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今日也不想接诊(16)
越长老算准了时机。
这个时辰,她那亲爱的柳师姐遵循着稳定的作息,想必应当已开始忙活了。
遂摆驾回灵素峰。
乘着一朵轻云,越长歌忍不住飞得迅速了一些,甚至特意饶了远路,想从药田那边抄回窝,尽量避开柳寻芹大概会在的药阁。
但途经灵素峰边沿时,峰上所设的结界却突然亮了一下。
越长歌见状有些奇怪,不免多看了一眼。
自己乃太初境宗门长老,也不是外来客,所有设在此处的结界,应该都对她熟视无睹才是。
风声一时大噪。
越长歌忽觉不对,她连忙向前窜去,然而身后的衣袍却扬了起来,发出轻微的裂帛之声。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她整个人拽离云朵。
该死的。
这灵素峰上设什么邪门结界。
她脚下聚拢的一片云朵,忽地散了形。又被这股气浪波及,整个人都往远处荡了几尺,像是水面上的一尾舟,顺着瀑布逐流而下。
“唉?等等——”
声音吞没不见。
重归一片寂静。
12
第13章
她感觉眼前风云变幻,一声如烟似尘,统统腾起。失重的感觉顿时传来,越长歌感觉自己被拽了很远,这一时不管用什么术法都是石沉大海。而周围还有些冰冰凉凉的东西也拍了下来,间或有几滴,滑过她的唇瓣。
像是……雨水?
这是什么?
像漩涡一样。
越长歌见挣扎不过,连忙调整了一下身位,想要降落得优美一些,免得自己如花似玉的脸砸在地里。
她被拽着落向地面。
灵素峰上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眼前被砸得一片白花花,又一黑。
若无意外,她本该是平和地落在地上,结果这千钧一发之际,似乎有什么东西径直打中了自己的胸口。
二次受击,越长歌感觉自己的人要断成两截,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直起腰,噗地一口老血涌出。
这口血喷出来,眼前的黑色阴影才去了大半,重现光明。
越长歌重新软回地面,娇弱地咳了几声。
她瞅见了柳寻芹的一截发尾。乌黑娟秀。
柳寻芹个子没她高,头发却很长,平日里只喜欢拿发带将两边垂下来的束好,免得低头看医书时遮住视线。大体还是披着的,至于多出来几缕,倒是不讲究。
越长歌看清了那女人,不由得眼前一花,好想再次晕过去——此乃天底下一大奇事,哪有躲人躲到她眼皮子底下的。
失算。
柳寻芹收回了手,似乎很是满意,“好在及时。”
灵素峰药田种植了数不尽的珍贵草药,部分对于水源需求较大。但哪怕是仙峰,也不能做到时时有足够的雨水。
所以柳寻芹在多年之前便布下了祈雨的结界。逢久旱时节,就可以催动术法,从天上借点水来。
这么多年除却祸害过几只不太聪明的飞鸟,倒是从未自天上拽下过人。
至于越长歌?
