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阳(24)

　　韩墨放下茶杯，竖起两个手指，笑容亲切地为他介绍道：“入伙考核分为两个部分，先笔试后实践。”
　　“还真有笔试啊，”乔阳先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你准备考我什么？骗子的行为准则，骗术的名词解释，还是阐述自己最擅长的一种骗术？参考书有没有？重点谁给画？”
　　“别慌，参考书在这呢。”韩墨从背包里拿出一本16开的厚重大书砸在乔阳面前，书评上几个大字《三十年高考，五十年模拟》，“喏，这就是你的复习材料。笔试在两天后进行，考你的高中数学知识水平，得分率在80%以上才算通过笔试。”他说完，呲牙坏笑两声，施施然走开了，留下目瞪口呆的乔阳，翻着那本高考复习题目感慨：这算什么？骗子也讲究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等等，这还是理科题啊！编导系硕士研究生，从高中毕业以后就对数学say goodbye的文科生乔阳同学，发出了濒死一般的悲鸣。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乔阳终于回忆起了被高考统治的恐惧。他几乎不眠不休地做了两天模拟题，努力回想起各种公式，死记硬背地记住了最后几道大计算题的解法。
　　墨阳的其他人对他进行了强势围观，兔兔甚至大发慈悲地分了两个核桃给他补脑。乔阳泪流满面，以为这是一段友谊的开始，兔兔冷漠脸毒舌：“你本来就够笨了，现在的样子更像是要活活蠢死。”
　　乔阳：“……”
　　教授倒是一如既往的贴心，给乔阳画了几个必考的重点题型。老秦则代替乔阳负担起了照顾据点起居的重担。至于韩墨，他只负责坐在乔阳身边，舒舒服服地看他的书，间或说一声，“小太阳，加油！”顺便说一句，这句话也带老秦的八哥学会了，经常深更半夜站在阳台上鬼叫：“小太阳，加油！”
　　两天之后，笔试如约到来，韩墨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两张高中模拟考试卷放在乔阳面前，掐着表让他做，做完当面改分。乔阳焦虑地直啃指甲，心说：到底行不行啊！如果我的潜伏计划是因为高中数学考不过而夭折的，那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
　　幸好他一向十分幸运，韩墨放下红笔给他鼓掌：“满分150的试卷考到131，想不到你还是个学霸呢。”
　　乔阳长出一口气，第一个反应就是扑到沙发上呼呼大睡。
　　一觉睡到晚上7点多，乔阳闻着饭香从沙发上爬起来，发现客厅已经支起圆桌，摆上了几盘热菜。墨阳众人都坐在桌边聊天，除此之外还有个陌生中年女人坐在那里。
　　乔阳坐在沙发上，慢慢从睡梦中醒转过来，下意识观察那位陌生女人，只见那女人神色憔悴，双眼红肿，嘴角下垂，她的发梢做过染烫，头顶的发心部分却满是白发，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套装，材质很好，可惜尺码已经过肥了，显然她的经济条件不错，而且曾经精心打理过自己，只怕是突然遭受变故，短时间内消瘦下来，再也没精力关注自己的仪容。
　　似是感觉到乔阳的视线，女人拿起纸巾擦眼泪时望向沙发，对上乔阳的视线，露出一个慈祥友好的笑容，“哟，他醒了。”
　　“醒了就过来吃饭吧。”坐在吊灯下的韩墨嘴角有着温暖的笑容，对乔阳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向阿姨，有没有觉得眼熟？”
　　“好像是有些……我们在哪里见过吗？”乔阳努力回忆。
　　“见过的，在京城二十六中的门口。”向阿姨告诉他。
　　“啊，”乔阳反应过来，“您就是每天早上都会在二十六中中徘徊的那位阿姨呀？我和阿墨跑步路过那里时总会看到您。”
　　“是啊，今天小韩过来跟我聊了两句。”向阿姨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不安地搓动着套裙。
　　韩墨对她安抚地笑了笑，告诉乔阳：“今天我请阿姨过来，是想让她跟我们说说她的事，她每天都等在校门口是有原因的。不过故事要等到晚餐后才讲，我们现在开动吧！”
