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干掉我的替身(未来)(6)
他想起手环上的邮件提示,走回房间打开电脑。然后,他看到了一份堪称完美的成绩单,以及余舟更多的资料。
他的助理索伦是那种你让他做到十分,他会给你一百分的人。虽然陆宽只让他查余舟的成绩,但在附件里却加上了余舟从小到大能查到的一些信息:小时候和家人在美国长大,到了上中学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和兄长一起来了中国,中学期间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填在官方资料里的爱好是旅游和诗歌,擅长则是手工制作。
陆宽的视线在“交往过密的女性”一栏停留了一下。艾米,美国人,七年前来的中国,目前27岁,是一名系统工程师,和几个同伴一起经营一家软件公司,按照资料,他们似乎在艾米来中国前就认识了……
陆宽放在鼠标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被按压的鼠标直接点开了下一页。
那是一张余舟的证件照,但如果不是他实现知道这是余舟的资料,根本认不出照片上的人,带着黑框眼镜的脸,不知是光线问题还是拍摄技术的问题,照片上的人看上去有些蠢萌,一点都没有本人的灵气。陆宽翻了翻,发现整个资料包里除了这一张照片外,还有两张青年的毕业合照,但照片上被索伦圈出的头像看上去都有些模糊,不太像本人……也许是青年不上镜的缘故?
陆宽没有纠结太久,他重新调出青年堆砌满各种国际奖项的成绩单,一行行浏览着。
——够了,克莱恩绝对会同意的。
随着资料的翻阅,陆宽按耐不住地兴奋起来——比当初请到克莱恩更为兴奋。
不,不是因为克莱恩说的这种人很难找,而是因为,他喜欢青年在身边。他盯着证件照上青年蠢蠢的表情,竟也觉出了几分可爱。他现在还分辨不清这种难以言说的想要亲近青年的想法是什么,也无法为自己这种心情下个具体的诊断。但他唯一确定的是,当他知道自己有理由把青年留下来时,他的心底迸发出了前未有过的欣喜,并想紧紧地抓住这个青年,不让他只是自己生命里的一段偶遇。
他走到落地窗前,透过玻璃窗,他看到青年坐在花园的摇椅上低头玩着手游。夏天格外长的傍晚特有的天色投下来的最后一点光亮,为他蒙上了一层瑰丽的光影。
陆宽站着看了一会,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他走到楼下的花园里,在青年身边坐下。
“你喜欢玩游戏?”
余舟头也不抬地回答:“练习手指的灵活度而已。”
陆宽低头欣赏了一会他运行如飞的手指,忽然道:“我记得你说,克莱恩教授是你的偶像?”
“嗯。”
“如果有个机会,能让你和克莱恩教授一起共事,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也许是并没当真,青年仍低头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如果克莱恩所在的研究院现在就向你递出橄榄枝呢?如果是这样,你就没法继续去C大学习了,这样也愿意吗?”
“研究生当然是看实验室和导师啊,谁看的是学校?如果能真的跟着克莱恩干,我一定分分钟扔掉C大的录取书。”
陆宽笑了:“真的?”
“骗你干嘛?”
陆宽闻言,笑着摘下他手里的手机,对他道:“那么,恭喜你,你被千霁研究所录用了。”
“啊?”余舟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你被千霁研究所录用了,就是克莱恩现在所在的那个研究机构。你过去的话,可以直接成为克莱恩的同事。”
余舟侧头看他,似乎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陆宽轻叹了一声,伸出手:“抱歉,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陆宽,是千霁研究所的创始人兼董事,也是克劳恩教授现在的东家。我代表千霁,欢迎你的加入。”
第 10 章
S城的梁家。
这是一座很大的宅邸。且不论那个可以称之为湖的水池,单是主楼和侧楼之间,就隔着足以停放私人飞机的宽阔草坪。主楼是传统的三楼架构,而侧楼则被梁天行改造成了后现代风格的轻钢玻璃结构,从上往下望的话,室内可自由移动的旋转扶梯让它看上去有点像一个鹦鹉螺的结构。这里原本是一个荒废的杂役房,天行在上高中时看中了这里,下令做了改建,然后他和梁辰就从主楼搬来了这里。搬过来后,除了晚餐仍是在主楼用的,其他起居全在这个通透的玻璃小楼里。
此时,天行站在客厅的玻璃墙前,隔着月色下的草坪望着主楼。他看的是西翼的窗户。未点灯的窗户漆黑一团,似是一个对秘密缄口不语的守护人。
眼前仿佛晃过一个小身影,伸出一条腿骑跨在窗台上,见到站在楼下的他,抬起食指竖在唇上,严肃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呵,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是他读大学的第一年,他18岁,天枢9岁。那时他已有半年没回家,结果放寒假回来见到的第一幕,就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准备离家出走。小屁孩坐看看右看看,然后对楼下的两人眨了眨眼睛,不发一声就跳了下来!
