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欲有求(ABO)(6)
泡进热水的时候,滕宁从骨子里发出一声喟叹,忽然想起音乐室里散乱着书与谱子,忘了摆好的乐器靠着小沙发,而刚拿回来的饭盒被丢在池子里,油点漂浮在水面。可他不想整理了,突然没了出门那会浑身用不完的力气,只想发泄,连思考都停滞。
“……那个负责人貌似长得挺漂亮,和她一比我们真是没机会。”滕宁确信那两个护士说的是言千芳,原来她这么难缠,死皮赖脸。但滕暮山确实要退下来吧?年纪不小,烦心事太多,阿姨偶尔也提起临床太累太伤身体,劝他换工作。平日滕暮山似乎在关注药剂相关的新闻,书房里一大部分资料也属于这个范畴,或许他真的会去药企。
滕宁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了几个词,一个叫朝夕相对,一个叫日久生情,一个叫天造地设,全都与他无关,他没资格过问。
洗得久了,滕宁手指头的皮皱起来,但他没发现,垂着头不知道自己想什么,该做什么。外头还下着大雨,屋里却很暖,尤其浴室不怎么通风,热水熏得他有点迷糊。从很久以前,滕暮山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蓄谋要追求对方,只是当初太幼稚,以为每个询问都能得到答案,反而导致了彼此针锋相对。所幸滕暮山以为他一时叛逆,在他学会更好掩饰自己后,戒心渐渐减轻。
可越是假装,那种迫切的感情越是浓烈,当妄想随着时间流逝未曾消失,滕宁觉得某个时刻自己肯定会发疯。人都是有欲望的,欲而生求,求之不得就是苦,他已经稍微尝到了滋味,却执迷不悟。弹了一下午的琴,他满脑子都是滕暮山的脸和身影——令人无所适从的灵感——所以晚上才大胆去送饭。
这场雨下得好大,滕宁恍惚间听到浴室的小窗外滴滴答答,心里像是有一团火,有些东西试图将它浇灭,它反而愈演愈烈。
回来时偶遇的情侣在地铁上肆无忌惮地亲吻对方,他连伸手触碰滕暮山,都小心翼翼,遑论将人勾引到床上。他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对方情动的样子,柏拉图,其实也无妨,只要有一点点希望。
年轻男人的身体素来敏感,即使是Beta,该有的欲望也一下子苏醒,滕宁俯下身,鼻尖险些碰到水面,能很清楚看到自己的眼神。他好像突然兴奋了,如果滕暮山愿意,他可以毫不犹豫展现这一面,阴郁又暴露,那种异样的情愫从指尖流淌到灼热的器官,再逐渐膨胀,心跳也格外急促。
“舅舅……暮山……啊……”滕宁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哆嗦,后知后觉原来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快要握不住了。
他想,这下要把水弄脏了,终于浑浊的液体和不堪的思绪一同迸发。
等第二次洗干净,滕宁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那股男人都明白的石楠花味仿佛萦绕在四周,令他懊悔又激动。书房的门不知道怎么合上了,他吃了一惊,开始回忆刚才放肆发出声音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不妥,但一无所获。
滕暮山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了?浴室的隔音还好吧?应该没听见?这些问题挤在他脑海,吵个不停。滕宁深吸一口气,慌张地躲回房间,手掌按在胸口,那种剧烈的跳动几乎震疼了掌心。
雨已经停了,弯弯的月牙悬在天边,由于云层厚重,因而看得不够真切。他打开手机,随便找了个歌单,凑巧偶遇了那天在清吧听过的歌,名字是《我只属于你》,男歌手的声音低沉沙哑。滕宁听着听着,总有种听到了滕暮山声线的错觉,烦躁地爬起来,换成女声版。可这又显得过分哀怨,女人扯着喉咙唱“我不想变得无情”,倒像祈求对方不要无情一般。
接下来也是一首情歌,风格不太一样,说繁花似锦山月悠悠,爱情戴了张相似的面具,一揭开就是结束,根本没那么美好。滕宁侧身睡着,闭上眼,一只耳装着男女婉转的二重唱,一只耳盛满风雨和冷漠的月光。
另一边,滕暮山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前,手边堆着没看完的大量书籍,有个新课题需要他研究。然而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被摁亮,文档里始终没显示出一个字。刚才他踏入明亮的走廊,从浴室的方向确实传来水声,与零落的闷哼和低吟,若有若无。尽管他性情冷淡,但好歹是个成年男人,自然听得明白。
是滕宁在——
这个念头一出,立刻根深蒂固扎在他脑海中,今天滕宁离开的时候好像很不开心,甚至有些莫名的愤怒,滕暮山曾经见过许多次这样的表情。就像他刚得知滕宁的心思,毫不留情疏远,当时对方显得更悲伤,眼眶噙着泪却坚定地不肯落下,嘴唇被咬破了,散发出清新的橘子气味。却偏偏还要笑,好像自暴自弃一般嘶哑地喊:“没错,我喜欢自己的舅舅,我他妈就是个变态!”
