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不见(57)

　　宋延动了动嘴皮子，欲言又止。甚酌片刻后，他抬眼迎上夏临的目光，声音微哽道：“路上小心。”
　　夏临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他眼角带着泪意，静静注视了宋延半晌，然后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了。
　　与此同时，一辆轿车向宋延所在小区的大门驶来，却被小区闸门拦了下来。
　　周朔按了几声喇叭，迟迟不见小区保安出现，转头对夏凉道：“大少爷，我下去看看。”
　　夏凉跟着周朔下了车，发现值班室门窗紧闭，里面空无一人，不由狐疑地面面相觑。
　　周朔道：“大少爷，我觉得。这一片小区有些不对劲。宋延真的还住在这里？要不我打电话问问…”
　　“不用打了，”夏凉道，“你把车停好，我们走路进去。”
　　周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照做了。
　　其实他和夏凉昨天才从外省回来，昨晚上夏凉就被夏父叫进书房里谈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周朔担心出什么事，没敢自己先去休息，就一直守在书房外头。
　　夏凉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当即就给夏临打了个电话，似乎是问他现在在哪里，夏临答得心不在焉，没说几句就挂了，夏凉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后来周朔才从滕叔那里得知，夏临自从美国回来之后，性情就变得有些古怪，刚开始只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后来干脆提着行李箱搬出去住了。
　　刚开始夏家以为他回学校住去了，也没太在意，后来渐渐有风言风语传出，说夏家老二和那个瘸了腿的宋家小子同居一室，整日形影不离出双入对，怕是关系不单纯。
　　这话传到夏父耳朵里，惹得夏父大为光火。他一方面觉得夏临丢了夏家的颜面，一方面又在琢磨，宋家到底知不知情，知道了又会是个什么态度，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找长子商量。
　　周朔将车子停好，跟上夏凉问道：“大少爷，您这是打算把临哥带回去？”
　　夏凉步子一顿，回头瞥了周朔一眼：“怎么，心疼你临哥，怕他被我抓回去关禁闭？
　　周朔赶紧摇头。
　　“早在三年前我就跟他说过，如果他打算跟宋延在一起，我不会拦着他，但他得事先跟我商量，由我出面同双方长辈交涉，没有沟通不下来的事情。可当时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他不会考虑宋延，让我别管他的事了。
　　“如今他愿意跟宋延在一起了，就一声不吭地跑去跟宋延同居，现在什么难听的话都传出来了，爸在外面失了脸面，自然不会待见宋延，这时候我再出面为他作保，便是失了先机，我们很被动，问题解决起来也会很棘手，他到底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周朔心想，大少爷憋了一晚上的怒火总算是发出来了，他观察着夏凉的脸色，试探道：“现在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还是等见到临哥问清楚了再说吧？”
　　“所以我这不是来给他解释的机会吗？!”
　　“…”周朔默默闭上了嘴巴，没敢再往夏凉枪口上撞。
　　恐怕在夏凉眼里，夏临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需要人操心的弟弟吧？周朔有点羡慕地想，要是哪天夏凉也愿意分一点心思在他身上，为了他而焦急忧心，那他真是死也无憾了。


