有晏家数十年来千方百计收罗的草原地图,即便她设法留下了一批胡商带路,即便她背后有梁国新帝的鼎力支持。
可战场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一定安然无恙?!
宴黎知道,自己其实是欠了温梓然的。从她表露心意那一刻起,就是在将对方往泥沼里拉。哪怕她们两情相悦于感情上不能说拖累,可在自己决定担负起晏家的责任时,她于她便是亏欠。
这些天里,两人默契的没有提北征失败的后果,没敢想宴黎战死沙场的结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温梓然也难免会想些其他。她为此踟蹰了许久,今日终是开了口:“阿黎,之前传旨的钦差,是不是一直待在边城没走?”
宴黎虽然意外这个话题,可她对温梓然从不隐瞒什么:“人还在城中。那是新帝的心腹,等我们走后他便会坐镇边城,顺便也可调度粮草。”她说着顿了顿,还是道:“不过我觉得粮草的事恐怕指望不上这边,入了草原之后粮草恐怕就很难送到了,说不得还得学胡人去抢。”
以战养战,这是胡人历来的做法,不过这回宴黎打算捡来学学了。
温梓然对这些并不是很清楚,她对于兵法战事顶多知道个皮毛。但她知道前世宴黎是攻破过王庭的,所以哪怕北征王庭的时间提前了好几年,她对宴黎也总有几分信心。
这时听了宴黎说粮草指望不上,温梓然也只蹙了下眉,见宴黎自有打算的模样便没有多问粮草的事。她继续之前的话题,颇有些担忧道:“边城军民多年来对晏家推崇信赖,晏家在北疆威信之重甚至犹胜皇命,这些事被钦差看去总是不好的。”
宴黎闻言略微怔了怔,想到了这些天城中百姓对自己的亲近推崇,似乎真的有些扎眼。不过转念间想到什么,她又笑了,轻松的模样仿佛浑不在意:“这有什么,等到北征回来咱们也该走了,功高震主轮不到我的。”
“功高震主”四个字在温梓然心里狠狠一击,让她不禁想到了前世——二十三岁的一品将军,携着攻破胡人王庭的大胜归来,身后是十余万精锐晏家军。那般的势力,那般的威望,即便得了皇帝青睐,即便当时还没到封无可封功高盖主的地步,可皇帝还是会不放心的吧?
而哪怕不提前世,只前几月宴擎罹难,宴黎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五品小将居然便能在阵前接手了他的兵权。比她职位更高的副将参将甚至都没夺权,晏家在这边城的根基之深便可见一斑!
温梓然只要想想,都担心宴黎万一得胜,会像前世一般死在凯旋的路上。至于落败,她更是想也不愿去想的——在危险的草原深处落败,还能有活路吗——这样一想,似乎胜败都只有个死字。
想得越多,温梓然便越焦虑,而这种焦虑随着北征的日期临近便越发浓重。
宴黎本也是个敏锐的人,对于枕边人的焦虑她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只不过温梓然不说,她便不会主动追问,直等到今日才知道了对方心中的忧虑。她觉得媳妇有些杞人忧天了,想了想还是伸手将人揽入了怀中,然后凑近贴在对方白嫩的耳边低声道:“别担心,我会提前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