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19)
横竖结果再坏,也不会坏过现在了。
这样想着,李敛越面无表情的打下一句,“抱歉,最近工作忙。”
想了想,又把前五个字给删了,只留下工作忙三个字发了过去。
他想起十五岁有一次,他和家里人出去,俞尧给他打电话,口气很焦急,务必要他过去一趟,他不顾家里人的责怪赶了两个小时路去见俞尧,结果俞尧反而因为他去得太迟生了他两天的气。
而俞尧要他过去原因他至今想起来都有些好笑——俞尧养在院里的白玫瑰开了,他只是想向李敛越炫耀自己的花。
如今想来,或许真的是他一味的前进使得俞尧以为他永远不会有疲倦的那一天,他忽然发现,等待俞尧往前走,其实是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
俞顺和方露一大早就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事实上,在俞尧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俞尧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打哪哪儿陌生。
而现在,俞尧在看完手机后更是阴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的用早餐,这让俞家夫妇有些琢磨不透。
两人本就对俞尧心存愧疚,现在俞尧好不容易回来,是见不得俞尧受一点委屈的。
俞顺和方露对望一眼,最终是方露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尧,是不是昨天去公司累着了,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你要是还不适应,不用这么快到公司去的,可以在家好好休息几天。”
俞尧喝了一口绵软的粥,闻言抬眼看着父母,眼神闪烁不停,半晌开口问,“其实在你们心里,我什么都做不成吧?”
他突如其来的质问使俞家夫妇都愣了一下,俞尧在他们的表情里读出了不出所料的答案,不禁很是气馁,他知道自己能力在哪里,但真正的察觉时,依旧觉得很是可悲。
俞顺安慰道,“你就是太久没接触公司业务,肯定不熟悉,一切都慢慢来。”
俞尧深吐一口气,“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是什么德行,”随即他拉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吃饱,去公司了。”
他不顾方露在背后的呼唤,快步走出了家门,天气已经接近初夏,迎面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俞尧把手机拿出来,再次将李敛越给他回复的信息看了一遍,冷淡的三个字让他心情很是烦闷。
他自以为已经低了头,却没想到李敛越会拒绝与他相见,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即使是在银泉别墅那几年,只要他一个电话,李敛越就是工作再忙也很快会出现在银泉面前。
时过境迁,现在李敛越竟然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俞尧郁闷至极,同时又不禁想李敛越是不是真的对他已经毫无兴趣,越想越觉得气恼委屈无比,他甚至把这件事的过错记在了林论身上——肯定是林论不让李敛越来见自己。
他不相信他和李敛越认识十五年,会比不过林论这个横插一脚的外人,俞尧重拾信心,把胸口的气结压下去,筹划着再次见李敛越的机会。
第27章
李氏公司的员工都发现了,他们的对手林氏公司的当家人林论最近和自家老板走得很近,那个有着丹凤眼的男人一进入老板的办公室就是一整天,等到下班时又双双对对的一起出来。
早有传闻他们的大老板不喜欢温香软玉,如今林论的频频出现,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个传闻,众人一到休闲时间就围在一起讨论自家老板和林公子的绯闻,说得那是一个桃色声香。
林论只是出来透口气,便听见角落两个女同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我觉得我们老板和林公子挺般配的,光是站在那儿就很是养眼了。”
“我也觉得,我们老板长得好看,林公子长得也好看,好看的人就是得跟好看的人在一起啊……”
林论闻言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想告诉这两个讨论老板私生活的员工说,你们的老板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只是个打酱油的,但想了想,忽然探出个脑袋来,笑吟吟道,“能被美女夸奖,我感到很荣幸。”
两个女同事吓了一跳,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男人,纷纷红了脸,林论没再逗她们,转身进了李敛越的办公室。
李敛越正在查看林论送来的资料,诚如外界所说,两人确实是待在屋里一整天,但可绝对不是那些旖旎情景,有的只是一堆又一堆专业性的资料。
此时李敛越修长的手扣在纸张的边缘,他的神情很是认真,下颚微微绷着,整个人很是冷峻,直到他抬起头发现林论笑得一脸狡黠,他的神态才微微放松。
“笑什么?”
林论懒懒坐在沙发上,“你知道外面怎么传我们的,要不是我是当事人,连我都要相信我们两个借着公事的名义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李敛越一笑,翻过纸张,颇为好奇的问,“怎么传的?”
“还能怎么传,雅观点讲是不顾世俗的眼光,通俗的讲,我们就是一对不要脸的狗男男,”林论摊手,他拍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问道,“这么些天,俞尧那边就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敛越听见俞尧的名字,才把手从资料上挪开,如实回答,“他给我发了两次信息,我没有答应见他。”
林论露出一种你这块铁竟然也练成了钢的表情,欣慰道,“没辜负我这个军师的指导,拒绝别人的感觉怎么样?”
