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3)
俞尧被问得一怔,很快恢复常态,摇了摇头,“你爱胡思乱想我也没办法。”
李敛越的表情不多,他挑了挑唇,没再说什么,但俞尧看得胆战心惊,他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就是欲盖弥彰,可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没在躲你……可能就是太久不见,有些不习惯。”
李敛越笑吟吟的看着他,“我只是离开了一个星期。”
这并不足以成为理由。
俞尧觉得自己在李敛越面前无所遁形,每次当自己处于弱势时,他就习惯性用脾气来掩盖,“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李敛越皱眉,他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好惹,但俞尧也不是没有承受过他的怒气,此时有点破罐子破摔仰着脖子不肯服输。
两人僵持了足足十来秒,李敛越忽然起身,俞尧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很快被李敛越捞进怀里堵住了嘴。
他呜呜无声的抗议着,但也不敢真的触怒李敛越,只能徒劳的狠狠在李敛越的腰上抓了一把,等松开时,他听见李敛越状若警告的声音,“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俞尧打了个寒颤,第一反应是李敛越知道了些什么,但随即很快安慰自己,如果李敛越真的知道了,怎么还会没有动作呢?
他没能往深了想,李敛越的手机来了电话,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俞尧连忙往楼上跑,他回头的时候,李敛越站在客厅里,接通了电话,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俞尧抿了下唇,忽略了这目光。
第4章
李敛越其实是个大忙人,接过电话以后没多久就出了门,他这一趟,俞尧起码要到深夜才能见到他。
李家的格局说来不算复杂,李老爷子是正儿八经跟着前一代打过江山的军人,即使是到今日,在圈里的份量依旧不容小觑,李敛越的父亲走上从政的老路,如今的名号在圈里说出来响当当。李敛越算起来是红三代,但因着形势渐改,李家在早些年重心也已经偏移,他没有走上政圈,大部分事业都放在了重工业上。
李家地位特殊,家里的公司是国牌,背后撑腰的是国家,换句话讲,只要李家不做出忤逆叛国之事,那么李家就永远会屹立不倒。
俞尧自幼是和各大家族的少爷玩耍长大的,再怎么不学无术,对圈里的家族也有了解,如今圈内李家当大,放眼望去,唯独一个林家能与其比肩。
林家的形势和李家大同小异,但李家家世清清白白,林家却不尽然,到了第二代的时候其实是出过事的,据说是走私,但不知道怎么的就压了下来,此外小心谨慎,再也没有出过差错,一路奉行国家和党的号召,也不知是真的金盆洗手还是表面功夫。
但横竖只要不被抓住小辫子,林家便不会倒下。
不同于李家一脉单传,林家到了第三代,是有两个继承人的,一个刚过而立之年,一个比俞尧还要小上两岁,小的那个叫林论,前年刚从美国回来。
算起来,俞尧和林论认识的时间要比李敛越早上几年,不过林论接受的是西式教育,早早便被送出国去,两人十几年未见,林论回国时,俞尧已经和李敛越在一起快一年。
有两个继承人势必就会有争夺,当年俞家亦是如此。
这两年林家为了家业斗得很厉害,林论比之大哥小了十岁,但手腕却不同凡响,深得林家器重,短短两年拉拢人心,形势日渐逆转,今年年初,林论已经把控林家大部分产业,可怜他那个大哥在林家战战兢兢三十载,竟然让回国两年的弟弟斗了下去。
俞尧再见林论,是年中的时候,大暑的日子,他拗不过李敛越,跟着李敛越去了酒会。
自从和李敛越在一起后,俞尧就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一来是李敛越限制了他的交际圈,他以前的朋友都断了联系,二来俞尧心高气傲,自个也不愿意出去受非议。
李敛越应酬时,俞尧趁机躲到角落去,避开了所有人审视的目光,而林论端着酒杯悄然出现在他身边,对他说好久不见。
十几年不见,其实俞尧已经认不出林论了。
林论长着一双标致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眉梢微微上扬,含情脉脉般,像只勾人的狐狸。
俞尧下意识躲避陌生的面孔,面对李敛越时他收了脾性,但在外人面前,还是那个桀骜的性子,彼时眉一拢,淡淡问道,“你是?”
“你忘记我了,我是林论,我们小时候见过的。”林论说着笑了起来,他一笑,因着那双眼,有着男子少有的风情。
俞尧记性再不好,也不会不知道林论这个名字,但他和林论实在没什么交情,儿时见过几面,但林论去了美国后,两人便再没有联系,不知道林论为何还能记得他。
他顿时想起自己和李敛越的事情来,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林论不会不知道,很快他就把林论打入看他笑话的行列里,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时间太久了,我忘记了。”
他丝毫没有想和林论交谈的欲望,抬眼一看,不远处的李敛越目光泠泠的盯着他,带着几分不悦,他很快明白李敛越在不快什么,因为他和林论站得太近了。
李敛越把俞尧当成自己的所属品,最是不喜俞尧和别人太过亲密。
为了不触怒李敛越,俞尧刻意拉开了和林论的距离,也是时候回到李敛越身边,他正想抬脚,却听见林论压低的声音在后头响起,“我听说你的事情了,投靠李敛越不是你的本愿吧,如果我说,我能帮助你离开李敛越的控制呢?”
