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玫瑰(105)
她总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追上去,叫着「姐姐」去捉陶野的手。
这时,陶野就会偏过头对她温柔地笑,然后回握住她。
沉浸在回忆中那柔和目光中时,夏星眠忽然醍醐灌顶。
——其实陶野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们几乎没有可能在一起,不是吗?
所以她才会永远把自己的心迹埋藏起来。就像那袋皱巴巴的星星糖,那束只敢独自放在墓碑前的白百合,和她低着头说的那句:“我不配……”
但第一晚醉酒的夏星眠倒进她怀里时,她还是选择了抱住她。她追上去牵她手时,她仍然选择回握住她。
即使她对她们两个人的未来,自始至终,都不曾抱过任何希望。
可她依旧心甘情愿地沉沦了进来。
陶野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向死而生的。
这句话出现在脑海中时,夏星眠心脏猛地揪疼。
她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把鼻子以下埋进手指缝隙里,鼻尖酸得发疼。忍了好久,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窗台上落了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
花坛里的小雏菊随着风缓缓摆动。松动的几朵花瓣被吹拂到窗棂边和泥土里,停留一小会儿后,又被卷到了更远的地方。
麻雀衔起散落的花籽,扑扇着翅膀飞起。顺着风,飞向和花瓣相同的方向。
这一刻,夏星眠很清楚,她实在没有必要再去纠结是不是该破坏这个莫比乌斯环了。
因为她已经明白:
这段感情里即便留下再多的遗憾,她们两个人之中,也没有人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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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地想清楚一切之后,夏星眠就按部就班地做她该做的事。
接小夏星眠和陶野来那不勒斯,介绍小夏星眠给Charlie乐团的人认识,亲手把年轻的自己送上光明坦途。
她知道成为钢琴家的夏星眠注定会和陶野分开。但她也知道,分手后的夏星眠会在芬兰的极光里变成陆秋蕊。陆秋蕊会把陶野和夏星眠的命途撮合到一起。
她到今天才真正明白,能够相遇过,已经是弥足珍贵的缘分。
而作为「陆秋蕊」,在那不勒斯之后,已经做完了所有该做的事,对这个莫比乌斯环没有了用处。
她没用了。
没有用了的人,该去哪呢?
思来想去,夏星眠还是决定回国,回到暨宁,待在陶野的周围。要是可以,她希望能在小夏星眠为了钢琴四处漂泊的时候,以一个倾慕之人的身份弥补陶野,也以一个妹妹的身份弥补留在温泉山庄的夏怀梦。
即使她已经是面目全非的另一个人。
回到暨宁后,她在陶野住处的附近租了间房,将手上的工作一点一点转给公司其他人,将自己从忙碌的商界抽身出来。然后又买了架钢琴,放在清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
这些年她为了托起陶野和小夏星眠的生活,已经牺牲了太多的时光和精力,很多时候忙得连琴也顾不上弹。好在现在攒够了钱,她手上两张卡的积蓄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养老生活提前开启,挺好。
夏星眠以一种笑不出来的表情叹了口气。
然后又苦笑起来。
如果真的和这个人有缘无分的话,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守着她一辈子,也算一种归宿。
第77章
所行皆歧途
快要过年了。小夏星眠去了山上,和Charlie的乐团一起筹备那场即将让她一鸣惊人的演出。
夏星眠这边搬家也搬得差不多了,去附近采购生活用品时还特意置办了不少年货。
她很久没有过一个像样的年了,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看见什么都想买来消遣,春联,福字,成捆的糖和瓜子。
把买的东西塞进后备箱时,夏星眠发觉自己好像买得太多了。
或许应该给姐姐送一些去?