他当然没受伤,被梁辰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却把他吓了一跳:“你……”还没说完,就被孩子捂住了嘴。他低声地催促:“快走快走,先去你们屋子,别让老爹看到了。”
于是梁辰抱着他先回了他们的小楼。
“怎么回事?那么高一层楼,你怎么敢就那样跳下来!”他想起刚刚的那幕还心有余悸,一回屋子,就问起这个被宠坏的弟弟,边伸手想把他从梁辰身上扒拉下来。
而天枢则紧抱着梁辰的脖子不撒手:“我本来是想爬下来的,刚好看到你们回来了,嘿嘿,我就知道辰哥肯定会接住我!”他在梁辰的两边脸颊上都亲了亲,发出只有孩子才会弄出的打啵声,语带委屈道:“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我可想你了。”
“啧啧,你亲哥在这呢。”天行看不过去,咳了咳。
小男孩对他做了个鬼脸:“我就是和超人哥哥比较亲!谁叫你都不陪我玩。”
……
回想到这,天行在心底骂了句小白眼狼——梁辰和他一体,如果不是他的想法,梁辰怎么可能会陪着这个混世小魔王,事事为他善后?
可就算是那么疼他的梁辰,说讨厌他就讨厌他了。大一大二放假回去,他还会黏着梁辰,走到哪跟到哪;等到大三那年寒假他们回去,天枢不知哪抽风了,突然就不理他们了,梁辰还逮着他问怎么了,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里被欺负了,结果他怎么都不回答,挣扎到最后,抛下一句“我讨厌你、讨厌你们”就跑开了……
梁天行从反光的窗玻璃里看到包扎着左手臂的梁辰走过来,侧头问他:“手臂上的伤口怎样?”
傍晚下了点雨,外面的空气有些闷,天行随手将窗户关上。窗枢上,一只金龟子缓缓爬着,不过与窗枢相似的金属色泽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梁辰耸耸肩,将绷带当儿戏般挥了挥手:“没大碍,我感觉好的差不多了。”
“呵,小时候天枢总叫你超人哥哥,看你这样子,真的和超人一样。”
提到天枢,房间里诡异地沉默了两秒。
天行坐到沙发上,点燃了一根雪茄。烟雾中的眼神有一刻失去了焦距:“这家伙小时候就是个小白眼狼,长大了更让不让人待见。亏你小时候那么疼他,结果知道你挨了子弹后,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梁辰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没有回答。
天行徐徐吐出一口气,道:“不过这样也好,我们本就不该那么亲。今天舅舅来看我,交待我们要防着点天枢,别到时候,我们这些年全替小白眼狼打工了——毕竟,老爷子宠他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而且这家伙的天才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指不定哪天就把家产都给他了。不过,虽然舅舅、外公们总这样说,但还是觉得天枢那家伙……怎么说呢,让人提不起劲来。阿辰,你怎么看?”
梁辰半垂着眼帘,把玩着手里和田玉雕刻成的小狮子,回道:“没什么看法。”
天行抬起一只腿,踢了踢他:“别那么闷,偶尔说句长一点的句子会死人吗?!”
梁辰抬起眼睛,看向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忽然笑了下,原本显得略有些冷漠的脸忽然带了丝痞气,看上去和另一张沙发上的脸毫无二致。他道:“能怎么看。如果我说,我认为现在住在主楼里的二少爷,根本就不是天枢,你信吗?”