作为当事人,滕暮山依稀记得他那会太过意外和震惊,拒绝得非常粗暴,更没有道歉。之后滕宁好像完全忘记这些,扮演着乖巧的外甥,一如往常亲热地挨上来。他更不会旧事重提,于是那段不愉快的时光仿佛从他们的人生里被截去了,不复存在。
但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滕宁不再是小时候辛苦跑过来,非要抱着他撒娇的小不点,也不是晚上害怕一个人所以要揽着玩偶的孩子。有时候滕暮山心情好,取下一罐糖果丢到面前,他就高兴地掏出一粒含在嘴里,珍惜地咂到完全融化,结果因为蛀牙疼了好几天。滕暮山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他所记得的关于滕宁的事情太少,以至于连对方何时长大了、何时有了奇怪的心思,通通不知晓。
在发呆许久后,滕暮山关上电脑,走出书房时听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那是他不喜欢的类型,太过吵闹,搅得心里一汪水涟漪不断。这是滕宁自己寻来的,他恍惚了一瞬,想起这么漫长的十来年似乎鲜少教会对方什么,但这个孩子依然茁壮成长了,按照内心喜欢的方式变成如今开朗外向的大男生。
这个夜里,滕暮山突然意识到,作为长辈的他毫无疑问是失败的,即使当中有大部分得归咎于他的不作为。他永远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像旁人私下形容的“机器人”,不懂感情,也不打算想明白。
在滕宁面前,他既不发怒,也不温和,甚至多数时间是对方主动凑上来,吸引他的注意。这样下来,总有一天滕宁会觉得腻味吧?滕暮山按正常逻辑思考了一下,心里好像没了点什么,又着实确定不来是哪种情绪。
“维持现状……”滕暮山说着就看向滕宁的卧室,那里紧锁着门,歌声也停止了,却存在感十足。
他认定了自己不该自找烦恼。
……
对滕暮山的情绪波动一无所知,滕宁意外地做了个梦。
他知道自己挽着滕暮山的手,周围下着不该出现在这座城市的雪,路很长,走着走着两个人就白了头发。然后画面骤然一转,他对着空荡荡的手掌发愣,抬头看见被众人簇拥着的新婚夫妻,女人的脸看不清楚,而滕暮山冷冷地与他对视,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滕宁听到来自他喉咙里艰难挤出的回答:“不,我不祝福,除非你属于我。”
他猛地惊醒,明亮的月光洒进来,风也很冷,吹干脸颊发苦的液体。
第8章 第八章
对滕宁而言简直纠结得发疯,因为一个噩梦,后半夜他傻傻在床边坐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太激动了,以至于写完一小段曲子,浑身都是粘腻的感觉。单薄的睡衣被汗水浸透又风干,和皮肤接触留下令人不快的感觉,他干脆再洗了澡,出来后才重新入睡。
等到第二天,滕宁才发现自己留在纸上的字迹从清晰到凌乱,大概是困了,幸好还能看得见原本想表达什么。他将东西叠成小块塞到兜里,没打算当成作业交上去。对了,今早他没给滕暮山准备食物,不过看情况,对方应该不太在意,只有他顾虑着。
但出乎意料地,滕宁离开房间,此时滕暮山居然在客厅看书,听到声响,便抬眼看了看他。想起昨晚,滕宁有些别扭,别过脸假装无事发生过。雨后天晴,几件衣服孤零零挂在阳台上,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拉长了它们的影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帮忙收下来放进洗衣机,那种低沉的嗡嗡声打破了一直的沉默。
滕暮山确实忘了,揉了揉眉头:“你可以提醒我。”
“没关系。”滕宁小声回答,然后疑惑地问,“你今天休假?”
“是补偿。”对方顿了顿,却没有向他解释更多。
然而滕宁已经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原委,点点头,顺手扶正柜子顶端不知道怎么倒下去的相框。这是阿姨摆的,里头放着他高中毕业时的照片,笑容很假。那天滕暮山没来,据说有重要的病人需要他,不过滕宁觉得即使对方有空,也不会专门跑一趟。
其实滕暮山的照片更少,因为他不爱表现自己,尤其厌恶被人指指点点。几年前医院应上面要求辟出地方放优秀专家的展示栏,其他人都欣然答应,唯独滕暮山拒绝了,最后医院那边无奈地用了他入职时的证件照,倒也很帅。
那会滕宁正喜欢他喜欢得紧,偷偷跑去拍了下来。他有母亲留下的项链,坠子能打开,堪堪放得下一小张照片。挂坠上还刻着“凝”字,这是当初他母亲怀孕时买的,以为肚子里的是女儿,后来发现是儿子,干脆留着给他当玩具。滕宁上高中后学了《滕王阁序》,里头恰好有一句“烟光凝而暮山紫”,合了他与滕暮山的名字,便更珍惜这条项链了。
偶尔他会想,难道母亲也是用了这个典故为他起名?还有滕暮山,他们当初应该感情很好,后来到底怎么疏离了呢?可惜这些问题无人解答,他只能藏在心底,时不时抚摸一下胸前的挂坠。
和白星驰刚认识的时候,对方还以为这是他对象送的,指着那个“凝”字笑得诡异。之后得知弄错了,这家伙玩心重,拿这个明显属于女生的名字取笑他,结果被他揍了一顿,才改口喊爸爸。
难得与滕暮山如此平静地共处一室,滕宁却觉得不自在,只好打开电视,随便换了个正在播综艺节目的台。屏幕里女主持人夸张地咧嘴大笑,荧光色的口红看起来有点惊悚,接着观众们也僵硬地鼓掌叫好,整个画面非常诡异。他试图专注,但没几分钟就败下阵来,眼角余光频频扫过身旁这人的手。
由于不敢靠太近,滕宁看不清那本书的内容,捕捉到零星几个词语,以此猜测又是医药类的书籍。两人都没说话,客厅里回荡着电视的声音,滕宁别过脸,看完一段广告后似乎变成谈话节目了,像圆桌会议,那些人能很快从讨论发展为不知真假的激烈争吵。
有人拍桌子:“……这是蛮横无知的行为!”
另一个人抱着手臂,下巴高傲地扬起:“人类不也是动物吗?这是一种本能,我们应该欣然接受,而不是抗拒。”
“正因为懂得自制,我们才和那些野兽彻底区分,我支持抑制,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