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不见(39)

　　夏临无语了片刻，“你也真敢说，万一弄错了日期，村长不就真打110抓你了？”
　　宋延笑了笑：“就算弄错了，警察局抓的也是我，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你放心。”
　　夏临“……”
　　两人说话的当儿，雨点越来越大，很快便连成一片，哔啦哗啦地倾盆大雨把整个天幕模糊成了灰白色的一片。
　　躲雨的村民早就把诊所以及两边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夏临回不去自己的房间，只能跟着宋延躲进了卡车里。
　　好在这辆卡车底盘很高，暂时不会有被水淹没的危险，夏临望着窗外无休无止的大雨，不时地看着手表。
　　宋延注意到他这个动作，问道：“怎么了？”
　　“我不太清楚泥石流发生的确切时间，但应该是在午后一点到两点之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只剩下三个小时了，希望他们能在三个小时之内安全撤回来。”
　　宋延碰了碰夏临的手，发现他整个手都有些发涼，便将他的手紧紧握在了掌心，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为他取暖。
　　夏临挣了挣，只听宋延低声道：“别害怕，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这一世不会再发生了，你的祈祷，上天一定能听见的。”
　　夏临渐渐安静了下来，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只听见车窗外哗哗的雨声。
　　宋延静静注视着夏临，此刻他内心出奇地平静，从昨晩持续到现在的焦躁感渐渐平复了下去，这一刻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单纯享受着和夏临促膝相对沉默不言的宁谧。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撑着雨伞在车外“啪啪”地拍打窗户。
　　两人一惊，宋延开了车门，便见村长全身湿透地钻进来，喘着气道：“小伙子，还真被你说中了，我们村十几年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他又呼哧呼哧喘了几下，摇头叹了口气：“我们已经把能通知的都通知了，很多游客都陆续从山上下来了，但是有几个大学生告诉我，他们原本花钱请了一个村里的孩子给他们带路，但是走到一半下起雨来，那孩子没带伞就一个人跑了，他们以为孩子自己先回来了，没想到回来一问，孩子根本就没回家。现在那孩子的娘是哭天抢地的谁也劝不住。”
　　村长这么一说，夏临立即想了起来，上一世他那几个同学确实有打算找个当地的孩子给他们带路的，但是那孩子开价高，双方谈不下来，夏临就说算了，不如我们自己去，所以当时他们根本没带孩子上山。
　　没想到这一世，毕业旅行的还是那几个同学，但因为少了夏临的存在，最终他们还是付了钱带上了那孩子结果就把那孩子弄丢了。
　　那座山从山脚到山顶其实就一条路，夏临上一世走过一回，印象还很深刻，他思忖了片刻，对村长道：“不如我去找找。”
　　“哎不行不行，这哪里使得。”村长赶紧摆手，“你是我们这里请来的医生，身份尊贵，我哪里敢让你…”
　　“救人要紧，”夏临道，“我懂一些急救知识，万一那孩子受了伤动不了，我还能把他救回来。”
　　他说着对宋延道：“你这辆车借我一下。”
　　宋延默默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回头对他和村长道：“你们指路，我开车，三个人互相有个照应。”
　　夏临没再推拒，他想了想，又给柯眉打了个电话。
　　“你人在哪儿呢？”柯眉开口便问。
　　“我在宋延的车里，现在要去山上找个孩子。”
　　“我也去。”
　　“你别去，”夏临打断道，“你留在村子里，如果过了午后一点我们还没回来，你就打电话去市里请求救援，可能会有泥石流。”
　　夏临说完便挂了电话。
　　诊所之内，站在窗边的柯眉抬头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世界，抿唇犹豫了片刻，然后按下一串号码。
　　“是我。”柯眉低声道，“如你所愿，他们出发了。