第127章 映射
　　宋延坐在轮椅上，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里面是小区内部各个角度的监控画面。
　　他专注地盯着中间那个被最大化了的监控画面，一瞬不瞬地追着夏临远去的背影；却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里的某个画面中，夏凉和周朔的身影一掠而过。
　　他一直目送夏临消失在小区大门口外，才渐渐吐出一口气，手中握着一枚鼠标大小的遥控器，金属材质的光滑表面已经蒙了一层细汗。
　　而在他的正前方，悬着一只复古样式的挂钟，有规律地摇晃着钟摆。
　　宋延仰起头，注视着钟面上指针的转动轨迹，静静地等待着灾难的降临。
　　午后两点十分，柯眉打来电话：“时间差不多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我已经准备好了。”宋延低声道。
　　怀荩已经开始布阵了。
　　对方话音未落，宋延感觉到轮椅之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由远处蔓延而来，他虽肉眼无法瞧见，但可以感觉到一种凝练肃杀的气息，由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骤然降低的气压迫得他呼吸急促，几近窒息。
　　宋延抿着嘴唇，一动不动，手机里柯眉的声音因为信号受到干扰而变得断断续续：“宋延，碰撞马上就要…你跟着我…倒数…四…二……”
　　宋延心中默数到一，然后用力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
　　睇息之后，三楼天井内缓缓升起一座巨大的银色锥塔，塔身逆时针由慢到快加速旋转，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小区内所有的绿化带地表之下同时升起不计其数的银色子塔，塔身以同样的方向与速度。
　　高速旋转起来，与宋宅天井中的母塔产生共鸣，嗡嗡声不绝于耳。
　　夏凉与周朔刚进入小区没多久，便被四周突然岀现的银色锥塔群惊得说不岀话来。
　　只见无数类似无人机的小型飞行器成群结队地自塔口蜂拥而出，它们一边有序地排列组合，一边张开规则的六边形翅膀，密密麻麻地无缝衔接在一起，形成一面巨大而坚固的金属盾面，架在了小区的上空，将整个小区围得密不透风。
　　“这是什么？”夏凉抬头看了看，喃喃自语道。
　　周朔很快向他这边靠了过来，以守护的姿态站在他的后侧方，口中道：“看起来像是某种军事化防御装置。”
　　“普通小区内怎么会搞这种军事化的东西？”
　　“不清楚。”
　　周朔话未说完，忽听头顶上方传来“嘭”的一声闷响，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金属盾面的某个部位猛地向下凹陷了一大块，似乎有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在一点点地向地面碾压过来。
　　立即有新的飞行器张开翅膀聚拢过来，迅速对缺口进行拼接修复。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碾压之势的推进，很快又有更多部位的盾面在挤压中凹陷、破碎，甚至变成金属粉末，悉悉索索地掉落下来。
　　与此同时，一段来自外部的次声波渐渐渗透进来，与人体发生共振。
　　夏凉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被振得头晕目眩，几近失聪。
　　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想开囗说些什么，却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大少爷，我们快走!”周朔虽然还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意识到这里非常不安全，拽着夏凉便要往小区大门的方向跑。
　　然而他们没走多远，夏凉便踉跄了一步，险些栽倒在地。
　　周朔回头一看，发现夏凉面色苍白，脸冒虚汗，瞳孔失焦，意识濒临溃散的边缘。此时他再也顾不得主仆尊卑之别，一把将夏凉抱在了怀里。
　　夏凉感觉自己紧贴着的周朔的胸腔在震动，似乎周朔正在对他大声说着什么，但是他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阵天旋地转之后，他似乎是仰面倒了下去，又像是被周朔半搂着躺了下去，他恍惚看见周朔的眼睛开始充血，不断有血丝从他的七窍中渗出来，模样十分可怖。
　　但周朔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拼命用双手紧紧捂住夏凉的耳朵，想要尽可能帮他屏蔽掉外界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次声波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
　　夏凉睁眼看时，发现上空的金属盾面不知何时消失了，原本碧空万里的午后，此时变成了繁星点点的夜晚。
　　周围高楼林立，霓虹闪耀耀，车水马龙，人流不息。
　　他与周朔并肩站在人流之中，却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不时有奇装异服的男女老少经过他们身旁，向他们投来古怪的目光，甚至有人很不客气地对他们指指点点。
　　他们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周朔，”夏凉尝试着开口，“你能听见吗？”
　　他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而周朔也对他的问话毫无所觉。
　　夏凉心中的恐惧无边无际地蔓延了开来，他想自己一定是坠入了梦境之中，一个真实又怪诞的噩梦。


第128章 共死
　　小区之外，渐渐聚拢了很多围观人群，他们发现整个小区被某种金属物质包裹成了铜墙铁壁，根本无法进入。
　　小区内部不时传来建筑坍塌的声音，但是他们什么都看不到，这更令他们感到好奇。
　　甚至有媒体记者急匆匆跑来进行现场直播，猜测小区内在进行某种强力爆破拆除。
　　位面摩擦产生的次声波绕过金属盾面渐渐扩散开来，人们听不见这种声音，但都开始感到身体不适，恶心想吐。一时间人心惶惶，场面混乱。
　　柯眉与杜蓝泽正混于人群之中，大声告知众人赶紧退避，以免被次声波振伤心肺。
　　此时人们虽然还不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再多逗留，纷纷作鸟兽散。
　　周围的空气微微发生了变化，一圈圈荡出粼状波纹，随即在他们身侧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宋怀荩的身影，只见他身穿一袭黑色长衫，手持一柄雕满了咒文的手杖，口中默念咒语，额间与脸颊上不断有咒印出现又消失。
　　人们似乎察觉不到他的出现，唯独柯眉与杜蓝泽往他身上瞄了一眼。
　　“你还是来了，”柯眉道，“不是说好了你只负责布阵的么？”
　　“宋延终究是我宋氏一族的后人，”宋怀荩道，“他愿慷慨赴死，我却不能坐视不管。”
　　杜蓝泽惊讶道：“他是你宋氏后人？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然而没有人为他解惑。
　　柯眉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未露出诧异神色，问道：“你若是帮他挡了这一次劫难，那以后夏临的病怎么办？”
　　“尽力救便是了，”宋怀荩叹了口气，“不过是再耗损上百年修为罢了，总不至于就此身死道消罢。”
　　宋怀荩说着，杖足在地面轻轻一顿，便有更多的波纹荡漾开去，眨眼间，他的身影巴掠至百米之外。
　　杜蓝泽呆呆看了看宋怀荩的背影，转头问柯眉：“到底什么情况，宋延怎么就成了怀荩的后人了？”
　　“可能是他们宋氏族人在几百年前偷渡到零界来，与零界人孕育了后代吧。他们宋氏一族的血统原本便十分温和，没有侵略性，被零界人一代代稀释之后，到了宋延这一代，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法力可言了。”
　　“那怀荩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柯眉想了想，道：“他是在宋延去美国之后，无意间对我提起的，不过以他的敏锐，我估计他早在紫林村看见宋延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