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天下(4)
女帝龙袍加身,凤鸾殿上,君临天下,风姿绰然。双眸丹凤,深如一池秋水。鼻挺如梁,点绛红唇,扬长剑眉,却是英姿飒爽。
朝堂之上,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不乏女官在朝。冀朝三十六代,共出六位女皇,唯有秦君岚,有气吞山河之势,一统天下之魄力。十二岁继位,如今已威临四海,震慑八方。
“钦天司,可有事启奏?”女官离月,秦君岚贴身近婢,亦是影卫成员,同时担任朝堂女官。
齐暄一袭蓝色官服,轻跨小步,走出行列,屈腰晗首,“禀陛下,被抓八位细作嫌犯,已有两人招供,但无法审出任何信息。他们招供后便失语了,微臣怀疑他们提前服毒……”
安静数刻,齐暄微微抬眼,看向秦君岚,她只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杀!”。
“是……那,是否要引蛇出洞?”
“齐司长,一朝被蛇咬,再遇到蛇,你是杀呢还是避开呢?”说话的是权倾朝野,当朝宰相亦洪川,他是太后亲弟,女皇亲舅。
“这……”齐暄额头渗出冷汗,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位,秦君岚向来只言片语,却总是暗藏玄机,从不一语道破。
亦洪川一番话着实让他为难,“微臣也觉得细作党羽确实难以对付。”
“齐司长,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区区羽国细作,绞杀何必惊动陛下?”
亦洪川横眉冷眼,老谋深算,一心为家族牟利,他拂袖身后,向秦君岚作揖,“陛下,不如将追查细作之事交由泉儿负责,我看钦天司并没有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说完他向儿子亦子泉抛去一个示意的眼神,哪知亦子泉天生没有洞察力,根本没有领悟到父亲意图。亦洪川真是恨铁不成钢,亦家最无能之人当属亦子泉,可偏偏又是他唯一的儿子。
亦子泉也算一表人才,长得清秀俊朗,喜欢读书却没有治国之才,酷爱兵器却不会武功。他心思简单,心地善良,不得父亲认可,却深得秦君岚喜欢。亦洪川通过权力和太后,总算帮他谋了个四品州官的官阶,至今也无所建树。
“丞相大人,追杀细作之事乃影卫队与钦天司之责,这等粗事,还是不劳亦大人。”离若言道。
“下官也赞同离大人所言。”齐暄忙附议。
“齐司长风向转得好快,自诩清廉之官也不过如此。”
朝堂针锋相对之势一触即发,秦君岚微微抬眼,眉眼间已布上一层寒霜,她不动声色的翻开一道奏折,忽然向百官扔去。
“骆国贡银被盗尚未查明!”秦君岚微怒的声音从龙椅传来,惊得所有人连忙下跪。
“城郊难民窟天降碎银,至今没有妥善安置之法。”
清亮的女声,夹杂着一丝怒意,她倏然起身,皇冠之上的冕旒摆动而起,“事有大小,国有盛名,我□□境内,贡银被盗,你们却在这暗行官场波澜,是想置朕于何地?”
龙颜大怒,群臣惶恐,谁都不敢多言。
“丞相。”
“老臣在。”
“您德高望重,颇有威严,是冀朝国之栋梁。烦请你帮朕走一趟骆国,将兵器尽数到位,朕不会因为损失了十万贡银而苛刻所应承之事。”
红袍龙纹交错,栩栩如生,华服龙尾如绽,秦君岚前踏两步,纤长的身姿,尽显王者风范。
“这……老臣遵旨。”皇上竟让他出使骆国,亦洪川心中不快,却不敢多言。
骆国不过是臣服冀朝的一个边塞国家,每年都有大量贡银敬献而来,女皇也承诺每年为其提供兵器、粮草等不同物资。一个五品外邦官员就能解决之事,她却命令他一个丞相前往,秦君岚终究还是开始忌惮亦家的势力了。
前朝风起云涌,后宫风平浪静。秦君岚独身多年,尚未婚配,也无宠妾,冀朝即使称霸天下,皇室也后继无人。为此,国舅爷费尽心思,想扶持亦氏家族上位,其心可鉴。
褪去华服,卸去冗长的雕饰,秦君岚着一身淡蓝长衫,放下复杂的发髻,如水的长发倾泻而下。君王气概之后,是个温柔可亲的女子。
她斜靠在龙椅,上衫落至地面,香肩微露,锁骨若隐若现,令人着迷。她单手撑着身体,双目微闭,脑海中尽是连日来朝堂内外的事端。每次上朝都要面对这些政客,官权争斗,她看得到的明枪就如此之多,还有多少暗箭在悄然进行,她又何尝不知。
离月作为秦君岚最亲近的婢女,每每看到这个时候的她,离月都为之惊叹。若不是身在这样的高位,女皇的美貌得令多少人为之倾倒。如今她高高在上,又有多少人倾慕她,却只能将那份深情长埋心底。
“离月……”秦君岚声音慵懒,深深呼出一口气,呢喃着妩媚的气息。
“奴婢在。”
“给朕按按。”她微微坐直,疲态微露。
离月站她身边,为她轻按肩头,轻重拿捏有度。秦君岚体瘦,指尖所触之处,尽是骨头。离月不敢稍重,只能轻揉。
“陛下,您这变相地发配了国舅爷,恐怕他又得告到太后那里了……”
“近几年,舅舅明里暗里壮大门生,在朝廷四部分别安排了自己人,一直利用太后压制朕,如今又想扶持子泉,不给他点龙威,他真以为朕是瞎的。”说到此,秦君岚一拍桌案,却感到伤口间传来的疼痛。
“陛下,您伤还没有痊愈,切勿动怒。”离月掀开她的外衣检查,伤口已结痂,正在愈合,刚刚那一下幸好没有波及伤口。
秦君岚轻抚胸口,却是半点痛感都无。指尖来回摩擦绷带,脑海中浮现遇刺那天的一幕,十名杀手追着她与离月,最后口中却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她曾以为是杀手杀错人,现在想来,也许这就是一个局。
“来人,传离若。”
不多时,离若佩刀而至,他与离月是龙凤胎,兄妹俩容貌相似,一个阳刚,一个柔媚,为秦君岚把持着影卫队。
所谓的影卫,便如影子一般,明不见人,暗里却寸步不离地保护女皇,也为她搜集情报,是她的亲卫军。
“朕让你查了夙苑楼,如何?”
