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铺的跛脚男人(4)
不知道那只脚会不会比左脚更经不住刺激呢?弓起的脚背,试图藏起来的脚趾头,嗫嚅着命令他停下的生哥,他每一样都想亲口尝一尝。
程水硬了。
这似乎是个尴尬又理所当然的事情,几乎从程水提出那个要求开始就有了应对这件事的心理准备。而被子里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狭小,硬起来后的那处热烫地顶着两层布,程水只要再稍稍往前靠一丁点儿,就能用顶端蹭着他生哥的屁股。
像个变态一样。
程水在黑暗中绷了半会儿,不得不往床边挪了挪,这一举动扯紧了被子,惊动了睡觉不怎么安稳的严庆生,他手无意识地拽了下被头,然后缓慢地躺平了身体。
程水感受到了来自那处的温度,在心里哀叹了口气。
他这一夜不知是如何睡着的,总之醒来时内裤已经湿了,他赶时间,换下的脏内裤他攥手里在房间里转了三圈,愣是没找着一个合适的地方。
严庆生在床上,眼睁了条缝儿,光见着他那个人影晃来晃去,感到莫名:“怎么了?”
时间真来不及了。
程水做贼心虚,跟严庆生睡一晚上,结果就搞脏了内裤,不知他生哥作何感想。他将那一团布料塞到床尾,“没事儿,我走了啊。”
严庆生低低哼了一声。
程水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了半个身子,又扭过来神秘兮兮地笑:“生哥,你起床了记得吃早饭。”没等严庆生反应过来,人便不见了。
他这么一喊,严庆生在床上听得了便躺不踏实,半撑起身体往桌上一看,干脆觉都不睡了,踩着拖鞋下床。
他站在桌前,拿起菠萝包细细看了半天,又隔着超市简陋的塑料包装袋闻了闻,可太香了,即便已经是隔夜的面包,也依旧充满着致命吸引力的香甜。
程水那孩子……他、他昨天吃饭了吗?
严庆生第一次想拨一个号码,急切地希望和程水说上话。他心底出现了一种未知的情绪,几十年来头一遭。
他想跟程水说用不着买这些给他,想让他好好攒钱过日子,他的这辈子应该没什么希望了,但程水还年轻着,要学着做打算,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
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年轻人,他是真的在把他当弟弟看的。他做不成得不到的,希望程水总有一天能得到。
所以……程水他到底吃饭了吗?
菠萝包在他手里翻来覆去,瘪下去缩成一半大小,轻飘飘的,严庆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想到程水可能饿了一整天晚上还把那一百块钱给了自己,心里头酸的不行。
他要是有个弟弟,可能就是程水这样的吧。
不管怎样,菠萝包是程水的心意,严庆生明白,自己要是一口不吃,原封不动地退回去,程水怕是当晚就能翻到屋顶上睡觉。
哎。
严庆生小心翼翼拆了塑料纸,手指尖掐了瓶盖大一块儿,含在嘴里慢慢化了。他在程水没收起的纸板床上歇了会儿,手按着纸板,他屋里湿,总觉得上面已经有些润了,于是复又后悔自己怎么这么不仔细,得把那孩子冻成什么样儿才会跟他开口挤一床啊。
正想着,门外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严跛子”。
声音有点儿远,他愣神间,那人已经到了门口,敲了敲门,又这么喊了一声。
是……是老板!
严庆生慌忙把手上的半个菠萝包放下,觉得不妥,重新折好口藏进了抽屉里,一边应了声,一边费力地赶到门前开门。
老板站在门外,严庆生请他进来坐坐,他往屋里瞥了一眼,摆摆手,“你明天能上工么?”
严庆生喜不自禁,一劲儿点头:“能!能!”
“行,那明天来吧。”老板从身后车篓子里摸出个白瓷瓶,“上次也让你受惊了,这酒你拿去喝吧。”
严庆生下意识先接过来。
老板不知道,严庆生其实不抽烟不喝酒,他从小就知道这些是上瘾害人的东西,一旦开始了,钱都得砸里面,他没钱。
不过严庆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推拒,“那谢谢老板,麻烦您这趟了。”
老板走后,严庆生忙活起来,他今天是最后一天清闲,事情骤然多了。程水大约九十点钟回来,他盘算着得给人准备一顿夜宵。另外,他虽行动不便,但家里里里外外还是需要定期打扫,原还想着再等几日,现在也拖不得了。
巷口有个推车卖卤锅子的老李,也是巷子里的老户,比严庆生大不了几岁。他那儿的东西严庆生大多舍不得买,但会在每个休息日去买个茶叶蛋,1块钱的蛋老李看着情面只收他7毛,是他两周一次的盼头。
“跛,剪头啦!”老李叫他名字很有个人风格,经常连姓都省了,“怎么今天来啦。”
严庆生笑了一下,“家里来了人。”
“哟,谁啊。”
“……我弟弟。”
老李还想问,严庆生却没了继续说的意思,指着茶叶蛋旁边那个大锅,“李哥,帮我看着装吧,装20块钱的。”
“行嘞!”
老李手脚麻利,严庆生却在出神,他对外说了程水是自己的弟弟,莫名有种给捡来的宝贝做了标记,算是划定了程水是自己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心跳加速,还有点儿没来由的羞。
他递出去几张票子,老李塞进口袋,从旁边小锅子里捞了俩茶叶蛋添了进去,“都老邻居了,替我跟弟弟打个招呼。”
他一说弟弟,严庆生心跳的更快了。
程水要真是他弟弟,跟他有切不断的血缘联系着,那该有多好。
夜宵备得差不多了,严庆生开始拾掇屋子,地方小东西少,难得有了点好处,他提起门后的大扫把,抵在身前,胳膊用力一推,这便是扫了一块儿了,这样从屋前到屋后,也不过推十来下。
完事后他又拿着干抹布到处掸掸擦擦,洗干净手,回屋开始倒腾床铺,今天天气不错,正好把两床被子和垫被一块儿扛去后面晒着。
屋后没法拉晾晒绳,严庆生得先把椅子拖过去,一床一床地搭在椅背上晒。等他将第一床被子扛回来,掀了第二床揽上肩头,一团东西掉落在他跟前。
什么?
