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今日也不想接诊(70)
越长歌与柳寻芹折返后一日,合欢宗起了一场滔天的大火,相当蹊跷。
大师姐将信从黄钟峰递到了灵素峰,告诉越长歌:“师尊,那个听你弹曲子的女人好像去世了。”
越长歌彼时正在构思话本子,闻言反应了半晌:“什么?”
她拆开那信笺,里头只有两个字:谢谢。
那一晚上,越长歌总是在回想莲思柔那天的故事。
一个小姑娘在流落街头,衣不蔽体时,遇到了她生命中的贵人。那个女人将她收为养女。她曾经在她身旁有过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莲思柔讲这个故事时,正依靠在她怀里,活像个年幼的妹妹。她挑挑拣拣着说了一些趣事,而后自己边咳血边轻笑着,问越长歌讲得怎么样。
隐晦的,兴许没那么好的,不知道是刻意遗忘还是难以启齿,总之一字未提。
如若不是在合欢宗听了个墙角,兴许越长歌不会如此浮想联翩的。
她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动了笔,将自己揉入文字仔细揣测时,心底的某处隐约抽疼了一下。
也许有很多爱在活着的时候注定不能笑泯恩仇,但死后却眷恋着一个相拥。
而人的生命中许多过客,你是你,我是我,浓墨重彩一碰间,爱恨情仇悉数湮灭,自此往来不复相见。
越长歌撑起笔杆子想,假如自个再在柳寻芹身旁蹉跎个几百年,捱到师姐飞升的那一日前——
也不能说出口的话,会觉得痛惜么?
她分明地感觉到了一种遗憾。
微润的笔尖到底未曾写下去,而是荡在清水里,轻轻扫了扫,把浓墨洗干净。
她笔锋一转,舔过唇角,这种微凉又柔软的触感,很像自己在意乱情迷之时,但实际上是清清明明之时,朝柳寻芹无意讨到的吻。
怎么不会遗憾呢?
毕竟花了六百年才勉强从过客驻扎成常客。
当朋友当师妹当共事长老都挺容易的,越长歌总是当得游刃有余。
可是从这些……到她以为的那种感情,似乎横亘着天险。
柳寻芹对她的态度几乎五百年没变,只在最近出现了一些更小的波澜,荡了几阵之后,又回归于平平整整。
“想什么这么出神。”
笔尖被拿了下来,和那个吻撤得一模一样。
越长歌正发怔前,眼前猝不及防对上她心中的脸。
这会儿两人在药阁。一如既往地,柳寻芹在摆弄她的丹药,而越长歌抽出点空子写话本。
离去合欢宗一行已经过去了许久,在那里具体的细节事情柳寻芹没问,一句话也没问。而在之前的那个吻,师姐也像是如往常的打闹一样,冷淡了她几日后,便彻底翻篇,此后似乎不打算再提起。
生活似乎又回归了日常。
柳寻芹依旧是一副淡着的神色。屋外斜阳射进来,照在她脸上,眼瞳里,仿佛也因此带上了温度,像日复一日的丹火在精美的炉中跳跃。
这一日,越长歌看着她的脸,心中一动,喉咙微紧。她突然说:“柳柳,我——”
“怎么?”
她瞥来一眼,其实也只是寻寻常常的一眼。
可能是太寻常了,让越长歌一时没了力气往下讲。
六百年前没喜欢上的人,六百年后就能喜欢上了不成?
沉默良久,她翘起眼角,轻轻笑了笑,又一股子烟视媚行的味道。恐怕没几个人相信从这种长相的女人嘴里会试图真诚地说出“一辈子”这三个字来。
“没怎么。”越长歌笑着说,“我啊,就想叫叫你。”
她挪开了视线。
越长歌轻松了些许,柳寻芹的眼神太过澄明,自己那些心思仿佛要立马被她看穿。
傍晚明无忧哭丧着脸,一路跑来请走了她家师尊,很难不相信这个小崽子是不是又在炼丹上出了什么幺蛾子。
越长歌则抽空回了黄钟峰一趟。
黄钟峰上。
花海盛大,风吹伏浪。
有一高一矮两个乖徒儿在摘花。叶梦期弯下腰来,摘掉一些残破的花瓣,顺手丢进慕容安抱着的篮子里。
她们的花果酿就是这么做成的。集齐四季常有的花,灌之以灵素峰后山的灵泉,再埋过三秋的月圆。
越长歌穿过花海,远远地给她招呼:“过来——”
“为师要开会了~”
叶梦期奇怪地扫了她一眼,又与慕容安面面相觑。
她老人家难得想起来开一次会,莫非是在合欢宗受了磨难,此后对女人失去了兴趣,终于要将一腔抱负付诸于本峰峰脉的经济大脉了吗?