李敛越想了想,露出一个浅浅的,而又耀眼的笑容,“实话实说,很爽。”
“我有点后悔了。”
“嗯?”
“我真应该跟你上过床再帮你的……”
—
俞尧把车停在李氏的门外,他看着短信上简明扼要的没空二字烧红了眼,李敛越从来没有这么对他讲过话,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追着骨头跑的狗,好不容易跳起来要把食物咬进嘴里,结果却被其他狗抢先一步。
他丝毫没有觉得把自己比作狗有什么不对的,最近的传闻像阵风一样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再不追着骨头跑,他的骨头就真的要落入了其他狗的嘴里。
又或者说,那不是一条狗,那是一个风骚的男狐狸精,还是喝过洋墨水的那种。
留过学了不起啊,他虽然大学没学好,但起码也是一本毕的业,谁瞧不起谁似的。
接连着几天,俞尧终于坐不住了,李敛越不肯见他,大不了他自己跑来见李敛越,他不相信,李敛越能狠得下心来赶他。
凭借着多年李敛越对他的纵容,俞尧此时的信心倍增,他在李氏门口等了十来分钟,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熟悉的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
只一眼,俞尧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车子撞上去,因为他又见到林论出现在李敛越车上的副驾驶座里,两人有说有笑,看得俞尧红了眼。
他胸口起伏着,在自己做出不理智行为之前,按响了自己的车喇叭,而不远处的李敛越像终于才发现他似的,把目光看来过来,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没有惊喜也没有喜怒。
俞尧最受不了李敛越忽视他的样子,他做事有点不经大脑,刷的一下打开门,也不说话,就定定的看着李敛越。
车内的李敛越其实早在出来就见着俞尧了,此时两人隔着路边的障碍物眼神碰撞在一起,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俞尧眼里的不快,好像年少那个跋扈的少年又在一瞬间回来。
心口的感觉很奇妙,李敛越发现,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依旧无法招架俞尧这样的眼神,就好像只要他的一眼,李敛越就能甘之如饴的为俞尧做任何事。
但这毕竟不是以前了。
林论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下去说两句吧,做戏要做全套,不要心软。”
李敛越对着林论淡淡一笑,继而打开车门抬步往俞尧走去。
俞尧的目光在林论搭了一个李敛越的肩膀时就暗了,他不可控制的任由心里嫉妒的念头疯长,在过去的很多年,李敛越身边的位置都是他的,如今他再三的邀约李敛越都不肯相见,甚至得他亲自来堵李敛越,李敛越才肯同他说话。
这巨大的反差冲击着俞尧,让他委屈得鼻子有点发酸,他看着李敛越向他走来,背后是还未落的朝阳,李敛越迎着光,脸上淡然,在这样的光晕里,俞尧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
等到李敛越站定在面前,时隔半月用那道像酒一样地醇的音色对他说出第一句话,俞尧瞬间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有什么事吗?”
俞尧强忍难受抬头看李敛越,他咽下喉咙的苦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做事总是这样不经过大脑,他想见李敛越就来见了,却不知道见到李敛越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说不出我想你了这种话,尽管他夜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李敛越的身影。
半晌,他才吸了吸鼻子说,“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吗?”
李敛越注视着他,微微抿了唇,“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去吃饭。”
俞尧被他一句话堵得心口梗塞,脱口而出,“跟林论去吃吗?”
李敛越似乎有意在划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生硬的道,“不关你的事。”
俞尧震惊的看着他,像是怀疑这句话真的是李敛越对他说的吗,他深吸了几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就像受了莫大委屈快要哭出来的人。
他很想质问李敛越,但忽然失去了立场,多年养成的娇纵让他难以低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他费劲的问,“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他怕听见李敛越又说出什么不关你的事这种话,抢先又道,“你别自作多情,我就是无聊问问而已。”
李敛越发现俞尧还是那么的口是心非,明明一副难过得不行的样子,却还是要嘴硬,他强忍住把眼前的人塞进怀里的冲动,没有回答俞尧的话,只是说,“我想我得走了。”
俞尧还想说点什么,此时,不远处的林论招呼着李敛越,爽朗的声音传过来,“李哥,我们预约的时间要到了。”
李敛越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瞬,他发觉自己的手臂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度给抓住了,是俞尧握住了他的手腕。
时间一下子回溯到两人初识不久时,李敛越有些恍惚,俞尧的脸和年幼时重叠起来,不同的只是他的神情——倔强,不甘,甚至带着委屈,可是他不再是无条件选择俞尧的少年,他回过神来,轻轻捏住俞尧的手。
俞尧像是被火烫过一般,猝然收回手,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
李敛越说,“再见。”
他不再看俞尧的神情,怕自己把持不住做不完这场戏,转过身就走,他听见俞尧似乎有想跟上来的意思,可直到他坐回车里,俞尧还是愣愣的站在原地——神情迷茫和不解,就好像被抛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