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重晚光(70)

　　奚南侧头看了看一边停下正在做的事的几个人，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很快又压了下去，说，“我找你有点事。”
　　男生侧头看自己同伴，再将视线挪向奚南，谨慎地问，“什么事？”
　　“刚才和我一起来的女生，也就是你们店长，”奚南敲敲桌面，问他，“她一般什么时候来店里？”
　　男生奇怪地看了奚南一眼，谨慎的没有说话。
　　奚南不奇怪男生的反应，好性子地又问了一遍，随后说，“我们是朋友。”
　　男生扭头看看跟他一块兼职的人，再抬眸看奚南，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还是终究被奚南说的话说服。奚南只见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张嘴道，“姜店长不怎么来店里。”
　　“嗯？”
　　“我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多，姜店长来店里的次数屈指可数，”男生看着奚南，说，“今天是第五次。”
　　奚南没深问，换了个话题说，“那你们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没。”男生说，“一般都是别人代联系我们，姜店长很少出面。”
　　原本还打着偶遇心思的奚南，在听到男生这些话后，那些心思都散得干净，知道事情真如姜月亮说的那样，除非是有缘，要不然真遇不上。
　　没听到想知道的回答，奚南也没在店里多呆，毕竟虽然多年未来，店里的布置也有小幅度变化，可是于奚南而言，这里的一点一滴都和向晚光有关。
　　但是出了奶茶店后，奚南也没有立马回酒店，相反他去了那个他本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的地方。
　　几年没来，一中变化不大，树还是那几棵，当年贴着他和向晚光照片的公告栏，此时张榜着上一次月考的年级前百，吸引了不少高三学生在看。
　　奚南路过这时，特意停下来看了一眼，粗略扫了扫神情各异的众学生，一时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他，原本不在意成绩的他，在和向晚光在一起后，每次成绩一出来，便和崔
　　桡过来看排名，然后拍照发给向晚光，嘚瑟地找他要奖励。
　　奚南低头笑了下，怕触景生情，没在这多留，便继续往前走，进了教学楼。
　　高三教学楼在学校最里头，所以此时这栋教学楼十分安静，没什么人来往。奚南走上楼梯，径直去了他当年的教室，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教室门竟然没有上锁，奚南很轻易地就走了进去。
　　教室布置和当年一样，课桌上堆满了书，甚至地上还放了收纳箱，里头放着各类书籍作业，以至于有些寸步难行。
　　奚南穿过讲台，再小心地避免了放在地上的书，最终达到了他当年坐的座位。
　　和其他堆满书的座位不同，奚南到的这个座位要空荡很多，桌上除了堆着一些必要的书本作业后，再无其他。
　　奚南扫了眼桌面，心说也不知道坐这的人，是大学霸还是个学渣，才能做到和班上这么格格不入，然而奚南的注意力也没在这停留很久，便被刻在桌子上的一行字吸引了去。
　　无论哪个年代，课桌文化好像都是校园时代必不可少的存在。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话，被大家通过笔尖留在课桌上，供陌生人发现，也好当作是一场盛大的告白。
　　奚南轻轻抚开桌面上的书，以便看清那一整句话。
　　字写得很工整，看不出写这话的人是男是女，但是也许笔不太好用，又或者这种笔不适合在桌面写字，以至于这句话被来回描摹了几遍，才最终留在了桌面上。而这句话后，还有一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补上的回答。
　　两句话凑到一起，让人看了心生无奈。
　　“wzx，明年这个时间，我一定要忘了你。——20xx年5月19日”
　　“好。我祝你幸福。”
　　奚南抬手摩擦字迹，仿佛看到了这两句话后有的悲伤故事。然而更多让奚南受不了的，是这两句话让他想到了他曾经做过的一件事。
　　当时觉得事小，不值一提，而今再回想，却是致命一击。
　　高二下学期某节物理课上，窗外下着大雨，狠狠地冲洗着校园，而奚南因为前一晚缠着向晚光胡闹许久，以至于腰酸腿软提不上劲，上课二十多分钟了还趴在桌上缓神。
　　前后排的同学在认真听课，崔桡不知道在看什么书，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断。奚南睨了他一眼，心想一直这么颓下去也不是一回事，便拍了拍崔桡，让他也借本书给他看，以打发这难熬的物理课。
　　崔桡看书看得正起劲，听到奚南这话也没心思认真去找，伸手从桌肚里随意地一掏，也不知拿了本什么书，就直接丢给了奚南。
　　奚南看着崔桡丢过来的青少年杂志，脏话都到了嘴边，只是看崔桡看书看的认真，没好意思打扰他便又咽了回去，认命地看起了崔桡丢过来的青春刊物。
　　然后这节课剩下来的时间，奚南的注意力都没从书上离开。
　　下课后班委通知下节课小测，让大家先解决好个人生理问题，因为后面两节课不休息。奚南没跟崔桡一块去厕所，照旧留在座位上，盯着崔桡给他的书出神。
　　理综卷发下来时，奚南忽然拿走崔桡桌上的马克笔，趁旁边的人不注意，弯腰在课桌里侧，像中二少年一样，写了一句非主流话：有你就什么都有了。
