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干掉我的替身(未来)(7)
他改变了主意:不管这个陆宽是不是拷贝体,但绝对不是个替身傀儡或单纯的人形生物武器。想到这里余舟自嘲地笑了下:是自己想岔了,但凡像梁辰这样出色的变异人,怎么可能会甘居人下或泯然众人?是自己小瞧了对方。想到门外这位应该就是将来自己的“老板”了,适时让他看到自己的实力也不错。
这样想着,余舟放任了桌上看似凌乱其实自有章程的元件,伸手拨了拨半干的头发,一边走到门前拉开门。
“有事?”
陆宽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外交官般和煦友好的微笑:“没事,我有点睡不着,看到你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好奇过来看看。可以进来吗?”
余舟侧身,让陆宽进了屋子。
白天他们出去的时候,酒店服务员都会来打扫,所以屋子里和其他的酒店套房一样干净。余舟的行李本就不多,来岛上时就带了一只背包,此时那只灰扑扑的登山包被青年随意扔在衣橱旁的矮凳上,却莫名地带有一种主人般的惬意。床上没有皱褶,被子还留着酒店打扫后标准摆放的姿势。陆宽的视线很快就落在书桌上——明显这才是青年回来后消遣时间的地方。
“做什么呢?”
“一点小玩意儿。”
余舟没有多加解释,神色自若地走到桌子前,拿起一个测试仪继续手上的工作。
陆宽站在一旁,看着他纤长手指灵活的操作,但半分钟后他就果断放弃,将视线转到他能看懂地方。嗯?书桌案头似乎停着一只麻雀?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去,那只麻雀竟没有逃,而是像只温顺的家宠一样侧了侧小脑袋,眨了眨眼,然后安静地被他握在手里。
陆宽很快就感觉到不对:柔顺而干净的羽毛下,是冰冷而僵硬的机身——这竟是一只高仿真的机械鸟。
“这是你做的?”
“不是,是白天从老刀那里拿来的。”
“它会飞吗?”
“当然,不过现在还不行,它还没完全做好。他们只是做好了壳子,现在还需要点亮它的’灵魂’。”
“灵魂?”
余舟敲了敲桌上的设计图纸:“在这呢。”
他的眼中亮着一团小小的火,看上去有些兴奋,又有些小骄傲:“做好之后,它不止能实时操控飞行,还可以按着设计好的路线飞行,在飞行中,还能视情况保护自己,避开一些常见的伤害。厉害吧?”
“厉害。不过,这麻雀是用来做什么的?”
“有很多作用啊,最常用的应该是做侦查机器人或跟踪机器人,可以潜入一些普通人不方便的地方,进行侦查工作。”
陆宽有些意外:“你怎么会想到要设计这个?”
余舟抬头,显得有些无辜地看他:“这不是很多人都会想要的机器人吗?而且我小时候就很崇拜蜘蛛侠啊超人啊之类的偶像,有一个这种机器人,破案、抓坏人什么的,会很方便吧。”
陆宽笑了:“是挺方便的。”
“对了,”余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他手中小心接过“麻雀”,放回到案头上:“你别对外透露哦,别小看这只’麻雀’,它身上可是有无数专利。”
“你们已经申请了专利?”陆宽蹙眉,问:“那已经有成熟的作品了?”
“有啊,不过老刀都卖给军方了,估计现在都已经批量生产了吧。这一只是老刀送我练手的。我想对它稍微改造一下,好更听话些。老刀说,等我做好了麻雀,他就送我蜜蜂,哈哈,这样我就有一支自己的侦察兵了。”
陆宽忍不住屈指弹了下他脑门:“你想侦查谁?”
“很多人啊,比如看老刀有没有听话去相亲,再比如偷看你洗澡,哈哈。”
“啊?”陆宽抬了抬手,无奈地笑了。他终于明白余邵为什么时不时就去拍青年脑袋了,这一刻他对着青年那张得瑟的脸,就很有这种冲动。
“对了,去千霁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和你哥提了吗?”