“什么意思?”天行夹着雪茄的手顿在半空,蹙眉看向梁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他,面对他时就好像在照镜子一样。于是不等梁辰解释,天行就明白了。但他却摇摇头:
“不不,你知道的,天枢没有拷贝体。周琪灵在怀他的时候就放话了,不许老爷子拿他的细胞去拷贝……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呵呵。”梁辰没回答,只笑了两声。
天行被他那样一笑,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按老爷子的性格来看,的确有可能瞒着周琪灵私下给天枢做了拷贝体。但即使真的这样做,也不可能用他来代替天枢吧?这说不过去啊。诶诶,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辰将玉狮子放进口袋,耸耸肩道:“这点我也没想明白。不过我敢肯定,那个人不是天枢。”
天行低头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认为的?”
“前一阵子,他把我错认成你的时候,才有了具体的猜测——天枢从来不会弄错我和你。但要说不对,从他第一天回国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也许是隔了太久,生疏了呢?毕竟天枢从那次实验室爆炸后,就被老爷子送出去治伤了,后来也一路在国外读的寄宿中学,只有他每年飞过去见两次,宝贝地跟什么似得,谁也不给见,直到后来回国念大学……所以,从他十二岁,不,因为在那之前他就和我们吵架了,所以是从他十一岁到十七岁回国,中间一直都没怎么见过,变陌生了也正常。”
梁辰靠在沙发上,舒展了下身子,懒洋洋地道:“随你怎么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如果哪天你准备听你外公的话,对主楼里那位二少爷下手,提前和我说下,我想在那之前,弄清楚一些事。”
天行蹙了蹙眉,最后还是应下:“好。”
天行将腿抬高,放到小几上,换了个话题:“还记得陆宽吗?”
“谁?”
“陆家的人,老二那房陆鸣远的独子。不过现在大家都不这么介绍他了,而是称他为千霁的董事长兼创始人。陆鸣远不争气,却生了个争气的儿子。陆宽在科技上的投资非常敏锐,从能源到机械,迄今还没有他失手的案子,最吃惊的是,他总能在短期内实现盈利。有个财经记者甚至说,十年后,他的千霁可与梁氏的研究院匹敌。”
“嗯?这个财经记者眼瞎了吗?不在一个领域怎么匹敌?”
“咳咳,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不可爱……陆宽他去年投资了一个生物和机械的交叉学科,如果智库那班人没白拿工资的话,根据分析,他接下来很可能会进军生物医学这个领域。哎哎,你别急着打哈欠,听我说我,我还没讲到重点。”
天行说到这里,可耻地顿了顿,等梁辰配合地看向他,才缓缓道:
“陆宽这个人,最有意思的部分不在他的经商天赋上,而是他的身体本身。他和你一样,是个’超人’。”
梁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是拷贝体?”
“有这个可能。但如果是的话,我们却找不到他的原型。而且根据最高法案,所有拷贝体都要登记在册——虽然是不对外公开的,但必须在基因管制局备份。但老许却说,陆家除了长房长孙,其他人并没有拷贝体。”
“也许是个黑户,这又不少见。”
天行摇摇头:“阿辰,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像你和陆宽这么完美的’超人’,可是相当罕见的。而且陆宽这个人,不管到了多少身价,除了工作时身边有个助理,其他时候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有配备保镖,似乎是对自己的身手有充足的自信。根本不像有另一个脆弱的原身的样子……你说,他不会干掉了原身,自己取而代之吧?”
梁辰瞄了一眼对方,道:“是个好主意,我也许可以考虑效仿这种做法。”
“喂,你别说这种任性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
虽然这样说,但两人谁也没当真。梁锋为天行准备了数以百计的拷贝体,但真正修饰成功、并顺利成人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梁辰,另一个是智商停留在70的梁平,这两人在基因的编程上就携带着有利于原身的序列:除了原身之外,他们无法接受别人的血液,也无法接受冷存的血液——这个最初的设计是希望,拷贝体能出于对意外的考虑而保护好原身。
不过,维护天行和梁辰之间关系的,是另外的东西——天行从小就知道,要维持与梁辰之间亦兄亦友的关系,需要哪些努力。在这些年的经营下,他和天行铺设了一个地下王国,天行负责地下的工作,而他则掌控地面上的运作,只有他们两个人合在一起,才拥有最大的力量。
当然,这一切是瞒着梁锋的。所以在梁家的其他人看来,梁辰只是为他挡子弹的一个替身而已。
天行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
“……其实,让我更在意的还不是他本人,而是修饰他的人,这样的人竟然不在梁氏的研究院里,甚至不为梁氏所知,这才是让我真正意外的事。”
“何鸣医生呢?你问过他了?”