叶梦期给了慕容安一个眼神,慕容安屁颠屁颠跑去禁闭室,将陈跃然带过来。陈跃然和慕容安一齐在桌子底下发现了一只昏昏欲睡的狐狸,于是揪着尾巴把她们二师姐拽了出来。
四个内门真传骨干,在越长歌身旁站成一排。
大师姐干脆问道:“什么事?”
二师姐呵欠连天,“我困了师尊,嘤嘤嘤……”
三师妹左顾右盼,激动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她在禁闭室无聊够了。
小师妹双手交握着,眨巴着眼睛。
越长歌在她们身前走了过来。轻叹一声,手指抵着下巴,又走了过去。来回晃悠了几次,直到丹秋都快眯过去。
她骤然一拍手,发出清脆的响。
丹秋一惊,腾地冒出了两只狐狸耳朵。
“徒儿们。”
迎上大师姐不可置信的眼神,越长歌视死如归地一闭眼:
“本座还是决定——要挑个时候,对柳长老告明心意。”
56
第57章
“师尊,您是否受了什么刺激。”大师姐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她仿佛看到了柳长老满山价值连城的灵草在向黄钟峰招手。
二师姐不困了。
她在一阵白烟之中成功化为了狐狸身,轻盈地跃上三师妹的脑壳,俯瞰眯眼道:“果然,还是小狐的秘籍有效呢。”
越长歌掐住小狐狸的后颈毛,将整只狐从陈跃然脑袋上一把摘了下来。她的双手穿过两爪腋下,将毛绒绒托举至眼前。
丹秋一双细长的狐狸眼渐渐睁大,安静如死鸡一般盯着越长歌。
女人的脸倏地放大,她感觉自己的皮毛被自下而上搓了下去,又被刷——地刮了下来。整只狐毛凌乱的丹秋尾巴一甩护住自己,惊叫道:“干嘛?!”
越长歌深吸一口气,又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她一把勾住那只狐狸的下巴,就着软毛搓了搓,凑近哄道:“二乖乖,最喜欢你了。帮为师再参谋参谋呢?”
丹秋眼珠子一转,撇开嘴:“不就是告白么,书里都写了。剩下的,您自个去争气吧——要争气哦。”
叶梦期将丹秋拿开,她不甚赞同:“别听信她的偏方了,我看这只死狐狸自己还没活明白。师尊这事儿确实难得……嗯,得从长计议。”
“好了。”越长歌点点头:“那么这事儿先搁着。另有一件事。”
“什么?”众人问。
“听闻养天宗的那个孩子总是纠缠着你们柳长老不放手,这次又乱用蛊术害人。而她们宗离这边如此相近,日后少不了打照面的。”
“冤有头债有主,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越长歌轻哼一声:“本座打算去找她爹一趟。”
黄钟峰的弟子们一时诧异,为什么这种小事也要找她们商量——她身为老祖宗想烧杀抢掠亦或是上天入地,还不是跟阵风儿似的。
次日。
越长歌去了养天宗一趟。
宗主柳良自然记得她。
尤其记得她与柳寻芹关系极为要好。
托她师姐的福,越长歌受到了相当程度的礼遇,架势不亚于他们家太姑奶奶亲自到场。
一瞧柳良那架势,对上她的双眼毫无畏缩愧疚之意,显然是不知道黄钟峰的大师姐被他家女儿害得差点躺板板。
越长歌笑着喝了口茶,倒没谈起。
她与柳良聊得不错,又见了柳青青,便主动招呼道:“这个小姑娘,在试炼大会上倒挺亮眼,本座与她应当有多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