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狩魂师(44)
不需要守岗的就剩李景行、徐栩与阿西三人。
但李景行不敢松懈,鬼村的经历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他和徐栩在寝室制作符咒,以便能用在第四个七夜,阿西也有机会参与其中,风风火火地忙到半夜。
李景行时常在外走动,他发现此刻平台上的人精神高度紧张,犹如惊弓之鸟,稍有响动就表现得极为夸张。
有一次,他正在底下的设备层巡视,有一位工程师的螺丝刀突然掉在地上,响声使得周边的几个人立马跳了几步,更有甚者抱头乱窜。
堪比地震余危对人造成的心理影响。
亲身经历过地震的人都会明白,因为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阻塞了道路,人们只得暂时安置在宽阔的地方,无法向外转移。
在相对封闭的环境生活起居,经历过劫难的人们看着周边的断壁颓垣,会产生强烈的惧怕感,精神绷得像一根快要裂开的橡皮筋,对任何声音都表现得草木皆兵。
而现在这座海上平台更甚,闹鬼死人的传说如同阴云,密盖在每个人心上,茫茫大海举目无亲,比陆地还要封闭,可想而知,每个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况且这事还没有发生,到底真有灵异事件,还是另有李鬼?朝不保夕,每个人难免会对其他人产生审视,岌岌自危。
李景行凭栏,眼睛微眯,锋利的眼角远眺渐行渐远的油轮。
现在的情况,也许比地震更甚。
不,甚至比鬼村更糟。
“真的不能更糟了。”徐栩指着垂头的阿西,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看的符箓,你看,像什么鬼?”
李景行刚进寝室门,就看到徐栩拿着符箓在数落阿西。
而阿西站在一边低头背着手,看上去极为羞耻。
徐栩还不解气:“让你来帮忙,尽给我捣乱,这样的符箓贴在门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孩子的涂鸦,真是脏我徐栩的脸......”
李景行出言阻止道:“你适可而止。”
徐栩诧异道:“你的要求这么低?!果然民间道法没个规矩,如果我画成这样,早就被师父逐出师门了。”
阿西怯生生地道歉:“对不起,我重新画,就算不睡觉也一定要画好。”
李景行一把扯过符箓,看了半天:“我看行,不用再费神了,就这么用。”
阿西偷去感激的目光,因为这一句鼓励,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呵,一向冷漠的道士居然可以如此无原则地迁就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有一腿呢?”徐栩不满的情绪更甚:“知道的人会更意外......”
李景行打断了他:“画符只是一个程序,更重要的是我们能给符咒加持,借助祖师的力量,驱邪纳福,就算没有这些符咒,我们手中凭空画符也未尝不可,效力并不见得会减少。”
徐栩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是在偏袒他?”
李景行低沉道:“你是在为难他。”
徐栩注视了他片刻,转身从阿西手里夺过黄表纸,冷道:“不要再画了,滚回去睡觉。”
阿西匆忙点头,忙不迭地跑路了。
这个小战场看上去不太妙,唇枪舌战一触即发,他还是回到自己的寝室,安安静静地练习的好。
徐栩见阿西夹着尾巴逃窜得快,气一下就没有了,拿起睡袍转头进了浴室。
很快,里面便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李景行走到桌前,目光移到一堆黄表纸上,阿西的确天资欠缺,他写的符箓真可谓是鬼画桃符的现代解释,看来,这个男孩子后期想要修道,的确需要苦练。
他拾起毛笔一笔一划地修改,符箓很快成形,虽然不会像他亲自制作的这么刚劲有生气,但好歹也能入眼了。
这样,徐栩就不会觉得丢脸了吧,李景行心想。
徐栩从浴室神清气爽地走出来,似乎洗个热水澡已经让他忘掉了不快,表情轻松了不少。此刻李景行已经搁下了笔,小小地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你先睡吧,我去洗了。”
徐栩没说话,径直爬上了床,铺盖一罩,就没了响声。