　　未点明是谁，但奚南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说的这个你是一道光，独属于他奚南的向晚光。
　　从回忆里出来，奚南再看着桌面上的字，竟然下意识的要蹲下去看桌内有没有他写的那行字。
　　答案显然是没有。
　　七年时间，课桌不知道轮换过多少次，当年他写字的那个桌子，早就不知道到了那个地方
　　，是在学校还是被回收。
　　奚南苦笑着站了起来，没再看桌上苦命鸳鸯写的话，反而将视线投向窗外。一时一中晚景尽收眼底。
　　教学楼前的篮球场，穿着球衣在打球的少年肆意飞扬，而篮球场边站着的女生，手里拿着瓶水，也不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篮球拍打地面发出的声响，女生的欢呼，男生的低吼，以及嘈杂的背景音，这些构成了苦闷校园生活里唯一的消遣。
　　并且不管多是年前，还是现当下，这点始终不变。
　　然而对于奚南来说，苦闷生活里最好的消遣，却是每次最后一节课临近下课时，那会只要他一往窗外看，便能看见提着饭盒往校里走的向晚光。
　　明明校门口人山人海，可奚南就是能一眼找出向晚光，并追随他挪动。为此奚南没少被老师点名，可奚南却明知不对，下次照旧会犯。
　　当得起一句甘之如饴。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奚南对过往美好的回忆。他皱了皱眉，本打算继续陷入回忆，然而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让奚南不得不拿出手机解锁。
　　奚南本以为是公司里的人找他有事，可是在解锁后看到系统提示，奚南原本皱着的眉也一下松开，同时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系统提示有两条未读短信，皆来自陌生电话，但是那串号码的后几个数字，却让奚南猜出发短信的人是他数个小时前联系的人。
　　奚南挑眉，抿嘴笑得像得到心心念念的糖果的小孩，并且他眼里的光，让看了的人以为手机那边是他的最爱。
　　然而奚南脸上的笑，却在他点开短信后，消失得干干净净，并且随之浮上一层慌乱。
　　短信不长，内容也很简单，可却让奚南一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丧失了所有希望，差点腿软坐在地上。
　　“查到了。”
　　“四年前向晚光发生车祸，送往医院救治，最终不治身亡。”


第七十七章
　　奚南下了车，跟在姜月亮身后往前走，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他从看到消息便高悬着的心，随着越往里走，心情跌落得越快。
　　“你不是要找他吗？”姜月亮停下，看着奚南笑，指指身后，说，“我带你来了，你找他去啊。”
　　奚南手指紧抠手心，不敢置信地朝姜月亮身后看去，只觉得傍晚的夕阳也不温柔，要不然他怎么想哭呢？
　　他一路上抱有的侥幸心理，在看到后边被阳光照得反光的石碑，而消失得干干净净。
　　奚南僵硬地挪动脖子去看姜月亮，喉咙里普通卡了根刺，让他一说话就难受，眼里更是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月亮姐，你骗我的，对不对？”
　　“向晚光他只是不想看见我，但其实他活的好好的，对不对？”因为激动，奚南说话都破了音。
　　他抓住姜月亮手，像漂浮在海里的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的木头，祈求道，“你回答我！”
　　可姜月亮却是冷冷地侧头看他，没有一点当年的温柔。她拨开奚南的手，又往后边看了一眼，笑着说，“事实摆在眼前，我还怎么骗你？”
　　姜月亮盯着远处的某棵树，她第一次来这时那树还是棵小树苗，而今却长成了大树，“四年了啊。”
　　“当时是怎么回事呢？”姜月亮陷入回忆，语气也柔和下来，但一字一句却像一把利刃，扎在奚南心上，疼得奚南快呼吸不了。
　　“路上好多的血，向晚光就躺在那。”姜月亮缓声道，眼睛通红，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场景。
　　姜月亮接到电话时，才从家里出来，然后一刻也没多留，直奔出事场地。
　　车祸现场围了很多人，有议论声也有哭声，但是姜月亮却注意不到这些，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地上的血迹吸引了去。
　　平时清冷自持，衬衫扣子都要扣到最上一颗的向晚光，此刻却一身血污躺在地上，安静得像没有了呼吸。
　　姜月亮眼睛一酸，也顾不上矜持风度，推开人群就要往向晚光身边挤。然而警察、人群却加大了姜月亮往前的难度，等她终于走到向晚光时，救护车也正好赶到。
　　姜月亮双手是血，跟着医护人员上了车，没有彻底昏过去。
　　可偏偏是这样子的向晚光，却赚足了姜月亮的眼泪。因为意识不清的向晚光，嘴里还在不断呢喃奚南的名字。
　　声音细微，却叫人听了心碎。
　　姜月亮从回忆里出来，再看面前的奚南，只觉得嘲讽。按理说向晚光和奚南的感情和她无关，在最起初姜月亮也并没觉得两个人分手是多大的事，因为靠爱意支撑起的感情和安全感，总有一天会被消磨干净，那也早晚会分手，更何况他们俩的感情本就不同一般。
　　所以当时知道两人分手后，姜月亮心里竟然诡异地有些放松，觉得事情本该如此发展，毕竟向晚光和奚南的差距太大，若是两人一天做不到经济独立，那这段感情便不会一帆风顺。
　　可是姜月亮的这种心思，在看到奚南离开后的向晚光的模样后荡然不存。
　　她本以为向晚光是救赎奚南的那抹光，然而在那以后，姜月亮才知道，他们这段感情是相对的，奚南也是向晚光世界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