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不见(7)

　　宋延没说话，只是拿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夏临，半晌才蹦出一句：“夏临，你非要这样吗？”
　　“哪样？”
　　“你自己心里清楚!自从我澳洲回来之后，你就变得阴阳怪气的，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就直说啊!”
　　夏临沉默片刻，抬起头一脸平静地看着宋延：“我记得你说过，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挺我的，对不对？”
　　宋延当然记得这句话，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夏临继续道：“其实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毕竟考大学是我自己的事，你也帮不了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打乱我为此制定下来的生活作息，不要影响我的学习进度。”
　　话说到这份上，彼此疏远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明显了。夏临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宋延与他一刀两断的心理准备。
　　宋延胸口起伏了片刻，突然用力一拍桌子：“你早说嘛，不就是早起半小时而已，没道理你能做到我做不到。就这么说定了，从明天开始，我也提早半小时出门，到时候你可不许不等我了!”
　　夏临有些傻眼，他们什么时候这样说定了？
　　他不信宋延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然而宋延却始终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逆着他的意思来，他一时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应对之策了。


第16章 假象
　　宋延的座位就在夏临后面，以前上课的时候，宋延如果想跟夏临讲话，只要拿脚尖踢一下他的凳子，夏临就会乖乖把身子往后靠。
　　但是现在，不论宋延踢多少次，夏临都能坐得四平八稳、雷打不动，完全不回应宋延的召唤，气得宋延整节课都在拿眼珠子瞪夏临，仿佛要在他后背盯出一个洞来。
    第一节课下课之后，班主任带着一个漂亮的男孩走进教室，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本学期刚转过来的学生，因为某些高考政策的影响，他必须回到属地参加高考。
　　坐在最后一排的宋延原本没怎么注意那个转学生，但当对方站上讲台做自我介绍时，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踢夏临的凳子：“夏临，快看快看，就是他，演唱会那天遇到的男生就是他。
　　夏临被折腾得受不了，转过身去冲他低吼：“再踢我废了你的脚!”
　　宋延丝毫不以为忤，他一个劲朝余洛桐挥手，却始终未能成功引起对方的注意。
　　因为余洛桐个子小的缘故，班主任把他安排在了最靠近讲台的第一桌，与宋延几乎隔了整个教室的距离。
　　于是第二节 课，宋延终于不再致力于骚扰夏临，而是一手托着腮帮子，全神贯注地盯着余洛桐的背影犯花痴。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宋延便屁颠屁颠地跑去跟余洛桐搭讪了。
　　距离隔得有些远，夏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基本能猜到，两人的对话内容应该跟上辈子发生过的没有太大出入一—宋延会跟余洛桐要手机号，并且重温那一场令人难忘的演唱会；而余洛桐也会向宋延诉苦，那场演唱会门票花掉了他打工赚来的所有积蓄，接下来又得省吃俭用好一阵了。
　　夏临不无羡慕地想，余洛桐和宋延才是真正的志趣相投，他们之间虽然有贫富差距，但在兴趣爱好上却是平等的，他俩只要站在一起，就能有聊不完的话题一—一不像自己，必须隐藏真实的自我，处处迎合宋延，才能勉强营造出两人无话不谈的假象。
　　可笑他上辈子至死也看不透这样的假象，固守着对宋延的执念，却又一味地怨怪宋延没心没肺，如今细想起来，他又何尝不是自己犯贱呢。
　　想到此，夏临缓缓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自重生以来，他一边不断告诫自己远离宋延，一边又在潜意识里对他抱有期待，而这样的期待，在又一次亲眼看到宋延对余洛桐一见钟情般的痴迷之后，最终化成了泡影。
　　他想，是时候放下执念了，虽然这样的过程漫长而痛苦，甚至有如剜心之痛，但只有彻底放下，他才能真正获得新生。
　　“夏临!”宋延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将他从自我救赎的冥想中拽回了现实。
　　他抬起头，看见宋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座位旁，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脸好奇的余洛桐。
　　宋延似乎想介绍他和余洛桐认识，但在看见夏临仰起脸的瞬间，他怔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没什么，”夏临眨了眨眼睛，强行将酸涩的泪意压了下去，“可能是昨天睡得晚了，眼睛有些不舒服。宋延叹气道：“我都说你多少次了，别那么拼命，要是把眼睛熬坏了，你找谁赔去？”
　　很快他又想起了余洛桐的存在，转头道：“这就是我哥们夏临。夏临，这是余洛桐。”
　　余洛桐朝夏临笑了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夏临，我一直对你挺好奇的。”
　　“一直？”夏临不解，这一世他和余洛桐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余洛桐道：“上次看演唱会的时候，宋延就坐在我边上，情绪有些低落，我跟他聊了几句，他说最好的哥们没有来，害他看演唱会的心情都没了。”
　　宋延在一旁接腔：“可不是，给他买了票他都不去，真是伤人心。好在后来遇到了洛桐，才让我心情好过。”
　　见这两人一唱一和，夏临有些哭笑不得。
　　上辈子他对宋延不离不弃，宋延却从不多看他一眼；如今他不过是缺席了一场演唱会，倒成了宋延和余洛桐的话题中心，想想也是有些讽刺。