“没有。这件事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而研究院那边,不出意外的话,迟早都归天枢那家伙所有,所以我没去问他。不过我查过何鸣的资料,不太可能帮陆家做事,时间上也不对。”
“那你想怎么做?”
“没想怎么做。目前陆宽和我们没什么交集,我只是发现这一点,拿出来和你说一说而已——怕你一个人孤独求败久了,会寂寞哈哈哈。外面的人都猜我们梁氏有一支私兵,想的太简单了,老爷子倒是想要呢,但奈何你就是个奇迹。”
梁辰侧头看了看他的兄弟,嘴角绽出一个微小却不容错认的弧度。
他笑着,缓缓道:“极偶尔的时候——虽然很少,但确实有这种时候,我会发现,你和小枢的确有点像 。”
天行忍不住抛了个白眼:“能不能好好夸人啊,说句好话都要扯上你的小枢……”
“我没夸你。我只是在说,你有时有点,顽皮。”
“唉唉!”
此刻沙发上拌嘴的两人,没有一人像是媒体和公众眼中的梁氏大公子;更没有人知道,梁天行和他的拷贝子,私底下是这样相处的——他们在平常的日子里,并没有主从的限定,像朋友一样相处,甚至偶尔还会像最寻常的双胞胎一样,互相交换衣服、交换角色。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十二岁前的天枢会知道。所以上个月,当梁辰在园子里偶遇那个戴着眼镜的青年,对方看着他手中的玉狮子说“哥,这个玉狮子真可爱!”时,梁辰就确定,青年不是梁天枢。
因为玉狮子,是天枢十岁时,亲手编了绳子穿了孔,送给他的礼物。天行还曾眼馋过一阵子,但小枢却说:狮子,是送给超人的。
可是,“超人”啊……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不过真遇上另一个和他拥有一样体质的人,还是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小枢知道有新的“超人”,一定会很好奇吧?
* * *
酒店的小花园里,陆宽忽如其来的坦白——“我叫陆宽,是千霁研究所的董事,也是克劳恩教授现在的东家”,让青年难得地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陆宽他见青年半天没反应,笑了,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道:“没关系,你可以好好考虑几天。如果犹豫C大那边的事,我可以帮你保留入学资格,你可以先尝试千霁的工作,哪天不喜欢了,再去C大也不迟。”
青年愣了半天,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是陆宽?”——不是个傀儡拷贝体吗?怎么能决定让我进千霁?
“嗯?什么?”陆宽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年摇摇头,半垂下的眼帘掩住了一丝怀疑的神色。再抬起的时候,露出一双只有不谙世事的学生哥儿才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突然这样说,我不太能反应过来。我得去问问老刀的意见。”
陆宽点点头:“可以和家人好好商量一下。不过,不管什么时候,千霁实验室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第 11 章
酒店别墅二楼西侧的房间里,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精致的水晶灯,冷白色的灯光照满了整间屋子。但酒店的客人还是不满意,他将沙发前的落地灯移到已经亮着台灯的书桌前,两台高瓦数的灯从不同角度照着书桌,将一小方天地照的灯火通明。
这时的书桌俨然变成了一个临时改装的机械工作台,放着不同规格的芯片、测试元件、连接器,青年的十指在不同元件间灵活穿梭着,像是一位胸有成竹的将军一样,在几片拇指大小的芯片上布兵点将,灯光照着他那长的有些过分的睫毛,在他偶尔停顿下来,比对着桌面上的精密的电路图陷入沉思时,半垂下的睫毛掩住了认真思索的眼神,勾勒出一双形状美好的眼线。
一阵力度适中的敲门声打断了青年的思索。他警觉地侧首,同时迅速地弯腰将手放在抽屉纽扣上,准备收起手中的芯片,但下一秒,他又站直了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