这次过年,她总得陪在姐姐身边。
年三十头一天晚上,夏星眠因为思考以什么借口送年货给陶野这个问题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两点多,一边觉得有心事还没放下不肯睡,一边又困得不行。半梦半醒间,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彤云密布,暮色四合,目光所及的草地开满了清香的小花,天际之间铺满火烧似的余晖,云蒸霞蔚。
陶野的背影在离她数十米之外的夕阳下,双手背在腰后,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不说话,也不回过身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远方。
夏星眠不敢上前,只是待在原地默默看着她。
漫长的时间挨过去,长得恍如过了几个世纪。天边永远都是那轮摇摇欲坠的夕阳,黑夜与晚星似乎永远不会来临。
清冷的风第八十三遍吹拂草坡时,夏星眠醒了。
在梦里,她和陶野没有任何的交流,也没有触碰。她甚至都没有往前迈一步。
她以为能这样守着她,自己应该能够满足了。可梦醒后再回想那晚霞里的孤独背影,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会好疼,胸口仿佛被什么紧紧地攥起了。心脏挤压得只剩褶皱,和褶皱里的血。
她翻了个身。
闭上眼,好像还是能看见陶野孤零零的背影。
于是这晚再也没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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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除夕,下午,临近年夜饭的时间。
夏星眠拎着两大袋子的年货,眼睛下有彻夜失眠的淡淡青色。她第一次以陆秋蕊的身份进到陶野的小区里,站在这间她曾经和陶野一起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房间外。
她还是没有勇气见一见陶野。
她只是敲了敲门,将东西都放下,然后转身走到了拐角后。
没多会儿,她听到了防盗门打开的声音,塑料袋被拎起的窸窣声。但是很久,都没有屋门闭合的动静。
过了好阵子,有粥被煮糊的味道飘过来。
仿佛还能隐约听到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细微响动。
糊味越来越浓,锅盖也被顶得发出哒哒声。门终于被关上了。
咔嚓一声,落在了夏星眠心坎上。
某些念头也随之被重重地锁进了心底。
电梯上来,又下去,来回好几趟。她盯着电梯旁变化的数字,脚都已经站得没了知觉。
她本来想放下东西就走,但站在离陶野这么近的地方,她又不舍得走了。
最后,她贴着墙根坐了下来。什么都不做,只是垂着头安静坐着。
这个除夕夜,是她过的第二遍了。夏星眠本以为这一次自己总不会留下和上一次一样的遗憾。毕竟一个坑,谁还能跌倒两次呢?
可她现在才发现,不能和陶野在一起,再过千遍万遍,都是同样的遗憾。
她在距离陶野最近的楼梯间坐了整整一晚。
午夜零点到来的时候,烟花在小格子窗外一朵朵灿烂绽开。明暗的彩光在夏星眠的脸上晃过。
烟火的颜色映入她的双眼,在低垂的睫毛缝隙中反射出点点摇晃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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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后,很快就迎来了她当年一鸣惊人、打开前途的那场音乐会。
小夏星眠参与的那场演出当天,夏星眠也去了。
她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隐藏在昏暗的观众席中,戴着帽子,没有人注意到她。
但她注意到了前排VIP座区,有两个很熟悉的身影。
夏星眠没费什么功夫就认出了那是陶野和夏怀梦。
这场演出,她们居然是坐在一起的。
那时她在台上弹琴,聚光灯下专心致志,竟从未发现过这个巧合。
她看见陶野和夏怀梦好像在聊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们的话题,会是关于我吗?
夏星眠看向夏怀梦的背影。
姐姐会怎么聊起我?
她眼一转,又看向陶野的背影。
姐姐……又会怎么聊起我?
在无端的幻想中,演出落幕了。音乐会结束后,夏星眠目送陶野和夏怀梦先后离去,然后默默独自离开。
后面的发展,她再清楚不过。
年轻的自己会一头扎进钢琴带来的荣誉与坦途中,在国外流连大半年之久。再回来时,爱情与亲情都是一塌糊涂的局面。
即便知道了结局,在看着它无可奈何地坠入深渊时,她还是忍不住痛苦的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