青年摇摇头:“唉,这么重大的决定,你总要给我几天时间好好考虑吧。”
“行、行,”陆宽认命地点头,心想青年就是个不靠谱的,自己得改天亲自找余邵谈一下才行。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在余舟连打了两个哈欠后,陆宽终于意犹未尽地起身回去了。只是他丝毫没发现,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睡袍腰后的系带上,捎上了一只指甲壳大小的“金龟子”。
余舟目送他离开,眼中滑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提前给未来老板送了一份“贴身礼物”,看看陆宽这个变异人,究竟是不是拷贝子好了。
送走陆宽后,余舟瞄了一眼壁钟,有些惊讶:“已经快十一点了啊……”他抬起右手,盯着那只无时不刻都戴着的黑色手套,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忽然笑了下:“算了,今天放过你,先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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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最好的大学实验楼里。
实验区被玻璃墙分隔成一排排小单间,两名研究员结束实验后,关掉单间里的照明后退出来,看到斜对面的实验室还亮着灯,有些惊讶地敲了敲门推进去:“天枢,你怎么还在这?今天晨会上,老板不是说你们组的项目已经告一段落了吗?”
坐在操作台前的年青人转过头来,他穿着白大褂,脸上蒙着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门口的两人:“啊,那个实验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是在准备博士课题的预试验,多试几次好写标书。”
“哦,那辛苦了,预祝顺利!”对方闻言,没有多打扰他,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在电梯上,其中一人看了下手表,道:“本以为今天会是我们锁门呢,没想到天枢又是最后一个。”
“话说回来,最初他保送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关系户呢,担心会拖大家的后腿,没想到他这么实在。”
“唉?为什么你会以为他是关系户啊?他家有人在学校任职吗?”
“这倒不清楚,只是听说他家挺有背景,有人看到连校长都对他很亲近。而且你没注意到吗,他来去都有人接送,还是那种低调的豪车。”
“还真没注意……”
“诶,拜托你关注下生活好不,只知道实验,难怪到现在都交不到女朋友。”
“我有关注生活啊,我知道S城最有钱的人是梁氏集团。对了,天枢也姓梁,他会不会和那个梁家有关系呢?”
“怎么可能,姓梁的人很多的好伐!而且梁家的人怎么可能来实验室搬砖?虽然梁氏有一个人人都向往的基因研究院,听上去也是做实验的,但听说周琦灵过世后,研究院的管理权就移交理事会了,梁家的人主营的还是做生意而已,对科研并不了解……”
两人闲聊着离开,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他们最初讨论的小师弟,正是梁家的二少。而被他们夸成“实在”的人,其实撒了谎——天枢并不是在准备预实验,而是在用学校的研究室,私下做自己设计的实验:衍生细胞的突变问题。
虽然他顺从了梁锋的意见,选择了能最快出成果的博士方向,但他还是想利用空余的时间,研究自己最关心的事:自己为什么会头痛?是基因突变吗?和衍生本身有关吗?
梁锋已经带他看了无数医生,都说检查不出问题,但梁锋为了集团的利益,一定不会告诉医生们自己是拷贝体的事实——但也许拷贝体本身才是关键的病因,如果医生不知道的话,就无法做出正确判断。不过,他在查过资料后,觉得医生们即使知道,估计也很难对症下药。
关于拷贝体,梁氏几乎垄断了最前沿的基因修饰技术,也拥有最全的数据库。他看过关于拷贝体的报告,“失败”的拷贝体里,几乎有各种伴随终身的后遗症。但还没见到他这种情况的:固定时刻偏头痛,甚至有时剧烈时会身体发抖、肢体麻木,好像有人从他身上剥离了什么似的……
而且,这些报告他未必能做参考。因为这些数据大多来自初始基因被修饰过的个体,而他不一样,他是原生拷贝体——也就是和原型的基因组一模一样,没有常见的体能加强、限制生育或加以其他方面的修饰。在基因修饰技术发达的今天,原生拷贝体仍然不少见——更确切的说,这种拷贝体更受一般人的欢迎,登记申请的人也更多,因为一方面,增强拷贝体失败的机率极大,即使侥幸存活,各项能力指标往往也无法达到预设值;而另一方面,原生拷贝体可以在原体出现意外时,为原身输送血液、替换器官,为原身增添一份健康保障,因此从数量上而言,原生拷贝体比修饰过的增强拷贝体更多。
根据报告,未修饰的拷贝体出现不良症状的情况比增强体少得多,通常与原身的健康情况相差无几。而他了解到真正的“梁天枢”,至少在失踪之前身体一直都很好,而自己在十岁出头时,就开始时不时发作头痛了。刚开始的发作并没有特定的规律,隔三岔五疼上一次,而这几年头痛则渐渐固定下来,每天十点前后,那一阵仿佛要将他头脑撕裂般的疼痛一定会如期而至……
天枢看了下手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离十点只有几分钟了。他扯下手套,退出实验单间,到一旁专为研究员准备的休息室躺下,准备迎接熟悉的阵痛。
然而,半小时过去后,他面带疑惑地坐了起来:今晚竟然没事?难道是延迟了?他怀着这个顾虑,为了避免疼痛突然发作而无法行动,他决定暂停今晚的试验,提前回家。
只是这天晚上,一直到他第二天醒来,十年来每天晚上例行的头痛,今天第一次和他“失约”了。
第 12 章
这是机器人展会的最后一天,颁奖仪式结束后,胡朔在岛上最漂亮的沙滩边上订了一家海鲜自助,拉了一车学生和老师去庆祝。
“哟西!为我们摘得这次展会的二等奖干杯!”