　　晚餐过后，众人收起餐桌，舒服地坐到了沙发上，向阿姨捏着纸巾开始了她的讲述：
　　“我的女儿郑瑞秋，是市二十六中高二的学生，上个学期她自杀了，死的时候还没过17岁生日。”
　　乔阳被这个故事悲伤的开头吓了一跳，惊讶地看了韩墨一眼，韩墨对他挑眉，用眼神示意他：用心听，很重要。
　　向阿姨接着说道：“秋秋是因为被附近职高的小混混……欺负了，钻了牛角尖才自杀的。那几个小混混已经成年，都因为他们对我女儿做的事情而坐了牢。他们是害我女儿走上绝路的刽子手，但我知道，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罪魁祸首，这个罪魁祸首却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
　　乔阳心中一动，调整坐姿，听得更专注了些，他隐约意识到：向阿姨的事情跟他的实践考核题目息息相关。
　　“我跟秋秋的爸爸在她初中的时候就离婚了，秋秋一直跟我一起生活。她是个很懂事、很独立的好孩子，成绩不错，人缘也好，一直是班级里的班干部，回家之后也经常跟我聊起班级的趣事。可上个学期一开学，她突然变得郁郁寡欢，回来后也不愿谈起学校的事，我很担心，追问她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她终于告诉我，不知为什么同学们突然之间都开始疏远她，没有人愿意跟她聊天，她总是孤零零地吃午饭、上放学。
　　“我很关注这个情况，专门去了一趟学校，询问班主任是否了解内情？结果她班主任臭着脸扔了一沓打印纸给我看，那是秋秋写在一个博客里的内容，里面有一些不好的话，比如说某个女同学难看，又或者讨厌哪个男生，希望他赶快被开除，还有说某些老师不会讲课，声音难听得像是鸭子……总而言之，就是些不太友善的小抱怨。
　　“我有些尴尬，带着这些打印纸回到家，让秋秋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她大吃一惊，难过得号啕大哭，最后向我坦白，这些东西她都写在一个私密博客里，那个博客相当于是她的日记本，带密码非公开，理论上除了她自己应该谁都看不到。她没想到自己有点阴暗的心里话都被别人公开了出来……也难怪同学们突然都讨厌她。
　　“我告诉秋秋，这些事情不完全是她的错。在背后说人坏话的确不好，跟朋友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应该当面说清楚，不要让问题积少成多；不过在自己的私密空间里发泄负能量是她的自由，错的应该是那个偷偷破解了她的博客密码，还把她的日记打印出来到处传播的人。我推测这个人一定是她身边的同学，而且懂一定的电脑网络技术。秋秋当时好像想到了什么人，但她并没有把名字告诉我。
　　“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之后，我一直鼓励女儿勇敢地去面对，积极解决问题，如果她想挽回与同学的友谊，就要试着获得别人的谅解。像我说的，她很坚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几个关系最紧密的朋友，好不容易修复了彼此的关系。
　　“我本以为这次风波会就此平息，没想到那个藏在幕后的家伙仍然不肯放过我女儿，甚至变本加厉。秋秋学校的贴吧、论坛里突然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帖子，帖子里都是我女儿的□□和伪造的聊天截图，发帖人说我的女儿是个……是个年幼的应召女郎，私生活混乱，跟很多男人保持……不正当的关系，只要、只要几百块就能跟她过一晚……”向阿姨哽咽了，眼泪滚落下来，身体抖得像是寒风中无助的老树。
　　“我当时立刻联系校方负责贴吧论坛的学生请他们删帖，可已经来不及了，这些谣言流传到了微博、空间、朋友圈……仿佛是在一夕间，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女儿的□□，都知道她私生活混乱，而且好像所有人都信了！
