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玫瑰(82)
某一天,张萍给她打电话,支支吾吾的。
夏星眠一边埋头忙一边说:“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张萍:“唉……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养狗吗,你爸和我都不叫你养。昨天叫你爸去抱了一只小狗回来,你……能不能别老在国外,回国发展其实也挺好……”
夏星眠攥紧了手里的笔,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她现在连愧疚的空隙都没有了。
她之前最讨厌的就是商业这一块的东西,打小她就对父亲的公司没有丁点儿兴趣。后来上了大学,课业也是逼自己完成。
可现在钢琴的路没法走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在商路上死磕到底。
但好在她是正经重点大学出身的金融专业,当时学得再勉强,也是认真学过的。
小时候多多少少也耳濡目染过父亲打点公司和管理下属的手段,起点要比普通人高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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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眠生平最烦应酬。
可是自从入了公司,为了往上爬,她不得不学会了交际,连带着学会喝酒抽烟。
第一根不能拒绝的烟由顶头上司递给她,她接过来,点燃以后抽的第一口,就被迎面刮来的微风熏到了眼睛。
上司教她:“侧着抽,眼睛眯起来,就不会被熏到。”
她说有点呛,还有点苦。
上司:“那就抽带爆珠的吧,万宝路的双爆珠就不错,第一口咬破一个,抽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再咬破一个……”
夏星眠笑着说好我记住了。
起初是上司给递烟她必须接,后来是工作压力越来越大,她自己也开始在烟酒上寻求慰藉。她是个很看重自尊的人,所以在尊严受挫时格外需要释放。
而真正想要抽烟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太刻板地去学。尼古丁刺激出多巴胺的那一刻,就什么都会了。
第一回 一次性抽完一整包烟,她晕得瘫在床上,趴在床边吐了快半个小时。
好烦啊……
她晕乎乎地想:她好像在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谄媚,世故,圆滑。
搞艺术时总有自己的小世界。但混职场,她的世界便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人只要凑在一起,就是各种欲望与利益掺杂的兽场。
后来张萍又给她打电话,让她给小狗起个名字。
她忙着手头的事,脑子里草草地刮了一圈,实在是刮不出来什么内容,随口说:“您自己随便起一个吧。”
张萍说了一个名字,问她行不行。
夏星眠压根没听清楚,也没把那名字过脑,语气敷衍:“都行……”
因为她卯着一股劲儿,别人不肯干的活她去干,别人不敢接的应酬她去接,别人休息的时候她从不休息,所以她的晋升之路非常迅速。
上司看得到她的拼命。别人拼命不过是攒口粮攒房子的那种拼,她不一样,就好像是真的有条死亡线在等着她,那个时间点不达成目标的话,她真的会死。就是这种拼命。
所以,领导也非常愿意提拔她。
大半年过去。
夏星眠用这个公司历史上的最短时间爬到了大区经理的位置。
她干得非常好,专业知识过硬,管理手段居然隐隐有种不符合她年龄的雷霆风格,并且从不会因为做出的成绩飘然自满,反而是越来越努力。
又过了两个月,上司和她商量让她去跨国分公司尝试担任副总经理。
夏星眠表示自己想回国内。
上司答应了。
300天,快一年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
去见见陶野,和17岁的自己。
第60章
姐姐,我会一直为你弹
夏星眠有时候会想:要是她之前灵魂还在本体里时,可以早一点这么努力,爬到高位,或许就不会因为钱的问题迟迟不敢和陶野表白了。
可惜,有些事情,只能在特定的心境和性格里才能产生。
她知道,她现在能有所成就,离不开那4年的漂泊和钢琴事业的成功。
对于自己人生的眼界,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可以决定人生的位置。
如果重来一次,21岁的夏星眠可以做上企业高管吗?
不行……
只有25岁的夏星眠才可以。
所以其实她也没有很后悔。
她知道,每一个节点都有每一个节点该发生的故事,不是做完假设后,人就可以在假设里完美地度过一生。
回国以后,夏星眠办好了公司的所有手续,在准备去夏家给小夏星眠做家教之前,先去了一趟南巷酒吧。
因为这一次已经做好了决定,所以她不再戴帽子口罩。
到的时候,赵雯接待她的。她下意识叫对方「赵姐」,赵雯笑开了花,说哎哟您居然知道我姓什么,那方不方便问问您姓什么?
夏星眠张了张嘴,短暂的停顿后,说:“我姓陆……”
说这几个字时,她感觉自己仿佛摸到了「宿命轮回」几个字的脚尖。
“陆秋蕊……”
赵雯看她穿的是商务大衣,里面是衬衫和细领带,很有眼色地叫她:“陆总……”
“……”夏星眠环视酒吧一圈,问,“陶野在吗?”
赵雯:“她在后面小吃台帮忙,您找她?”
“对,拜托您帮我叫一下她。”
在赵雯去后面的时候,夏星眠在附近踱步闲逛。逛的时候看见熟悉的位置上摆着熟悉的电子琴,怀旧的思绪涌上来,不禁走过去坐下,摸起琴键。
好久都没弹了。
谱子几乎都记不得什么了,唯一有深刻肌肉记忆的,只有那首《一步之遥》。
——我和她的见面,该以怎样的场景开头呢?
——应该没有什么比一首《一步之遥》更合适的了吧。
这么想着,她十指放上黑白琴键,开始轻巧跃动。
调子一开始是懒散且风趣的,轻快紧凑。像夏夜星空下围着花坛玩耍的孩子,满满的天真与单纯,还不晓得秋天到来时,花坛里花儿的细蕊该如何枯败。
然后急转大调,高潮迭起,强而有力,欲拒还迎与傲气转身都蕴含在一个个激昂的音符中,旋律里铺陈着那不可遗忘的、永远只差一步的遗憾。
陶野就踏着这样的曲声出现。
她站在远远的地方,门帘旁边,端着托盘。长发微卷,湿润的嘴唇依旧饱满得像朵花,一如既往的美。
夏星眠不说话,看着她,弹着指下的《一步之遥》。
陶野也不打断她,就站在那儿听她弹,眼底幽深,瞳孔里晃着顶灯莹白的水光。
弹到结尾时,夏星眠恍然发觉:
她的第一个愿望,好像已经实现了。
——“我的第一个愿望,如果还有机会,如果能走出去,我一定要找到她,看着她,给她一个人,弹一次《一步之遥》。”
陶野走近了,很有礼貌地开口:“赵姐说,您找我。”
夏星眠听到陶野和她讲话,眼眶就酸了。她强忍住情绪,嗯了一声。
陶野摸了一下琴的边缘,笑着问:“您怎么会弹这首曲子啊?”
夏星眠扯出一个笑,十指又开始敲动,又弹新的一遍。
“你很喜欢这首曲子,对么?”她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一边弹一边问。
陶野有点惊讶:“您怎么知道我喜欢?”
“我就是知道。”夏星眠盯着陶野,“姐姐喜欢,我以后还会给你弹,一直给你弹。”
陶野听到这声「姐姐」,嘴唇抿了抿。
数遍之后,夏星眠弹累了,也估摸着陶野要是继续站在这儿可能要被领班骂了,便起身,看向橱柜里琳琅满目的酒,掏出了钱夹子。
“陪我喝一杯吧?”
她抽出一叠钱,放在了陶野的托盘里。
夏星眠才走出两步,却听到陶野在她身后说:“抱歉,我不陪酒。”
脚步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