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靠近(48)
老人年纪大了,图的就是几顿团圆饭,一年年的,吃一顿少一顿。
苏北墨心里自然是不好受,他坐进车里,揉了揉太阳穴。赵沁摆弄了下后视镜,看了苏北墨几眼,“走了?”
“嗯。”
车子驶离小镇,廖南清昏昏沉沉地靠在苏北墨肩头打瞌睡。
苏北墨拿了个小毯子给他盖上,昨晚他又梦到那些不大好的事物,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在车上倒是睡得很熟,平缓的呼吸打在隆起的棉衣领子上。窗外的景物急速倒退,成一道模糊的彩影。车内开着暖气,廖南清小孩子般呼了口气,往苏北墨的肩头蹭了蹭。
车程漫长,苏北墨不一会儿也迷糊地睡过去。
直到赵沁喊醒他们,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一个闭眼的功夫,居然已经回到了B市。
不同于小镇,B市最近的雪还断断续续落着。地面上积攒着些,视线所到之处都是白皑皑的画面。
苏北墨怕廖南清摔跤,下车不让他落地,把他背在背上。
“冷不冷?”苏北墨问他。
“不冷。”廖南清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
他们率先来了心理医生的诊室,本该是休息的时间,却因为赵沁的关系,王医生早早地等在门口。她是个留着一头短发,面目和善的人。为了减少廖南清的紧张感,她今天特地穿了一身暖色系的居家服。
诊室的环境设计的很温馨,里面的色调拼合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在苏北墨和赵沁的陪同下,王医生问了几个比较温和的问题,做了个简单的测试。她态度亲人,每次和廖南清说话的语气都仿佛是一个妈妈和孩子的对话,非常轻柔。
廖南清很快便放下了戒备心,努力地配合王医生的治疗。
随后,在王医生的要求下,苏北墨和赵沁离开了诊室。
两人在外面的休息室里坐着,桌上是值班护士泡的热茶,苏北墨抹了抹脸,去隔壁的便利店里买了两杯热咖啡。他仰头灌了几口,喝酒一样地喝完了一整罐咖啡。赵沁拿着手机回复工作信息,她请了一个长假。
室内暖气的温度适宜,苏北墨伸了个懒腰,坐姿随意地靠在椅子上。
“妈,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嗯?”
“我和南清的事情。”
赵沁没多大反应,岁月留痕的脸上今日化着淡妆,她的声音不大:“其实我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你爷爷是反对的。”
苏北墨对自己的爷爷没多大印象,只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过世了。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爷爷是大学老师,你奶奶也是有教养的人家出生。你爸那时候算的上是家庭环境较好的,而我呢,我是孤儿。我十二岁的时候,爸妈就意外过世,跟着自己的姑姑长大。你爷爷当时特别反对,我跟你爸还私奔过,这你不知道吧?”说到这里,赵沁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笑的十分留恋,“你爸年轻的时候特别愣头青,和你爷爷杠到底。最后我们离家一年,抱着你回去时,你爷爷气的饭都吃不下了。最后好在有你奶奶,她真的是个好婆婆。”
“奶奶人一直很好,但其实我对爷爷没什么印象,他过世的挺早的。”苏北墨道。
“是啊,如今就剩下你奶奶了。”赵沁微微道,“她年纪也大了。”
言下之意,苏北墨很清楚。
抿了一口咖啡,赵沁继续说:“年少时的心动,喜欢的人,真的能在心里留一辈子。虽然我现在离婚了,可我没后悔过嫁给你爸。在我们意见出现分歧之前,我是很幸福的。”
苏北墨弓身,双手撑在膝盖上。
“当初你奶奶始终站在我们这边,支持我们结婚,我真的很感激。一份感情,家人的理解最重要。”赵沁温声,“你是我儿子,脾气像我,也像你爸,我们三个骨子里就是像的。但我和你爸没走条好路,而你呢,你的路应该是你自己走的,不应该是我们选的。”
苏北墨顿了顿,低头:“是,我选好了。”
“往后后悔了,是你的事情。但我希望你不要后悔,毕竟这个孩子他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她想起那天在病房门口听到的,廖南清说的那句话。
如果这是他们在一起的契机与磨难,无论千百次,他都会去重复,去忍受。
可赵沁知道廖南清的童年与他这次所经历的苦难,若是个平常人,怕早垮了。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会先一步放弃这段感情,向现实妥协。
无人支持,无人认可,爱情成了自己最大的痛苦。
但廖南清却在最后说出这样话来,堵的赵沁连一个反对的字眼都抠不出来。无关性别,只是单纯的一份喜欢,简单到透明,任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不能没有对方。
赵沁的手抚摸了苏北墨的脑袋,和苏北墨幼年时一样,这双手的温度一直没变过。她勾起嘴角,笑起来的时候和苏北墨很像:“世界上居然有这么一个人,如此珍重我的儿子,作为母亲,我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苏北墨眼眶湿润,他别过头,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
“妈,抱歉。”
“嗯?”