　　“秋秋躲在房间里不敢见人，学都不敢去上，每天都把眼睛哭得像个桃子。她抱着我对我发誓说：妈妈，那些谣言都是假的，图片都是ps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可以让你去医院检查我的□□，我真的没有乱来过！听她这样说，我也难过得直哭，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保护我的女儿……
　　“在这段时间里，只有一个男同学来探望过她，那个男生长得很瘦，刘海偏长，给人感觉有些阴郁，他说他叫吕潜。我当时非常感动，觉得他是好孩子、愿意相信秋秋，现在想想，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乔阳把吕潜这个名字记到心里，暗想：这个人也许就是向阿姨口中的罪魁祸首。
　　果然，就听阿姨继续说：
　　“吕潜进了秋秋的房间，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他走之后秋秋就对我说，她想回学校上学，绝不认输，绝不会再某些人卑鄙的手段达到目的！我不放心，想给她转学，我的女儿反而安慰我说：妈妈，如果这时候逃走，那我头顶的污名就永远都洗不掉了，我必须要留在这里向他们证明那些谣言都是假的，我要他们为曾经误会过我向我道歉。
　　“我犹豫再三，最后答应了她的要求，不过终究不太放心，所以每天都到校门口接送她。只有出事的那天，去年的11月12号！我由于加班迟到了20分钟，发现女儿没有在校门口等我，打她的手机却关机了！我立刻慌了，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到处打听有没有人看到她，最后是校门口小卖部的老板大发慈悲告诉我，刚才有个女生站在校门口等人，一群混混围上来跟她搭讪，女生不理人，那几个混混就拽着她往小巷里走，女生拼命挣扎、大声呼救，可是路过的学生没有一个人肯帮忙……店老板当时看不下去要救人，却被一个熟客学生拦住，那学生说，那个女生是学校里有名的不良少女，她跟很多男生都有一腿，跟那几个混混是一路货色，不需要别人多管闲事……店老板迟疑了，什么都没做……我当时只感觉自己已经疯了，冲进那个小巷去找人，最后在狭窄肮脏的巷子深出看到了一身狼藉、被打到昏迷的女儿……”说到这里，向阿姨已经说不下去，捂着脸失声痛哭。
　　客厅里一阵沉默，韩墨塞给兔兔一张纸巾，对她扬扬下巴，兔兔了解的坐到中年女人身边，搂着她的肩轻声安慰，一点都没有平时冷淡无情的样子。
　　乔阳在心里理顺向阿姨诉说的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其实不讲大家也都知道了，经历不幸的女生终于再维持不住坚强勇敢的表象选择轻生……就像向阿姨说的，施暴的小混混们的确可恶，进监狱也算罪有应得，可那个一开始侵犯郑瑞秋隐私的人，以及后来在网络上抹黑女孩名声的人也同样可恶，甚至更加恶毒，理应受到惩罚！
　　那么，犯下这两桩罪行的是同一个人吗？他究竟是谁？是向阿姨口风中深深怀疑的那个吕潜？向阿姨的怀疑又有什么依据？至于实践任务……会不会就像韩墨之前帮助季富昌惩罚蔡子杰一样，这一次，墨阳要出手惩罚利用网络污蔑别人的幕后黑手？
作者有话要说：　　试了一下存稿箱好像不行……哎

　　☆、墨狐狸的新目标

　　乔阳并不是唯一一个进行分析向阿姨说话的人，教授显然也仔细思索着这个故事，片刻后提出疑问：“阿姨，你怀疑那个吕潜是伤害瑞秋的幕后黑手，这个怀疑有什么证据吗？”
　　“有的！我发现那个吕潜是市高中生电脑比赛的冠军，很擅长电脑也很懂网络！”向阿姨见墨阳众人的表情不怎么认同，又补充道：“而且他来见了秋秋之后，秋秋立刻决定回学校上课不愿认输……这不就说明他很有问题吗？”
　　“客观地说，这个推理并不严谨。”兔兔轻声轻气地提醒阿姨。
　　向阿姨拿纸巾擦了擦脸，将纸巾团在手里用力攥紧，迟疑了一下才说：“其实我还有其他证据，我、我怀疑是吕潜之后，悄悄打听到了这个男孩的家庭住址，让我哥哥假装租房住到他家对面，让他旁敲侧击地试探他对秋秋去世这件事的反应……我哥哥说他表现得非常反常，紧张、害怕，但不难过，也看不出愧疚……知道我哥是秋秋的舅舅之后，就故意躲开他，显然做贼心虚。”听这意思，她得到吕潜地址的办法应该不那么正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