严庆生视线被被子遮了一半,手也被占用着,只得带着疑惑离开,一边注意着脚下还分心思寻思着自己床上能有什么。
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又回来了,程水早上塞起来的那条脏内裤无处遁形,皱巴巴地摊在刚晒好的被子上。严庆生拎起来确认了是程水的,只觉得好笑,他想起来早上程水在屋里转悠的事儿,一下子明白了。
严庆生纵然再不通人事,好歹也是年近四十的正常男人,程水为什么一大早换内裤,他不用看都清楚。
此时此刻,严庆生恍惚间真觉得自己有个青春期的弟弟,即便这个弟弟实际年龄稍微大了一丁点儿也不妨事。
我不喜欢姑娘。
严庆生笑着摇摇头,说他小还不信,这不是长大了?也不知是梦见了哪家小姑娘,是……这段时间在外面认识的吗?
到了处朋友的年纪,有点什么都是正常的。严庆生不由自主地往下想,年轻人血气方刚,程水长得又好,只要他愿意安定下来,两个人一块儿为以后的生活打拼,日子总会好起来。
那姑娘知道了吗?
应该不知道,两个人要是谈对象了,程水肯定不乐意在他这破屋子里挤了。
严庆生终于意识到,原来程水离开是这么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不但没立场拦着,还应当高高兴兴地看他跟着小姑娘走,别说程水只是个他一厢情愿的干弟弟,就算是一个娘生的,也没道理碍着兄弟的好事儿。
严庆生嘴角的笑凝在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等程水走了,屋子回到原先那样,生活也回到原先那样,哪儿都是冷冷寂寂,工作苦便苦了,挨打也没什么,但他再哭十次百次,也没人会来敲他的窗子,暖他的屋子了。
程水,程水。
严庆生手抓着那条早已冰凉的内裤,发了半天怔,他只知道自己舍不得,却弄不明白究竟是舍不得这个人,还是舍不得现在奇迹般安宁温暖的生活。他手上用了用力,好像抓着这条脏内裤,就能抓着程水,赖在这段时日中。
再过了会,他决定替程水把这条内裤洗干净。
洗干净内裤,他还能多自欺欺人一会儿。
严庆生在那块儿打上肥皂,使劲儿来回搓,滑不溜丢的手感不断提醒着他,这是程水最隐秘的东西,他是想让程水谈个姑娘好好过,但他实在阴暗又自私,只希望那一天来的能稍微再晚一些。
他下意识觉得把那东西冲干净,程水跟那位不知名姑娘的进展就能稍稍慢一点。
对不起啊,弟弟。
那条内裤被高高挂在屋里正中央,风一吹,晃晃荡荡,跟他的破裤头碰了又碰。
严庆生低下了头。
程水回的比他预计要早点儿,他手指头屈起弹了下门板,咚地一响,“生哥!”
他笃定严庆生能听见,喊了这一声后,便很有耐心地等着。果然,大约过了两分钟,门开了,严庆生在里面说着“饿不饿”。
“不饿,我晚上吃了两个馒头呢!——还有这么一大碗粥!”程水比划着进了屋,一眼看见桌子上摆好的酒菜,惊得张开的胳膊都忘了收,灵光劲儿难得不见了,迷糊着问他生哥:“这、生哥……今天你生日?”
“什么生日,我不过那个。”严庆生慢吞吞地跟在他后头,“给你的。”
“我?”程水找回脑子,“操,不会就因为一个菠萝包吧!”
严庆生瞪他一眼:“在我跟前还好,这字别在人家姑娘跟前说啊。”
“哪来的姑娘?”
严庆生心想,他大概还没注意自己帮他洗了内裤,但事儿要一个个地问:“你跟哥说实话,昨天你吃饭了没有?”
程水立刻说:“吃了。”他怕严庆生不信,麻溜儿地把每样东西价钱都报了出来,严庆生听了,叹了口气:“晚上没吃,中午也没吃饱,下回不准了。”
程水笑了:“生哥,我师父都没这么管过我,我扛饿,真的。”
严庆生按着他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我今天……”
他把对外跟人说程水是自己弟弟的事儿说了。
“成啊,我不就喊你生哥嘛。”程水还挺高兴的样子,“不然我改个口,叫哥哥怎么样?”他说着一扭头,看见桌上靠里面摆着那瓶酒,诧异道:“怎么还买了酒?”
严庆生听了他前半句,正脸有点儿热地想说随你,结果程水一打岔,他又去回答后一个问题去了。
“就是说……明天哥你又要上班了?”程水听他说过饺子铺的活儿,强度大钱还少,换谁都不乐意干,因此他倒没第一时间替严庆生乐,“身体受得住吗?”
“有什么受不住的,都这么多年了。”严庆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今晚还有些别的想法,得先让程水喝点儿酒才行。
程水是喝酒的,酒量多少他不清楚,但总不会有人越喝越清醒。严庆生替程水满了一盅又一盅,程水跟他笑着说话,一抬手就灌了。喝了约摸四五盅,严庆生看程水撸串儿的动作慢了下来,觉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给他倒。
他要开始打探了。
严庆生胆小了一辈子,也从未有能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对象,如此当着正主的面直接打听更是头一回,他心如擂鼓,说话都不利索了。
“哥……哥问你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