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不见(8)

　　“有什么关系，”余洛桐不在意道，“我妈以前就是个陪酒女，我从小跟着她进出酒吧，里面的规矩我比谁都清楚。”
　　宋延有些惊讶，但同时又很同情余洛桐，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可以猜到，他的整个成长环境要比同龄人复杂得多。但余洛桐表现出来的满不在乎，又让他不敢将自己的同情表露得太明显，怕会伤到他的自尊。
　　夏临则是在思考别的事情。他知道余洛桐这番话有夸张的成分，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深谙此道，上辈子就不会被人欺辱了。
　　并且他知道，余洛桐今晚若是去了酒吧，历史就一定会重演，宋延会再一次因为余洛桐而被学校处分。
　　他虽然想跟宋延彻底划清界限，但当预知了宋延会遭遇什么样的噩运时，他很难让自己袖手旁观。
　　就只帮这一次吧，他对自己说，只要帮了这一次，让宋延顺顺利利地毕业，那么他和宋延，就再也没有瓜葛。
　　宋延看着余洛桐偷偷溜出校门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夏临，我总感觉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那就跟过去看看吧。”
　　“咦？”宋延意外地转头看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夏临嘴巴里说出来的。
　　这一天的相处下来，宋延再怎么神经大条，也能看出来夏临对余洛桐的态度十分冷淡，他以为夏临看不上余洛桐的出身，却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还是咱俩心有灵犀啊!”宋延开心地一掌拍在夏临背上，“我也是这么想的!”
　　当天晚上，宋延和夏临一起翘掉了晚自习，当然，还包括小跟班周朔。
　　三人溜出校门之后，宋延才突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余洛桐究竟在哪家酒吧打工。
　　他正想打电话去问，夏临却制止了他：“别问了，他不一定愿意告诉你。我知道在哪里。”
　　“你知道？”宋延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夏临木着一张脸，睁眼说瞎话。
　　“猜……”宋延一脸我不知道怎么吐槽你的表情。
　　“信我就跟我走。”夏临说着，走到路边去拦的士。
　　宋延看了看夏临的背影，又看看周朔，低声道：“周朔，有没有感觉。你家主子最近有点帅啊？”
　　周朔打量了宋延一眼，认真道：“我一直觉得……”
　　“嗯”
　　“二少爷比你帅。”
　　“卧槽……”宋延不乐意了，“你这什么审美观啊，不是我吹，像我这个头、这长相，他哪点比得过我？”
　　周朔略带鄙夷地看着他：“你比他二。”
　　宋延顿时恼羞成怒：“他是你家二少爷，谁能二得过他？”
　　周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用白眼回敬他的强词夺理。
　　宋延恨恨捏住他的脸：“最近夏临老对我不冷不热的，连你这小崽子也开始不把我放眼里了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此时夏临已经在远处拦下了一辆的士，回头冲他们喊：“你们两个在那里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宋延，你别老欺负他!”
　　“哎哎，来了来了。”宋延赶紧松了手，一脸狗腿地跑过去，“我哪敢欺负他呀，我跟他闹着玩儿呢!”