俞尧瞬间僵在原地,林论说这话,他是戒备多过欣喜的,他眼光转到林论身上,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俞尧头也不回的往李敛越走去。
离开李敛越……俞尧无声冷笑,谈何容易。
俞家出事时,俞尧曾经是找过表哥路岸帮忙的,他和路岸自幼一起长大,路岸绝不会见死不救,但当时路岸为了个男人和路家闹翻,即使想要帮他也是有心无力。
前年倒是帮过他一回。
结果呢,他刚逃出银泉别墅,甚至还没有见到接头人,李敛越的车子就已经停在他面前。
他逃过一次,付出的代价惨重得他不敢回想,怎么敢再轻易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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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尧看着李敛越的车子驶出别墅,窗外飘了雪,地面白茫茫的一片,车子滑出长长的一道雪痕,消失在拐角处。
李敛越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
他后来才得知,为什么李敛越会知道他的出逃计划。
这栋三层的别墅里,每一个角落里都藏满了摄像头,他的一举一动全落在李敛越的眼里。
他所有的通讯工具,全部被安装了窃听器和定位器,他和路岸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进李敛越的耳里。
甚至于,李敛越没有限制他的出行,但他知道,只要他离开银泉别墅一步,身边就会有无数个眼线把他的行踪禀告给李敛越。
李敛越无孔不入渗透他的生活,在他身上栓了条绳子,他一旦走远,那条绳子就会紧紧勒进他的脖子,使得他难以呼吸,曾经触手可及的自由变得那么遥远。
他被切断了所有的交际,他不需要工作,不需要朋友,身边只剩下一个李敛越。
这就是李敛越要的,他用金钱和权力换得一个只属于他的俞尧,哪怕这个人待在他身边只是一个躯壳。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进,俞尧开始渴望自由,他怀念之前恣意快活的日子,虽然荒唐,可是他可以放声大笑,可以肆意造作,绝非如今委身在李敛越身边压抑自己全部的情绪,只把自己当一件没有感情的物品。
俞尧越想越郁结,心中仿佛有头野兽被压制着,不知道何时就会冲出来把他吞噬,这栋住了三年的房子像是一个囚牢把他监禁起来,让他逐渐的迷失自我。
脑袋有根弦忽断了,他咬了咬牙,快速穿戴整齐,在柜子里抽出车钥匙就往外走。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地面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俞尧开了车,绕出别墅区,很快就发现有一辆不起眼的银色车子跟着自己。
李敛越安排的人永远都那么尽责,俞尧往后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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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敛越收到俞尧外出的信息时正在开会,他盯着手机上短短一句“俞少爷的车子在广场停下,现在进了一家服装店”微微皱了眉。
除去前天给他接机,俞尧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出过门,李敛越其实不在意俞尧出门,横竖俞尧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反倒是见俞尧最近情绪不对,肯出门散散心也挺好的。
会议进行到一半,底下的人小心翼翼的询问,“李总,这个方案……”
他收敛神色,回了句“把人看紧了,别出什么事,”便把手机搁在会议桌上,一贯冷面道,“继续吧。”
第5章
俞尧出门的时间不长,李敛越将他的行踪掌握得完完全全,他去了哪里,进了哪家门店,买了什么东西,李敛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期间俞尧进了一趟洗手间,跟着俞尧的人也一并发到他手机了。
李敛越对此很满意,俞尧就像一只留不住的猫,外表看似温顺了,其实都把爪子藏在肉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他张牙舞爪,逮着机会就逃离。
一开始,李敛越其实并没有严格控制俞尧的出行,只不过在俞尧试图逃跑之后,他才不得不把绳子栓紧了用力捏在手里,防止这只难以驯服的猫跑出去流浪世界。
珍贵的东西只有时时刻刻攥在手里,李敛越才能感到安心,何况是他肖想了十几年的俞尧。
李敛越到别墅已经过了十二点,俞尧的娱乐活动不多,晚上一般睡得早,因此李敛越进卧室时,卧室里一片漆黑,他刻意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将床头灯调到不至于刺眼的光亮,借着暖黄色的光看着缩在穿上的俞尧。
俞尧睡觉如同他的性格一般,很是不安分,他喜欢连同脑袋都蒙进被窝里,只留下一条小缝呼吸,侧躺着,双腿蜷起来,行成一个半圆的弧度。
李敛越坐到床边,随着他的动作柔软的床垫凹下去一小块——这个床垫是俞尧亲自挑选的,尽管李敛越再三警告太软的床睡了对脊椎不好,但最终拗不过俞尧,还是将之前的床垫给换了。
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李敛越对俞尧的纵容令人咋舌,是俞尧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才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俞尧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有人,翻了个身艰难的睁开眼,果然见到床沿的人,李敛越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柔情,俞尧几乎要以为从前那个李敛越回来了,但也只是一瞬,李敛越的脸色又是如水平淡。
他揉揉眼睛,带着鼻音随口问了一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