第17章 信佴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宋延虽然像往常那样跟夏临面对面坐着吃，却一直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
　　夏临知道他在找余洛桐，面无表情地扬了扬下巴：“他在那边。”
　　宋延转头看去，正瞧见几米之外余洛桐端着餐盘在人群中一脸无措地找空位，于是站起身冲他招手：“洛桐，来这里。”
　　余洛桐立即眉开眼笑地凑了过来。
　　“有认识的人感觉真好，”余洛桐道，“原本觉得高三最后一学期还要转学实在太苦。逼了，幸亏认识了你们。”
　　夏临抬眼，对他礼貌地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
　　上辈子因为一直跟着宋延，所以夏临跟余洛桐关系还算不错—一—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错。但是这一世，夏临不打算再对着自己的情敌强颜欢笑，能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
　　宋延看了看余洛桐的餐盘，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洛桐，你怎么吃这么点，而且全是素的!”
　　余洛桐顿时有些尴尬：“那个……因为打工赚的钱都拿去买演唱会门票了嘛，所以生活费有点……”
　　宋延豪气道：“那你早说啊，我饭卡借你用，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不不，”余洛桐赶紧摆手，“我不要你的钱，吃人嘴短…… ”
　　“什么吃人嘴短，咱们以后都是好兄弟了，借你张饭卡算什么？”
　　余洛桐却敲着筷子突然轻轻唱了起来：“你可以嘲笑我的贫穷，但不能践踏我的尊严。
　　这是ET乐队的成名曲《信仰》中反复被吟唱的副歌歌词，几乎每个E粉丝张口便能来上几句。
　　并且这首歌在ET粉丝的心目中地位超然，几乎是被奉为圣经般的存在，神圣而不容质疑。
　　宋延听他开口唱了这两句，便突然安静了下来，沉默片刻后，他面带愧色道：“你说得对，我们ET饭都是有尊严的。”
　　夏临在一旁抿着嘴极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以前他陪着宋延追星的时候倒不觉得什么，现在回过头去看十年前的宋延，怎么看怎么中二。
　　但仔细想来，宋延和余洛桐那种把喜爱的乐队当成精神信仰来膜拜的虔诚态度，恐怕是他一辈子也无法体会到的。
　　这就是他和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下午活动课的时候，他们班的学生例行跑完操场两圈，便开始自由活动了。
　　若是在以前，宋延肯定会叫上夏临去乒乓球桌上撕杀几局，但如今铁了心要走学霸之路的夏临，自然是选择回教室做模拟题。
　　宋延自己一个人觉得很无趣，便陪着夏临一起回了教室。
　　在教室门口，他们看见余洛桐正追着班主任央求什么，班主任则始终板着脸摇头。
　　待班主任离开后，宋延走过去问：“洛桐，怎么回事？”
　　余洛桐哭丧着脸抱怨道：“你们学校太严格了，我以前的学校才不会这样!”
　　宋延哈哈一笑：“现在这也是你的学校了好吗。到底怎么回事？”
　　“好吧，”余洛桐摊了摊手，“我想跟班主任请假，请他允许我每天晚上不用来上晚自习，可他死活不同意，说
　　除非让我爸妈亲自写请假条并当面送过来。我妈早就没了，我爸根本不管我，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专门往学校跑一趟。
　　宋延疑惑道：“你不来上晚自习，你打算干嘛呢？”
　　余洛桐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凑到宋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宋延的脸上便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第18章 翘课
　　夏临站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能够猜到，余洛桐晚自修请假，是为了去酒吧打工。
　　他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跟班主任说真话，所以班主任只把他的请假视为普通的学生偷懒来处理了。
　　上辈子这节活动课时，夏临陪着宋延打了半小时的乒乓球，所以并没有撞见余洛桐跟班主任请假的一幕，也就不知道余洛桐打工的事。
　　后来余洛桐偷偷旷了晩自习去酒吧做服务生，又因为在酒吧里拒绝客人的骚扰，被客人蛮不讲理地阴了一顿。
　　得知此事的宋延一怒之下跑去找那人理论，双方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宋延年轻气盛，把那人打得进了医院。
　　后来事情闹到了校长那里，学校给了宋延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
　　这件事当时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同时也给宋延的学生履历上留下了很不光彩的一笔，甚至会影响他考大学，最后还是宋家动用了关系才修改了他的档案。
　　但从此宋家便对余洛桐百般看不顺眼，极力反对他俩来往。不料宋延变本加厉，为了余洛桐不惜公然出柜与家里闹翻，老家主不得不亲自出面，一番软硬兼施的手段，逼得余洛桐远走异乡。
　　但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今历史因为夏临的一念之差而有所改变，顺带着也影响到了宋延和余洛桐的部分人生轨迹、
　　宋延听余洛桐说要去酒吧打工，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不舒服，只是想着不能放任余洛桐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工作。
　　“你还未成年吧，”宋延打量了余洛桐一眼，“在酒吧那种地方打工，没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