第19章 小酒吧
　　在上一世，B城最有名的Gay吧是『午夜飞行』，几乎圈里人都知道它的存在。
　　但那是在十年之后。
　　十年前，这家酒吧还没有开张，当时B城有几家不成气候的小Gay吧散落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里，做着不瘟不火的小生意。
　　余洛桐打工的这家酒吧，便是其中之一，它甚至低调到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在同性恋者之间口耳相传罢。
　　宋延跟着夏临一踏进这家酒吧的大门，便明显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
　　他不是第一次进酒吧，虽然还未成年，但是以前父亲应酬的时候，偶尔也会把他带上，让他在老一辈的社交圈里混个脸熟，为他以后继承家业铺路。
　　所以他对酒吧并不陌生，但奇怪的是，这一间酒吧里诡异的氛围，却让他感到完全陌生。
　　他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夏临，你发现没有，这简直就是一间和尚庙啊，一个女的都没有。
　　宋延的声音不算小，但好在酒吧里有人在跳舞，舞曲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夏临无奈地想，宋延其实在遇见余洛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弯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以至于他此刻还在用直男的思维思考问题。
　　因为周遭环境太嘈杂，他只能凑到宋廷耳边说：“你没发现吗？”
　　宋延只觉挨着夏临唇畔的那只耳朵冷不丁酥麻了一下，随即像着了火一样迅速发烫。
　　而夏临温热的气息仍在他耳边继续：“这里其实是一家男同酒吧。”
　　“男…同…？”宋延有些头昏脑涨，比起这两个字带给他的震惊，他想得更多的是，为什么此刻夏临的声音
　　“听起来…这么撩人？”
　　不但撩人，还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亲昵感，仿佛早在很久以前，他与夏临就曾无数次在黑夜中缱绻拥吻、耳鬓厮磨……
　　一时间，欢喜、眷恋、悲恸、懊悔，各种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在他体內横冲直撞。
　　宋延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开始上涌，心跳也变得不规律起来…但瞬息之后，所有的情绪又很快消弭无踪。
　　脑海中只剩下心有不甘的空茫与惆怅。
　　夏临跟他说那句话时，原本只是想唬他一下，见他呆在原地毫无反应，只能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发什么呆呢？”
　　“呃…”宋延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掩饰住内心的尴尬，结结巴巴道，“你是说，余洛桐他是在这Gay吧里打工？你确定没搞错地方？”
　　夏临没有回答他，只是朝中央舞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宋延转头望去，只见五光十色的舞池灯光下，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漂亮男孩正一手托着托盘，步履轻盈地穿梭于攒动的人群之中，脸上保持着优雅而得体的微笑，有人趁机摸了他一把，他却不躲不闪，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
　　“特么——”宋延只觉一股无名怒火直沖脑门，他下意识就要冲上去与那咸猪手的主人干架，却被夏临一把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宋延顿时将怒气转移到了夏临身上。
　　夏临冷静地反问：“是你想干什么？”
　　“你没看见那个人。”
　　“那又怎么样？”夏临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你有看见余洛桐不开心吗？”
　　“我……”宋延顿时有些漏气，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那是他的工作，轻微的出卖色。相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如果惹得客人不高兴，他就没法顺利拿到报酬州一一你想让他怨恨你吗？”
　　宋延垂着头，无话可说。
　　他并非不懂这些，以前跟着父亲出入此类场合，也经常看见那些衣冠禽兽的长辈们肆无忌惮地对陪酒女郎动手动脚。
　　他以前除了鄙夷倒也没有太多想法，但是今天看到此类事情发生在余洛桐身上，他就怎么也无法泰然处之。
　　夏临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指了指角落里一处不太显眼的位置道：“我们站在这里太碍眼了，不如去那边坐着，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宋延没有再反驳，乖乖跟着夏临走到角落里坐下，周朔则十分尽责地站在他们身后。


第20章 侍应生
　　宋延坐下后，不太自在地环顾四周，然后就发现在他们隔壁桌，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搂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两人一边忘情地拥吻，一边恣意撩拨着对方。
　　年轻男子衣衫半敞，不时发出情动的呜咽声，听得宋延有些脸臊，偷偷地拿眼角余光去瞟夏临，似乎想从他那里找到一些感同身受的慰藉。
　　然而夏临早已对这些场面见惯不怪了，若无其事道：“如果看不下去就别看了，在Gay吧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宋延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夏临，你好像很懂的样子…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说什么呢，我也是第一次来，只不过我自动把其中一方滤镜成了女人而已。”夏临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
　　他们三人虽然年轻，但个个气质不俗，加上周朔用标准的保镖站姿往后一站，立即给他们增添了不少气势。
　　很快就有眼尖的侍应生主动上前，询问他们需要点什么酒水。
　　夏临随口要了两瓶啤酒，便打发侍应生走了。
　　宋延在一旁蠢蠢欲动：“怎么不叫个烈一点的？我们难得跑出来一趟……”
　　他和夏临并非第一次偷跑出来喝酒，所以他觉得夏临应该能懂他的意思。
　　夏临却在心里琢磨着，一会余洛桐那边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给宋延喝烈酒的话，只怕到时他一受刺激，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就算是他也拦不住。
　　表面上他却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是高三，我们总得收敛一些。”
　　宋延不满地“嘁”了一声，腹诽夏临现在变得越来越古板了。
　　不一会儿，侍应生就端了两瓶啤酒过来，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夏临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余洛桐么。
　　因为角落里光线有些昏暗，余洛桐眯着眼看了片刻，才露出惊讶的表情：“宋延，夏临，真的是你们？哦，还有周朔，你们怎么都来了？”
　　宋延刚要说话，却被夏临抢先了一步，微笑道：“我们来给你捧场啊。”
　　宋延看了看夏临，只能接口道：“对对，我们是来给你捧场的。”
　　余洛桐脸上尴尬的神色转瞬即逝，笑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记得好像没有告诉过你们啊…”
　　“是夏临猜的，”宋延摊手道，“虽然我也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猜出来的。”
　　余洛桐于是多看了夏临一眼，神色略微变得复杂。
　　夏临知道他是把自己当做同道中人了，虽然事实上他俩确实是同道中人，但绝对不是余洛桐所想的那么回事。
　　宋延并未留意到这两人之间发生的微妙变化，心里还在对刚才余洛桐被吃豆。腐的那一幕耿耿于怀，脑子里想着什么就说什么：“洛桐，你在这儿打工，经常会被别人占便宜吗？”
　　这一下是真的把余洛桐问窘了，他脸色微微一红，讪讪道：“刚。刚才你们都看到啦？”
　　夏临无可奈何地踩了宋延一脚，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家伙，现在简直智商欠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