“干杯!”
几条桌子拼成的大长桌上,一群人举杯欢庆。
坐下后,余舟看着桌上新鲜的刺身和成串的烤章鱼,胳膊肘拐了拐坐在他右边的余邵:“这顿饭学校给报销?你不会挪用科研经费公款吃喝了吧?”
斜对面的胡朔伸出五个手指头比了比,笑道:“哈哈小舟你放心吧,二等奖的奖金有这个数呢!吃十顿海鲜自助也没问题!”
坐在一边的陆宽好奇问道:“一等奖是怎样的机器人?”
余舟耸耸肩:“就是那位治愈系大叔,那天下午帮我重新包扎伤口的矮个子医生,你还记得吗?据说可以处理数百种的急诊和野战伤害,很适合做灾后援救和战地医生。”
胡朔不服气地说:“其实单论技术,还是宛宛更受一筹——宛宛有学习记忆功能啊!而那位医生,只不过是事先编入的程序更为精细罢了。”
“呵呵,谁让你们把宛宛的学习记忆功能尽拿来卖萌了。”余舟忍不住毒舌了一句。
胡朔争辩道:“那是因为余教授说了,我们要低调做人……”
余舟斜睨了余邵一眼:“你是想把风头都留给X吧?”
余邵淡定地喝着酒扮高深,没有理他。
陆宽问:“X是谁?”
余舟压了一根食指在唇上,嘻嘻笑道:“秘密。”
陆宽压住嘴角的上扬。
“好吧,那你和你哥商量好去千霁的事了吗?”
他会这样问其实是有些着急的。这几天他们出入都在一块,晒沙滩、玩潜水、出海捕鱼,只有少数时候余舟才来展会找余邵,却压根就没见他提过千霁的事。
余舟瞄了一眼余邵,凑到陆宽身边低声说:“他同意了。”
余邵却放下酒杯,道:“我什么时候说同意了?”
闹哄哄的餐桌上,这一句话很快就被周围的嘈杂淹没,其他人仍谈天说笑着,但陆宽发现,余舟却因这一句并不严厉的话收敛了姿势,成天没个正形的人看上去立马乖巧了几分。青年抬起酒瓶,为余邵杯中的酒续上,然后带着近乎恳求的微笑道:“哥,不是都说好了吗?”
余邵的视线绕过他,直接看向陆宽:“听小舟说你会为他保留入学资格?”
陆宽郑重地点头:“对的,我会申请一份无限期的资格保留,等哪天小舟还是想去C大,随时都可以过去。”
余邵却摇摇头:“不必。你只要像对其他员工一样对他就好。我希望他学到一课:任性是有代价的,任何事物的获取都必然伴随另一些东西的失去。”
似乎是感受到这边谈话的严肃,餐桌上的另十来个人渐渐息了声,看向这边。余邵摆摆手:“没啥事,大家继续。”
“哈哈,小舟又淘气了啊,看到余教授,我才明白什么是长兄如父。”餐桌上的几个人顺口调侃着,气氛又活跃起来。
青年的长睫毛轻轻覆下,半掩了眸中的神色,但陆宽却察觉到青年心情忽然有些低落。他伸出右手,搭在余舟垂落在膝上的手上,想安抚性地拍一拍他的手,但在触到的那一刻,却下意识地握住了。余舟有些惊讶地偏过头看他,陆宽凑过去低声道:“你哥很疼你。”
余舟盯着他看了两秒,长睫毛闪了闪,缓缓绽出一个令人眩目的笑,漂亮的五官一下子生动了起来。然后他挣开陆宽的手,对他哥道:“我再去那边拿点墨鱼仔,好过分!这明明是我拿给你的,结果都被他们抢光了。”
陆宽捏了捏刚刚握住青年的手,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余舟起身的时候,那个似乎总是无忧无虑的青年,眼角红了……
让余舟去千霁,难道是他做错了吗?陆宽忍不住开始反思,甚至重新评价自己旗下那家被赞誉为新世纪最有潜力的研究所,呃,应该没那么差……他仔细回想了下,媒体的确有用“门槛极高的”“每年都有无数的申请书从世界各地如雪花片般地飞至”等句子来形容千霁,所以,应该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有种拐骗儿童的罪恶感?