李景行见徐栩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不自讨没趣,两三步就跨进了浴室。
浴室的水蒸气铺在磨砂玻璃门上。徐栩翻身而起,看到李景行漂亮的轮廓印在门框里,形成起伏有形的剪影。
他收回目光,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看李景行刚才写了什么。
所有的符箓重新回炉了一番,工整漂亮地陈列在徐栩眼前。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居然还帮写作业?这个愚蠢的徒弟入门了还得了,不帮洗澡了?”徐栩一怒,从柜子里掏出火机,咔嚓一声脆响,所有的符箓在他手里燃了。
李景行听到声音后马上打开浴室门,看到一片火光从徐栩的手上掉落进垃圾桶,桌上空空。
“你这是在做什么?”李景行不解。
徐栩若无其事的翻身上床,躺下盖被,得意道:“驱邪。”
李景行:“......”怎么我没感受到周围有任何邪气。
李景行发现这两天徐栩的话少了不少,也不爱和他开玩笑了,想必是今天到了第四个七天,作为一个能审时度势的玄学师,也懂得慎重起来,不过,李景行挺难适应徐栩这只“麻雀”突然就不吵了。
“你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道士好心问道。
公麻雀正在乖巧地叠被子,听到李景行这么一问,呵呵笑了两声,表示自己的不屑,转头开了大门,邀请道:“走,餐厅吃早饭,吃饱点好继续睡觉。”
“睡觉?”李景行有些意外,这才起来,怎么吃完早餐又睡。
徐栩偏头:“今晚要守夜,白天必须补好瞌睡。”
李景行想着这样也好。在夹缝沟时,徐栩熬夜状态就不行,老是不知怎的就睡过去了,今天晚上情况会比较危险,白天一定要休息够,两人晚上才能并肩作战。
他跟着徐栩走出房门:“你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做些准备工作。”
徐栩点头表示同意,恢复到沉默的状态。
李景行不好多语,两人默默地吃着饭,终于在诡异的寂静中结束了早餐,开始分头行动。
李景行精力充沛,即使一天一夜不睡觉,也不会有多犯困,但他毕竟是也个人,超长时间工作总会疲倦。道士通常的做法是:疲倦时闭眼默念清心咒,只需数分钟,精神便能恢复大半。
清心咒属于民间道法,平时练习时需要和养生一同进行。身体素质不行,即使道法再高,也驾驭不了。
很多人将养生道法神奇化,其实道法源于自然规律和老祖宗的智慧,可延缓衰老,延年益寿,提升精力,但根本无长生不老甚至更玄的作用,那些不老丹药,不过是人们对于活着的一厢情愿罢了。
徐栩的道法学得系统,但因为分支不同,专业师传与祖传有很大的区别,科仪规矩方面他是专家,道德经背得比自己的名字还顺,但诸如民间偏方清心咒,他就完全没学过。
徐栩索性也不想为难自己,上午睡了回笼觉后,起床吃了中饭,又开始午后小憩,等他傍晚醒来后,真是神志清爽,心情舒畅。
他神态清明地摇到餐厅,看到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堆满了人,一袭黑衣的李景行正在用符箓封住门窗,每封一处,他都要用大拇指盖印,动作苍劲沉稳。
阿西在一旁候着,王松站在一边,眼神崇拜,似乎李景行在这一招一式中,自带神秘大师光环。
其他人帮不上忙,只能心思各异地坐在餐厅的座位上,医生带着硕大的医药包也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此时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人。
黄医生看的人并不是徐栩,而是李景行。
真是老流氓!
徐栩故意撞了一下黄医生所在的餐桌,对方回过神盯了他一眼。两人假意地点头,寒暄了两句。
他走到阿西旁边,想学李景行的方式,拎人的衣领,将对方拎开。
可是,天不遂人意,他的举动却因为阿西体积过于庞大而告吹。
徐栩拎了半天,黑黝黝的小伙子一动不动,等阿西反应过来,这是徐大师让他走开的时候,为时已晚,徐栩脸上阴云密布。
阿西立马装得像被人甩开一样,重重地跌落到底,爬起来还吃痛地揉了揉脖子。
徐栩一看这演技太差的十八线黑孩子就来气,咧嘴道:“等这事儿过了,罚抄各类符箓一百遍!”
☆、第四个七(上)
“别废话了, 帮我在这里守一下,我去设备层转一圈。”李景行将手里的驱邪装备全部腾给了徐栩。
徐栩毫不在意道:“我还没吃完饭呢,这不还早吗?”