这个时辰哪有人在天上乱飞的。
不过那女人向来是朵思路清奇的仙葩奇才,身为长老却毫无端庄稳重可言,不可以常理来论。
在天上狂飙没什么奇怪的,哪怕有一日越长歌在掌门殿内狂飙,柳寻芹也不会觉得特别奇怪。
柳寻芹的目光顺着绵延如绿云的一片看过去,略带怜惜。
越长歌抚着自己巨痛的胸口,凸的险些被打成凹的。
她顺着她的眼神一瞥。
果然,方才自己本要降落之处,是一片经不得磋磨的娇贵药田。
差点就压死一片芳草。
从这个道理上来看,越长歌被她怼的那一巴掌的确很及时。
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
力度还很有讲究,刚好够她摔在药田中没种灵植的隆起的小道上,不至于伤及无辜。
受伤的只有她罢了。
越长歌气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不过无奈于此刻并不是很想看到柳寻芹,因此并没有跳起来骂她如此令人发指之举,只是哀哀阖上双眼,开始原地装死。
身子一轻,流淌过术法的痕迹,将她整个人抬了起来。
“还不醒么。”
柳寻芹的声音轻描淡写:“倘若你想就此长眠,我也可以成全。无非是再来一掌的小事。”
“……”
越长歌本是半死不活地飘荡着,忽然动了动腰,整个人灵巧地转了个身,衣袂翻飞之间,双眸倏然睁开,指尖抽出一支笛。
柳寻芹感觉耳畔隐隐约约有些潮意。
再是一声尖锐的笛音骤然破开,仿佛自天外传来,夹杂着凤鸣龙啸。
顺着双耳往里,头颅震得发疼。
这间歇的功夫,身旁的女人已不见了影子,鬼魅一般,身形出现在百来丈开外。
与此同时,笛音引发了海啸的动静,方才流淌在地面和天上的水,有生命力般聚集于一处,如倒悬的瀑布,拔地而起,彻底隔绝了柳寻芹看向越长歌的视线。
越长歌手中捻了个法诀,勾唇笑了笑,只道是偷袭成功。
她转身就走,足尖点上一团轻云,溜得飞快。那道水幕看似柔和,不过流淌起来极快,实则坚不可摧,应当能暂且挡她一会儿。
柳寻芹果然没有追过来。
然而一根纤细的银针自水幕里,却极快地穿刺而出。
越长歌回头看时,那针尖正巧怼上脑门,她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偏头躲过。
此时她已飞到了灵素峰后山的竹林,四周一片起伏竹浪。
又只听见破空几声锐鸣,寒意骤起,躲闪不及。
越长歌当机立断,柔韧地倚在竹身上,凤眸微眯,扯过一把纠缠在一起的竹枝,左摇右晃,听得一些细微的擦响,她手中的竹枝险些爆裂。
仔细一看,那上头可是插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银针。
回首原处,水幕已被破开。
柳寻芹正悬在她身后,姿态甚是轻盈。最后她下落了些许,足尖点在绿竹顶端,只是让那根竹子轻轻颤几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越长歌,微不可闻地勾了一下唇:“你莫非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非得用偷袭才能打得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了。”
去她的手无缚鸡之力。
越长歌暗呸一声无耻。
想当年,越长歌第一次认识她时暂且还是这么觉得的,包括所有同门师兄弟姐妹,也就是现如今太初境的几位长老,皆是如此认为——所以一同打比赛上擂台时,总是处处护着柳寻芹,生怕伤到柔弱且不擅打斗的医修师姐。
直到某一次比试,伤亡太过惨重。柳寻芹救人忙不过来,索性摆烂。
……为了避免再添伤员的麻烦,她一脸不悦地将对面杀了个穿。
越长歌依在竹身之上,伸手去捻,拔掉了一根银针,打量着那一点寒芒,又想起老师姐当年的风采来。
柳寻芹道:“有事找你聊。过来。”
越长歌心中警铃大作,该不会是为着昨夜那顿狂言,今日特地来找她出气的?
她打量了一下柳寻芹淡薄的神色,总之看起来极有可能。
“不巧了师姐。有事回见?”
她微微笑着,眉梢一扬,反手将手中的银针弹了回去,又将手一松,整个人飞快地擦着那绿竹下坠。
十几根银针同时也被越长歌以灵力拔出,一齐气势汹汹地冲柳寻芹射去。
柳寻芹一下子夹在了双指之中,仿佛雨滴入江河,一下子收得无影无踪。
再次瞅向原处,竹边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走得还挺快。
*
自下坠之时,越长歌擦断了几根细嫩的竹枝,险些本就饱受磋磨的衣裳更受磨难一重。
断口处突然生出了新的嫩枝,如盘蛇一样细密蜿蜒,倏地长出,捆住了她的腰身,勒得死紧。
谁家竹子长出来还带着弯,真是变态。
越长歌护住能动的手,再次抽出那支名为“引魂”的长笛。声浪与藤蔓般肆意疯长的竹枝屡屡碰撞着,每碎下一截,就长出新的来,仿佛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