“回陛下,臣派人日夜监视夙苑楼,那里白天文人墨客舞文弄词,晚上便是风花雪月一片荼靡。”
“风花雪月……那个红鸢?”
“四年前,贺昔将她重金买来,并没有许多人知道她的底细。不过听说贺昔对她尊重有加,或许是隐藏的老板娘也说不定。”
“胡说!老板会让自己妻子抛头露面吗?朕要听的不是这个。”秦君岚眉头微蹙,强大的气势让离若忙俯身,顿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只是如实汇报而已啊。
“还有其他吗?”
“她身世不明,据说是孤儿,无人得知她究竟从何而来。”
“哥,那天我们被刺客逼到夙苑楼附近,陛下与我走散,你觉得她有没有嫌疑?”
“这,不好说。”离若看向秦君岚,见她表情平和,眼神却幽深似海,他依然不明白她为何发怒,女皇虽心意难测,但从来都不是喜怒无常之人。
“退下吧。”秦君岚挥手,离若屈身后退,忽然又想起什么,上前说道,“陛下,微臣发现红鸢有去过难民窟。”
“哦?她去做甚?”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给难民送些衣物和食物。”
冀朝繁盛,百姓太平安康,皇城之内本无难民窟,只是他国今年灾荒,饥民四面八方而来。齐暄请命女皇,允许开仓振粮,但后来难民数量暴增,秦君岚总感此事非常态,也许是他国故意为之。
为此,便将难民分于其他都城,分散开来,只是不知为何,这些人并没有完全离开冀都,而在城外十里,筑了一处难民窟。
她去难民窟是善意,还是巧合?
“难民窟是最好的藏身之处。”秦君岚一语如同醍醐灌顶,离若重拍脑袋,“所以细作不在冀都城内,就一定蛰伏在难民窟?或许难民窟也是羽国的据点。”
“不用对细作斩尽杀绝,朕杀她一兵,她便将我一军,对方一定有个运筹帷幄的高手。”
“陛下是想一网打尽?”
“区区几个细作翻不了天,朕要的是整个羽国。”
秦君岚眼露霸气,那天生的高贵与风澜天下的气势,总让人他们甘愿折服,她恩威并施,轻松掌控风起云涌的朝堂。一位女儿家,却将军队打造成了天下之强。
如若不是她气场太过强大,这样一个倾城绝貌的女子,又有谁不想拥有。只是那权倾天下的高贵,容纳百川的气度,又有谁能够与之相配。
“祝陛下早日统一四海。”离若、离月相继下跪,如果四海版图必属女皇,那他们一定会助女皇一臂之力,哪怕头断血流。
深宫幽远,长夜漫漫。秦君岚长年有一个习惯,喜欢登上凤鸾宫的顶层阁楼,瞭望冀都。从那里可俯瞰众生,一览长街繁华。
她单薄的身体,被月影拉长,发丝在肩,飘逸而起。夜风扶过,渐起凉意,离月将披风为她挽上,远处万家灯火映入她的眼睑。
每天她都要警醒自己,她肩负国运,承载所有冀朝百姓的安康,祖辈几十代的基业,她要成为时代颠覆者,永远载入史册。
只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却永远会伴她左右。
“陛下,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深宫寂寞,月儿,如果有天你想离开嫁人,一定要告诉朕。”
“陛下何出此言,奴婢此生此世只想伺候陛下,从未想过嫁人,是奴婢哪里做不好吗?请陛下责罚。”离月慌乱地跪下,生怕秦君岚对她不满。
“平身,朕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奴婢上次没有保护好您,被刺客引开,才害您受伤,您罚我骂我都可以,别不要奴婢。”离月不过十八有余,从秦君岚还是公主时候就伺候她,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哥哥和女皇,这种怕被抛弃的情感,早已超越了主仆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