第91章 泥石流
　　车子开到距离山涧瀑布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就不能再往前开了，接下来的道路十分崎岖泥泞，只能下车徒步行走。
　　他们三人循着山路往上，一路上不断呼唤着孩子的乳名，却始终没有看到孩子的踪影。
　　三人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夏临想了想，道：“村长，我记得你之前说，那几个大学生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开始返回的？”
　　“没错。”村长转过身来看了看夏临，问道：“怎么？”
　　“那个孩子比他们返回得早，所以应该不会再往上走的。”夏临想了想，“山道上我们都找过了，孩子会不会发生意外，摔出山道下面去了？”
　　宋延前后看了看，觉得夏临的猜测可能性非常大。
　　这一条山道连个石板路都没有，天晴的时候还好，一到下雨天，就坑坑洼洼的全是泥水。并且山道十分狭长，最窄的地方仅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肩行走，孩子在湿滑的山道上奔跑，一旦摔倒就很有可能因为惯性而滚下山坡去。
　　村长看了一眼陡峭的山坡，苦着脸道：“那该怎么办，这也太难找了。要不干脆，我打电话去村上再叫些人过来，人多力量大，找到的几率也大些。
　　夏临却觉得这样不妥，再过一阵就要发生泥石流了，这时候疏散人还来不及，再找人过来不是让他们平白送死么。
　　但是这话夏临不能明说，毕竟村长对于泥石流一说还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此刻在他看来，比起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泥石流，他们村里孩子的性命更加要紧。
　　此时村长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了，但拨了几个号码都拨不出去，他丧气地叹了口气：“这破手机，这时候整什么幺蛾子。”
　　夏临提议道：“要不您先下山去联络人，我和宋延再四处找找，两边都不耽误事儿。”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村长这么一来一回，再加上集齐人手的时间，差不多也该避过泥石流的爆发点了。
　　“那行。”村长也不磨叽了，叮嘱两人一定要注意安全，便急匆匆下山去了。
　　待村长离开后，宋延看了看时间，对夏临道：“距离你预估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尽力而为，实在找不到那孩子，十二点半的时候我们必须得撤了。”
　　夏临点了点头，两人便又沿着山道慢慢往下走，一边走一边艰难地从雨幕和山石中寻找孩子的身影。
　　这样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依然一无所获。
　　距离灾难爆发的时间越来越近，夏临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一如果那个孩子果真坠落在哪隐蔽的角落，当泥石流倾泻下来的时候，将零死角覆盖整个山道极其周边区域，那孩子就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夏临，”宋延抹了把满脸的雨水，在哗哗的雨声中大着嗓门对夏临道，“我们撤吧，再继续找下去，我们也走不了了。
　　夏临抿着嘴唇不说话，他太了解一个人被困在某处孤立无援的恐惧了，他总想着，或许下一刻就能找到了，万一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呢？
　　“夏临……”宋延见他不说话，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后方传来隆隆的闷响。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山顶上出现一团黑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山下席卷而来。
　　泥石流居然提前爆发了!
　　“跟我走!”夏临反手拉着宋延便往另一个方向极速奔跑。
　　此刻他们距离山洞并不算远，凭着上一世的记忆，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山洞的位置，在泥石流蔓延而下的前一刻窜了进去。
　　宋延心有余悸之下，回头往山洞之外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山道的分岔路口，整个人的气质十分出尘，仿佛跟这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他的左胳膊上，拦腰挽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孩子，姿态轻松地仿佛他臂弯里挽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件衣服。
　　而就在宋延望见他的那一瞬间，年轻人也正好转头望过来，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然后他又仰头看了看上方，抬起右手，手掌对外，朝洞口的方向做了一个推的手势。
　　宋延脑中几乎还来不及产生什么想法，便听一阵摧枯拉朽的声音自山洞上方蔓延而下。
　　视线蓦地一暗，宋延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转身，护着夏临朝洞内快速奔跑了几步，后脑勺传来阵阵涼意，仿佛有什么东西追在身后，死死咬住他们不放。
　　他根本无暇回头去看，身体已经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只见他双臂紧紧抱住夏临，带着他猛地跃起，随即重重往前一扑。
　　落地的瞬间，立即有冰冷坚硬的沙石泥浆簌簌拍打在两人的后背上，压得他们动弹不得。


第92章 被困
　　两人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等了好长时间，直到山洞之外隆隆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宋延微微抬头，抖了抖后脑勺上的沙土，看向身侧的夏临问道：“你怎么样？”
　　“还好。”夏临的声音还算平静，脸上劫后余生的表情却尚未褪尽。
　　他们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又被吓了一跳，只见身后全被沙石泥浆堵得水泄不通，泥浆中还夹杂了好几块横木碎石。
　　亏了这几块横木碎石，在狭长的通道内架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大部分沙土泥浆挡在了外面，给两人留下了一小块活动的空间，不至于被完全掩埋窒息而死。
　　虽然是第二次经历这种事情了，但夏临却觉得这一世比上一世还要凶险万分，刚才若不是宋延护着他不要命地往前扑，只怕现在他早就被汹涌而入的泥浆吞没了。
　　同时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一一如果说，他错估了泥石流爆发的确切时间，以至于他们来不及撒下山去，但是此刻他们被挤压在一个几乎不能动弹的角落里又是怎么回事？
　　虽说重活一世，有很多事情会因为蝴蝶效应而发生改变，但是像泥石流这种自然灾害，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人为因素可以改变的。
　　上一世泥石流虽然也漫过了这个山洞，但只是堪堪封住了洞口罢了，他在洞内还是有非常宽裕的活动空间的。
　　但是这一世，泥石流像是长了眼睛的猛兽一般死命地往洞里钻，这简直不符合物体滑落的自然规律。
　　他把这个疑惑说给了宋延听。
　　宋延动了动嘴皮子，却又把话头压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进入山洞那一瞬间看到的那个年轻男人，当时他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思考，但此刻细想起来，那个男人左臂上挽着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孩子。
　　而那个男人做出的“推”的手势，看起来很像是在操控泥石流的运行轨迹一一虽然这听起来非常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