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欲有求(ABO)(3)
这下滕暮山沉默了。尽管他对所谓的感情看得很淡,但不代表愚蠢到察觉不出。更何况看滕宁从以前到现在的表现,那种情绪哪怕套着渴求家人之间正常相处的皮,也根本藏不住端倪。
似乎意识到什么,滕宁没继续说下去,低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环。
他已经习惯这种失落的感觉了。
酒店所在的地方离市中心比较近,周围高楼林立,加上近些年的发展,繁华得让大半年没回来的本地人滕宁也有些咋舌。他跟着滕暮山到研讨会的地方,远远见到非常有本国特色的大红横幅和一行金闪闪的字,大概意思是某某药企热烈欢迎医生学者参加研讨会,不由得乐了一阵。
亲自前来迎接的女人在滕宁的意料之中,察觉对方明显的态度差异后难免生气也在他意料之中。这位自称言千芳的Omega不愧有自信追求滕暮山,今天她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裙装,衬出身段颀长,明眸皓齿,举手投足如同一团艳丽的火,轻易便能夺得他人的目光。
瞧着滕宁表情不对劲,她眸光微微闪动,片刻勾唇道:“这位就是滕医生的外甥?”
滕宁本就对她抱有敌意,如今情绪越发不好,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与一旁的滕暮山,只能尽量压抑住不断上涌的酸涩感与怒气,嘴角紧绷:“舅舅,待会我过来等你。”他没理会言千芳,也不愿深思她和滕暮山之间到底会有什么。
他不敢想。
由于是工作日,附近的商场人流量不大,滕宁几乎凭着本能往上了电梯,眼睛盯着面前的地板,目光根本没有焦点。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言千芳喜欢,就任由她喜欢,最重要的还是滕暮山觉得如何——但他缓慢地在清脆的提示音里走出去,有人跟着一起出来,有人越过他进去,来来往往,唯独他的神色露出几分茫然。
滕暮山啊……
在心里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只要有关他,无论大事小事,总毫不费力牵动他情绪。就像现在,滕宁突然觉得很无措,自从喜欢上对方,他时常在充满希冀与颓废之间挣扎。这些古怪的、凌乱的情绪,在他离开一段时间又再次回来后,变得愈发强烈。
这一整层只出售服饰相关的商品,滕宁漫无目的地逛,渐渐平缓了呼吸,开始寻找合适自己的衣服。他确实需要买几件了,即使为了让阿姨心里舒坦些。当走到正装区,他忽然想起滕暮山生日将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以前他喜欢给滕暮山送东西,小时候捡的石头、狗尾草,稍稍长大后写的亲笔信、熬了三晚的绘画,以及差点闹掰时买的钢笔,特别贵,现在还收在他房里。
只有那支钢笔没送出去,那时滕宁想得多好,觉得滕暮山工作总需要好用的笔,便攒了许久零花钱,在头一回走进的奢侈品店花光了。可惜他太着急了,被热血冲昏头脑,结果心意没被接受,礼物也被束之高阁。
平心而论,一个不算亲近的外甥,突然对自己表白,谁都会觉得荒谬。滕宁能理解,可每回想起,心头都是一紧。
店里一排陈列柜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里面全是领带,滕宁边听着店员介绍,边俯下身仔细打量。许久,他眼神定了下来,低声说:“请把这条包起来。”
“好的。”店员甜美地应声,动作轻快。她并不惊讶滕宁选了条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领带——领带,不就是戴上、脱下,让某个人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内,无法逃离?送给爱人最为合适。
滕宁也想到这一层含义,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地添了一句:“是礼物,请包装得好看些。”
哪怕送不出去,放他手里烂了,也快活。
多好的领带。
等滕宁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研讨会正好结束,滕暮山与言千芳一前一后走出来,前者表情如故,后者脚步比平常急促了不少。“回去了。”见外甥乖乖站在一旁,滕暮山了然,主动走过去示意他跟上。
被忽略彻底的言千芳心里恨得慌,面上却不暴露半分,仍旧优雅端庄:“滕医生,我只想和您探讨一下关于新药物——”
话音未落,滕暮山已经冷冷地盯着她:“言小姐,我很忙。”
言千芳被噎得说不出更多,这次研讨会也是她千辛万苦求来的,父亲不许她胡闹太过,更不能拿家业做赌。
回去路上,滕宁装作无意问起研讨会的事宜,滕暮山高兴就答,不高兴就紧闭着嘴,但或多或少说了些。于是滕宁心安了,既然言千芳没本事在谈公事时耍太多小心思,私下更不可能。
“……”滕暮山不解,为什么身旁这人能忽然自个傻乐起来?
果然是年轻人。
第4章 第四章
上学与工作是两种状态,比如滕宁懒洋洋睡到大中午的时候,滕暮山早就回医院了。阿姨连忙去热早饭,锅里蒸着四五个包子,每个顶上分别缀着香菇丁,估摸是香菇瘦肉馅的,香气四溢。
旁边有咕嘟冒泡的小米粥,阿姨关了火,没忍住向他嘀咕:“……先生那个犟哦,叫他尝尝,就真的尝了一点,比鸟啄米都少。”
滕宁正为起迟了而满脸通红,听了这话,立马附和道:“他那脾气八百年也不带改。”仗着滕暮山不在,他才敢大大咧咧调侃。
阿姨摇摇头:“已经好多了,以前更——哎哟,你快到外头坐着,我端出去。”
滕宁觉得好笑,心想明明这两个长辈各有各的固执,却不点破,乖乖照她的意思做。小米粥煮得不稠,温热又顺喉,他坐下喝了几口,舒坦得长长吐了一口气。再咬一口包子,也是阿姨亲手做的,外头买不到这样皮薄馅多,更不腻味。不过滕暮山总说太油——他向来吃得清淡,体力却出奇地好,能撑得起一场场手术。
口味上的差异曾一度让滕宁烦恼,他花了好长时间记住滕暮山的喜好,在邻市读书时忍不住买特产,也分出了自己爱吃的和这个挑嘴的人可能会尝试的。
吃完早饭,滕宁夸张地托着没什么变化的小肚子展示给阿姨看,逗得对方笑眯眯,承诺明早做他最爱的蒸饺。他也确实吃得多,干脆窝在餐厅玩手机,高中的同学群难得热闹一回,消息刷得飞快,据说今晚要聚会。
滕宁性格开朗,朋友也多,自然躲不过被各种人催着,忙不迭应了:“当然去!但事先说好,我不通宵!”