李景行皱眉道:“不可大意,海上石油平台24小时运作,还有一部分人为了生产安全在底楼的设备层值班,我们得做好防范工作,保证邪不入侵。”
徐栩耸肩:“我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你去吧。”
这时,工程师王松凑过来笑道:“楼下有四层全是设备管道,错综复杂, 你不熟悉地形,还是我带你去吧。”
有人建议:“王工,你一个人陪着大师去怎么行,怎么也得多带两个人壮胆。”
王松点头:“对, 为防止意外,我再叫上两个人陪我们一起, 人多力量大,有什么事也能有个帮手,我挑壮的。”
李景行思索了一小会儿,同意道:“也好。”
王松立马叫上了两个壮男, 两人都是前天挑事的工人,一个叫小洪,还有一个就是被李景行扔进了海里的挑事儿工人。
“这两人力气最大,我选的都是能帮上忙的。”王松害怕李景行心有芥蒂, 赶快解释道。
李景行毫不在意地往外走:“跟紧我,不要走丢了。”
李景行与王松等人走出餐厅后,徐栩走到自助餐台,取了炒饭与水果,发现这里每个餐盆里都是满的,看上去没人动过。
“你们就这么干坐着,不吃晚饭?”徐栩咬了一口苹果。
离得最近的工人苦笑道:“你不是在说笑吗,今天晚上还不知道谁要消失,哪能吃得下?”
徐栩轻笑道:“怎么这么悲观啊?”
在众人认为他要说几句宽慰的话时,徐栩随口而出的一句话让这些人恐惧加剧。
“就算死,也不要做饿死鬼嘛!”
众人:“......”
徐栩吃着饭,顺便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丝毫没有理会周边人的情绪。
他吃了一碗又舀了一碗继续刨,大伙儿不是想到今晚需要依靠这个嘴贱的玄学大师,估计此刻这个“饭桶”估计已经被群殴了。
大家现在审几度势,敢怒不敢言。
吃饱饭的徐栩踱步到窗边,看到夕阳已经落尽,月亮隐匿,群星慢慢地爬上了穹顶。
石油平台灯光全开,辉煌的灯光倒影在黑压压的海面,染出一大片金黄。晚风轻拂,泛起鱼鳞般的光泽,一片接一片,和星空相辉映,没有边界,融合得像一幅黑与金的巨大油彩画,气吞万里,美不胜收。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凶夜。
徐栩转过身子,背靠在窗台上看着众人。阿西坐在人群中,正在安慰左右的“同事”,表情极其诚恳。
“楼下有四层都是设备层,粗略转一圈,需要多少时间?”徐栩问道。
工人答道:“这个不好说,但怎么也得一个小时吧。”
徐栩抬起手臂看了一下表,瞥着指针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如果没记错,我是七点就到这里了。”
阿西思考了一阵,点头道:“李/大/师应该快回来了啊。”
“不会是出事了吧?”有工人惊恐地问道。
随着他的一声疑问,餐厅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可是两个人一起的,不会这么容易被袭击吧?”
“会不会是同时消失两个人了?”
“消失了两个人会不会第五个七日的晚上,就不会死人了?”
“太可怕了,别乱说。”
“最有能力的大师都出事了,我们该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我想活,我想回家!”
“......”