“你以前还说想抱孙子的,这下子可能彻底没希望了。”苏北墨捂着脸,不知在哭还是在笑,他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和廖南清分开了。”
赵沁被他的话逗懵了,再看苏北墨那表情,明白了这臭小子是故意说的,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语道:“你呀,就是嘴巴欠。”
可随后,赵沁也说:“但比起还不存在的孙子,你才是我最宝贝的。”
晚上的时候,赵沁给他们俩煮了鸡汤火锅。她在苏北墨的小公寓隔壁短租了一个月,打算和他们一起在B市过年。今年照廖南清的情况,是回不了小镇过年了,他和苏敬的关系一时半会儿也缓和不了。苏奶奶那边,苏北墨打算年后回去一趟。
看着在厨房忙里忙外的赵沁,廖南清勾勾苏北墨的小手指。
苏北墨就贴着他的耳朵说悄悄话:“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妈是真心同意我们的。”
廖南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堂起来,今夜的星空塞了无数的星星进去,都挂在廖南清的心里。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鼓励,因此,他的话也稍稍多了点。
“阿姨,你做的菜真好吃。”
“阿姨,苏北墨有时候也会做这个给我吃。”
“阿姨,你人真好。”
廖南清很真诚的想拍马屁,于是赵沁抛了根橄榄枝给他。
她期待地问:“那我和北墨,谁做的比较好吃?”
廖南清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坑,为难地想了想:“苏北墨。”他不管怎么样,都是包庇苏北墨的,这点没商量。
没想到廖南清会这么不给面子,赵沁怔了几秒,不知道该笑还是怎样。苏北墨圆场:“妈,南清他喜欢打直球。”
“哦哟,还直球。那你们两个是谁先表白的呀?”
“是我。”廖南清红了脸。
苏北墨不好意思道:“我逼着他说的。”
“没有逼着,是我自己要说的。”
“……”这还抢上了。
赵沁笑的肚子疼,说他们:“好啦好啦,快吃菜,冷了就不好吃了。北墨,你去拿个碗给南清盛碗汤。”
……
七点零三分,窗外落起小雪。小区灯火通明,黑夜里亮起无数盏灯,为迷途的人指引归家之路。
廖南清的嘴角挂着久违的笑容,非常幸福。
第四十九章(正文完结)
【49】
在赵沁的劝说下,廖南清把张远刚对自己做的恶行委托给了赵沁找的律师。
不久后,张远刚被送进了监狱,判了四年。
李琴在赵沁的帮助下,顺利地和他离婚了。她带着小泽回了娘家,同年迈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也不算是无家可归。
这些消息如远方的信件般,缓慢地一道一道传入廖南清耳中。他没有表达任何意见,只是把自己当下所有的积蓄,都托赵沁带给了李琴。不是为了回报什么,而是为了他那个可怜的弟弟小泽。
廖南清不是圣人,他无法再去面对无数次伤害过自己的李琴,但对小泽,他的帮助应该也仅止于这一次。
他们的父亲都是入狱者,但他们的人生却应该是不同的。
廖南清想,他再也不会和他们见面了吧。
在王医生的帮助下,廖南清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为了更好的恢复自己的心态,这个学期他办理了休学。与此同时,苏北墨也辞职了。
廖南清起初非常不赞同苏北墨辞职,他总觉得苏北墨是为了自己才放弃这份好工作的。他心里过意不去,甚至又开始往死胡同里钻。
幸而苏北墨的一张嘴能说,他死缠烂打地要和廖南清到处旅游。他们在一起的这一年多时间里,苏北墨的工资除了房租和日常开销,还存下不少,两人去国内到处走走是没什么问题的。
赵沁知道后,想给他们提供一些经济上的帮助,被苏北墨果断地拒绝。
就像他所决定的一样,自己的路,总要靠自己走。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有廖南清喜欢的海边,也有廖南清没去过的古朴名镇,广阔草原。他们赤着脚走在潮汐渐隐的沙滩上,手握着手躺在星空广袤的草地上,也一起站在青石板路上合过影。
在路人眼里,他们是一对幸福且不在乎他人目光的小情侣。一个高大阳光,一个内敛文静,各有不同却异常般配。
而他们的旅途,从春暖花开走到夏蝉鸣语。
重新回到B市,是因为廖南清即将开学。他即将作为一名大一的新生入学,和去年夏天一样,新生活开始了。向阳之日,总在盛夏中重生。
日子开始过的缓慢,夏天的藤蔓绿茵茵的一连片,有时候路过那些老小区时,可以看到它们攀爬到窗户上,昂首挺胸的,也不怕烈日的焦灼,即使当天被晒蔫了,第二天一大早又是生机勃勃。
廖南清在窗台上养了绿萝,希望日子能够更朝气些。
当然,廖南清晒黑了许多,看上去更健康了,也不再那么骨瘦如柴。
半年时间里,噩梦从他的生活中褪去,梦的场景逐渐转换,有时一夜无梦。
可若是梦见,只要他一睁眼,苏北墨就在他身边,在最近的距离。他抬手抹去额头的细汗,稍稍一动手臂,就能挨着苏北墨的肩膀。就这一个动作,苏北墨习惯地醒了,爱溺地亲亲他的发顶,那儿有一个旋,把一切都归于开始。
他说:“醒了?”
廖南清点点头,躲进他怀里。
苏北墨笑着说:“怎么了?”
怀里的人闷声:“我老吵醒你睡觉。”
“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苏北墨丝毫不在意,反倒是问他:“马上要开学了,你不想和葛筠一起去喝奶茶吗?她现在是你的学姐了,得多照顾照顾你。”
“她可嘚瑟了,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以后我看到她,得喊她学姐。”
“她也给我发信息了,哈哈。”
葛筠这人,还真的挺嘚瑟。但苏北墨很感激她,因为这段时间里,她很关心廖南清。连同许彦彦一起,他们是廖南清最好的朋友。苏北墨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年的多管闲事,帮廖南清转了学,才使得他认识了这么好的两个朋友。
“苏北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