“到时候再说!”大家当他说笑,嘻嘻哈哈,压根没放在心上。
阿姨知道他要和同学去玩,别提多乐意:“好好好,晚点回来也没关系,注意安全啊。”她以前总怕滕宁被养成滕暮山那样的性格,提心吊胆,幸好只是虚惊。在长辈眼里,刚成年的还是小孩,去玩去闹才好,整天板着脸无欲无求算什么呢。
有段时间滕宁很热衷模仿滕暮山,例如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放冷,不说话时直勾勾盯着人。听阿姨趁机又埋汰自家舅舅,滕宁轻笑两声,也不为对方辩解,反正现在他觉得这样还不错,狂蜂浪蝶根本近不得滕暮山身旁。
聚会定在晚上八点,滕宁没去过那个清吧,据说是某个同学家里开的,生意还不错,就是地方偏僻了点。街上老远才有一个亮堂的路灯,夜色深沉,行人仿佛个个走在雾里,夏天见得最多的凤凰木枝头沉甸甸,盛开的红花挤成一堆。
清吧在凤凰木遮挡住的小巷里,这边是繁华闹市中的异类,老楼新楼参差间杂,他走过去的时候,楼上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从窗口低头看了一眼,影子摇摇晃晃,几点火星从她指缝落下。
之后响起了音乐:
“如果你要的不多,我的时间……”
“全都……”
“就一次机会,我不想变得无情,只是……”
“让我继续属于你……”
滕宁没听过这个,感觉有点意思,便随口哼了几句,悄悄从挂着木招牌的清吧门口走了进去。里面灯光很暗,倒没有想象中群魔乱舞的景象,甚至称得上安静,只有两三桌客人静静喝着酒,舞台上歌手换了另一首更热烈的情歌,吉他弹得不错。
滕宁并不惊讶这里的顾客都是成年人,这种娱乐场所基本上有着严格的年龄限制,毕竟未成年人身心未成熟,在酒精、气氛和人群的催化下特别容易出意外,自身又没能力承担相应责任。过去常有逃课的初中生、高中生被骗、被强迫的情况出现,更有甚者,闹得太乱连新闻都要打厚码。
即使有手环帮助抑制气味,诱导发情的药物也看似不能在市面上流通,可有心人若是想做点什么……
“嘿!”
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记,滕宁下意识皱眉,转头对上熟悉又略显陌生的脸,才无奈地开口:“……刘三儿。”
染了棕红色头发的男性Beta挑了挑眉,首先对他张嘴就是花名的行为表示不满,然后推着他肩膀往老同学们在的地方走。见刘思瑞领着当年的校草回来,围着桌子坐的十几个男女纷纷起哄:“哎呀这谁,好帅!”
滕宁受不了他们这么怪腔怪调,忍着笑躲到角落,结果还是被塞了一杯酒,仅仅小啜,他的眼睛便泛起了水意。
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自然谈天说地,加上吃喝和游戏,再内敛的人都禁不住,有的没的全从喉咙里流出来,还带着酒气。
本就闲不下来的刘思瑞摸了个空酒瓶放在桌子中央,卷起袖子嘻嘻笑了两声,酒瓶被推得转了几圈,最后缓缓停了。按规则,瓶底对着的人提问,瓶口对着的人回答,他们也爽快,对视一眼便开口了。
“问感情……快……”旁边冒出几声零星的八卦建议。
被捉弄的人毫不犹豫答道:“我是一只没有感情的单身狗,求介绍。”
“哎,不对不对,你高中认识的那个呢?”
“早分了!”
大家识趣地没深究,老实说,一毕业就分开的情况太普遍,尤其异地恋,所以被甩的人也不显得多难过,嚷嚷赶紧转酒瓶寻找下一个受害者。正巧,这回瓶口指向滕宁,被逼无奈,他只好坦白:“没变,还是以前说过的——”他曾经不慎露过口风,旁人知道他心里藏了个求不得放不开的对象,却不清楚具体是谁。
有性子急的喝多了,涨红着脸打断他:“没搞上?早知道,早知道我当初就大胆点去追你!”这话一出,气氛更热烈了。
滕宁假装没听懂里头藏着的真真切切的遗憾,权当是对方开玩笑:“我喜欢年纪大的,你太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思瑞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我也喜欢成熟款,这不,台上那个就是我女朋友,漂亮吧?”
众人不约而同看过去,果然,女人斜身坐在高脚椅上,单手扶着麦克风,正低声唱些什么。一曲罢了,她饧眼朦胧,踏着明明暗暗的光影走近,犹如一朵饱满的海棠落入情人的怀里。
滕宁认得这是他来时看到的人,对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味,眼尾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