徐栩静静地听着这些人的讨论,也见怪不怪了。
之前在鬼村,几个人争吵起来就能闹得他头大,现在餐厅这几十号人集中发声,声浪大得很,他劝也劝不住,干脆就接了一杯饮料在旁边悠闲地喝着,让这些人继续头脑风暴。
阿西撇开众人,挤到徐栩的身边,申请道:“我去找一下李/大/师吧。”
徐栩放下水杯,懒懒地拍着阿西的肩膀,道:“没了猎/枪,你手无缚鸡之力,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阿西神色凝重,认真地说道:“可是我真的很担心李/大/师,我个人的安危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想去找他。”
“去去去!”徐栩听到阿西这么一说,心烦意乱道:“我又没拦着你,可丑话说在前头,出了事儿得自己负责,自求多福吧。”
“明白。”阿西飞快地点头,从厨房借了两把刀,临出门,医生又递了两块纱布与急用药,让他带着防身,另一个工人热切地帮他开门,还和他握手,感觉倒像是英雄奔赴沙场。
看到阿西带着刀离开,闹哄哄的氛围才安静下来。
不明白的人问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徐栩摆手:“没什么大事,你们可以继续讨论,反正说到天亮也得不出任何结论的,就当缓解缓解紧张吧。”
工人们听得出来他言语中的讽刺,但碍于形势,也不好抱怨,心里想着如果能顺利度过今晚,干脆找个麻袋把这个说风凉话的人给罩住暴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气。
徐栩正在低头用手机起卦排盘,眉间一挑,抬起头来,冷笑道:“想整我也别表现得这么明显,都映射到我的卦象上了。”
众人一惊。难不成这个人还能揣测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徐栩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可以,奇门遁甲乃术术之首,通常来人不用说任何事,我就能知晓他心中大致所求,所以在我起卦的时候,你们最好不要乱想。”
他这一说,让所有人彻底嘘了声。
徐栩继续低头起卦,霎时,他眉心陡然一皱。
“怎么了?”有人问道。
徐栩没有作答,反手携了八卦镜与符箓,准备出门。
他正拉着餐厅门把手,就听到“噔噔噔”的声响,不由得缓缓放下了手。
其他人也听到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大家面面相觑,再次听到声音的时候仔细辨别起来。
这声音就在餐厅的四周,类似于啄木鸟用嘴敲树干的声音,忽大忽小,敲几下停几下,中间有间隔,似乎想确定位置,开垦出里面的食物。
“你们这边有人喂鸟吗?”徐栩走到人群的中间。
一个工人摇头:“没有,我在海上工作七八年了,就算有海鸟偶尔飞来,也没有发出过这么奇怪的声响。”
另一个工人疑惑道:“是不是有工程师傅在敲钉子啊?”
徐栩摇头,值夜班的人几乎都在设备层,哪还有技工有兴趣在餐厅的墙上钉钉子啊,而且这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不会是真有什么妖怪吧!”工人们慌了神。
“噔噔噔!”声音越发清脆。
“啊!”大伙儿发现音源越来越近,似乎就在头顶,纷纷站了起来,同一时间抬头仰望。
徐栩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大家不约而同地捂嘴。
这个时候如果惊慌乱叫,就听不到这细微的声响,分辨不出方位,恐有危险。
此刻,大家只能充当起哑巴,对声音进行快速的避让。声音敲到哪里,他们就迅速退开,因为餐厅人多,在躲避的过程中,很快就发生推搡,好几个人都摔倒在地。
“大师,这......这是什么声音?”有一个人好不容易逮住了徐栩的袖子,结巴地小声道:“不会是有......鬼怪在我们头......头顶,想要一把将我们全部捞走杀......杀掉吧?”
徐栩仰头观察道,低声嘀咕:“奇怪了,在我的印象中,还没有哪种妖邪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下旁人连袖子也不扯了,有些鄙视毫无能力的半吊子玄学师。
“噔噔噔!”响声在徐栩的脑顶上方敲了三下。
周围的人一下就呈鸟兽状散开了,留出一个空地圆心,徐栩一个人站在中间。
海上平台是钢筋结构,但搭设的房屋还是板房材质,薄而透音,空高有限,也就2.5米左右,这几声怪异的敲打音就像敲在徐栩的头顶。
连旁边的结巴工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徐栩移动了几步,敲击声在徐栩刚才的位置又敲了三下,似乎在确认那个地方的下方是否有人。
猛然间,徐栩反应过来,这是一种独特的狩猎方式。
就好比蝙蝠通过声波定位,虽然他还搞不清楚顶上这只“啄木鸟”在靠什么寻找猎物,很显然,在有人的位置,这个鬼东西会重复敲上一回儿。
如果敲了没人,它就会换地方敲,足以见得,这个东西还是很死板的,或者很谨慎,不敢贸然袭击。
徐栩非常好奇上面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真是妖邪作祟倒好办,徐栩觉得凭他的道行收服一般的邪气完全不成问题。
但如果是猛禽怪兽,这就必须得靠拳头说话了,而且这里人多,真是能飞的怪兽,极为容易得手。
如果真叼走一个人,那他难不成还能插上翅膀把人给救回来?!
想到这里,他努力抑制住疯狂的好奇心,用手势教导所有人应该怎么移动。
徐栩毕竟是微博风水学的播主,虽然直播收视率扑街,但并不影响他的表现能力,在他手舞足蹈的演示下,大家很快明白要怎么做了,纷纷开始按照这个规律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