隔着一个空位,陆宽向余邵那边稍稍倾了倾,举起酒杯敬他,道:“您放心,我将给他最优渥的资源和指导,一定会照顾好他。”
对着他时,余邵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但他坚定地摇头道:“不,我希望你会是一个严格的老板,有应有的严厉,但又能足够容忍他。”
陆宽想了想,笑了:“听上去有些矛盾,但我会尽力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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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展会后,一行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余邵、胡朔自然带着一队学生回校了;陆宽在岛上待了太多天,S城的公司总部已经堆了一叠厚厚的文件;而余舟,则将继续他的毕业旅游。虽然航班不同,但两人订的是同一天下午的飞机,一起办了登机牌。
“到了那边落实酒店后,给我报个信。”候机厅里,陆宽嘱咐比他矮半个头的青年。
“好。”余舟懒洋洋地应着,一边把玩着他的新相机——陆宽前两天赔给他的,他调节着镜头,不时对准机场中的旅客试手拍摄。
“别去太偏僻的地方,别像这次一样,在陌生的地方瞎跑。”
“好。”
“路线都规划好了吗?”
“嗯。”
“要不我还是帮你定个酒店吧?还有接机的人……”
“啊——你怎么比我哥还啰嗦,”余舟把相机放到一边,笑嘻嘻地抬手揽住他的肩,道:“我想好你的外号了,就叫陆老妈子吧!”
“谁叫你看上去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说好了,最多再玩一个月就来我这里报到,别玩脱缰了。”
“遵命,老板!”
陆宽瞪了一眼青年不规范的敬礼,做了一件这几天一直都很想做的事:抬起手,放在青年的小脑袋上,“啪——”地一声拍下去,再重重揉两下。
听着青年“唉唉”地乱叫起来,陆宽扬起嘴角:难怪余邵喜欢这个动作,确实很解气啊。
第 13 章
陆宽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翻看着一份合作意向书,脸上的神色辨不出喜怒,只显现着上位者惯有的严肃。在他对面,研究所的行政主管安静坐着等候上司的决策,膝上交叉紧握的手泄露了他此刻的不自信。
办公室的门上传来索伦克制的敲门声。得到陆宽的首肯后,索伦推开门,一个金色头发的白人男子走了进来。他约四五十岁的样子,宽肩高个,脸上带着一种自然的放松——那是一种钻研工科的学者身上常有的达观,相信知识不会被辜负,相信万物内含永恒的真理,而这份笃定会影响他们的处世风格,有种世界尽在掌握的从容。来人正是克莱恩。
“陆老板,你找我?”
陆宽勾了勾嘴角:“中文学的挺快?你直接像以前那样,叫我陆就好。”
“哦,我喜欢老板这个称呼,听上去很气派——实验室里的人也是这么叫我的,哈哈!”
陆宽随他笑了一下:“你开心就好。”他把书桌上的方案书递给克莱恩,道:“这是老张的建议,你看看。”
克莱恩翻开,有些意外。这是一份与梁氏研究院合作的意向书,从财务的角度,分析向他们借调人才、借用技术、甚至合用实验室的合作方案。
“你怎么看?”陆宽问他。
克莱恩快速浏览了下财务报表,跳到结论的部分看了两眼,最后抬起头:“财务上的事我不想过问。但从研究组负责人的角度,我反对这项提议。平心而论,我们这个部门不同于千霁已经蔚然成熟的机械和能源部门,研究才刚起步,实力完全无法与梁氏相提并论,这个时候,不管用哪种方式合作,我们都缺乏话语权,实际开展研究的过程中,可能处处受制,甚至沦为被指挥的一方,这是我绝不想看到的。更重要的是,现在还在研究的起步阶段,一个想法就可能开启一个全新的世界,尤其是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独立研发,确保知识产权始终在我们手上。当然,如果中间出现对具体一项技术的需求,完全可以再找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