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夜歌(45)

　　但就在导演Steven与原型人物林展权简单接触后，第一版剧本被紧急叫停。在对方若有似无的示意下，编剧们对现行剧本进行了小幅度修改。“阿权”的一众女友全部改为与他毫无直接关联的古惑女，转入社团前辈“珍姐”门下。而相较之下，陈欣宜饰演的女主“哑妹”戏份大幅增长，除却与男主在冰室相遇之外，更增加了两人搭车看海、月下定情之类的自由恋爱场景。剧情推动方面，也加入其他字头大佬想要将女儿嫁给“阿权”形成社团联姻，且允诺抬其上位，但深爱“哑妹”的男主婉言谢绝的桥段。另在龙头大选被人枪击落海的剧情中，又以妻子怀孕的情况激发“阿权”的求生欲念。
　　也就是说，原本走“男人戏”剧本的《纵横香江》将会有很大一部分与爱情有关，陈欣宜也将获得展现自己个人魅力的机会，这对她与公司而言实在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自己的花瓶角色一下多出不少戏份，陈欣宜赶忙当面向导演Steven表示感谢。
　　“不用多谢我，要谢就谢林生林太。”Steven点了根烟，对她摆摆手一笑：“开镜仪式定在下个月二十八，那之前我会带你和Anthony去打个招呼，记得穿合适一点。”
　　“知道啦，Steven哥。”
　　如今，从透明景观电梯看着脚下豪华的泳池、花园和网球场，陈欣宜在自感幸运的同时也颇为好奇。为了贴近角色，她和刘浩昌都从自己的渠道大致了解了林氏夫妇的情况，但马上要见到真人，心情还是和听故事时有所不同。。
　　正忖度间，Steven忽然指了指宅邸向海的一面，笑道：“看看这里，和其他房子有什么不同？”
　　闻言众人纷纷侧目而观，很快听得一人道：“怎么全都有露台？”
　　刘浩昌显然做过功课，当即解释：“这个我知道！林生以前接受过采访，说他太太喜欢看海，所以间间房都要造一个露台，这样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海啦！”
　　“哗！”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阵轻呼。
　　“Bingo！其他路边消息我不敢保证，但这条绝对是真的。”Steven挑了挑眉：“权哥是真的很爱他老婆，写本剧拍出来的话，那些女仔一定看到坐在电影院里花痴叫。”
　　就在众人想要谈论林氏夫妻的种种时，电梯门也随之打开。一名女佣向他们微微躬身，随即对Steven道：“黄生，林生在客厅等你。”
　　“好。多谢你，Maria。”
　　简单与对方打了个招呼，Steven领着身边愈发紧张的一行人往客厅行去。林宅的装饰风格偏向欧式，白色的大理石台版上放着彩色玻璃瓶，瓶内是鲜红的玫瑰花，花下是手工编织的米色长桌垫。待路过展示柜里数个放满珍珠颗粒的水晶托盘，《纵横香江》的演职人员终于来到了铺着绒毛地毯的宽敞客厅。
　　不等他们多打量一会周围的环境，Steven便十分主动地靠近前伸出手，对沙发上的人笑道：“呀，权哥，long time no see！”
　　“嗯，好久不见。”
　　主位上坐着一个高大健硕的中年男人，他面容线条分明，颇有些英锐刚强的上位者气势。或许是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他比实际年龄看着要年轻许多。这人便是林宅的男主人林展权，在与Steven握过手后，他主动出言招呼对方身后颇为紧张的一众人。
　　“不必客气，都坐。”
　　佣人很快端来咖啡、茶水，一一送到客人面前。陈欣宜抿了一口清苦回甘的茶汤，细心听Steven与林展权寒暄的每个字，又抬眼用余光扫了扫刘浩昌。
　　对方显然清楚今天应该做些什么，正十分谨慎地观察着作为“阿权”原型的林展权。对演员来说，特别是对想要演好存在原型人物角色的演员来说，没什么比原型本人在眼前更有学习价值。见状，陈欣宜心中暗想，刘浩昌能被天辉公司力捧也不无原因。
　　不过，相较于明显处于观摩状态的刘浩昌，陈欣宜却失去了研究的对象——林太太林安琦没有出现。难得有机会来到林宅，她是抱着想见曾经的“哑妹”的想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用于表演的内容。
　　Steven显然看到了她神色间的局促，简单几句闲谈后，他主动询问道：“权哥，今天怎么没看见阿嫂？”
　　听见有人提到爱妻，林展权眉宇间微微一松，眼中立刻涌上笑意，温和道：“最近他迷上做糕饼，知道今天有客人要来，闹着要进厨房。已经忙了一上午，应该马上就会来了。”
　　“哦？都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权哥，你们恩爱多年，阿嫂的手艺肯定不得了！”Steven见对方心情不错，赶忙出言迎合，又回头对旁边一众笑道：“今天算是有口福啦！等会要谢谢大嫂知不知道？”
　　场中众人都在影视圈混迹多年，无一不会察言观色，见状纷纷含笑称是。唯独林展权有些无奈，搁下手中的黑咖啡摇了摇头，道：“他那些都是西式糕点，做起来非常复杂，又要自己搅拌又要用烤箱。上次我在边上他都差点烫到手，真是好危险。”
　　话音方落，大理石地砖铺成的过道里传来脚步声。Steven等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走来，身后又有两人帮忙端着一整只巧克力蛋糕。
　　林展权即刻走到对方身旁，一手牵了少年的手，另一手将他揽进怀中。待两人落座，男人又低头吻了吻少年的鼻尖，捏着他十只白净细嫩的指节细细检查了一番，柔声询道：“这次有没有小心？没再碰到哪里吧。”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歪了歪头，嗲声应了个“嗯”，随即主动对众人招了招手，露出个欢迎的笑容。
　　白皙如牛奶一样滑嫩的肌肤，不施粉黛也泛着淡淡粉色的娇嫩脸颊，以及年过三十却还保持着仿佛二十岁的姿容状态……眼前身着白色丝质连衣裙的美人看上去十分清纯，涉世未深的乖巧神情让人觉得他年岁尚轻。似乎是因为场内的人太多感到害羞，少年羞涩地将乌黑的发丝别到耳后，很快依偎进林展权的怀中藏起来，又伸手与对方十指相扣。
　　林安琦说不出话不是什么秘密，林展权待哑妻数十年如一日也是岛内津津乐道的旧闻之一。不过，看着面前这张清纯稚嫩的笑脸，再看看林展权如珠似宝地温柔相待，场中每个人都觉得说不出话的应该是自己。
　　“嗯唔……”
　　纤细的指节指向餐刀，少年微微抬头眨了眨眼，示意对方帮忙。
　　“下次要动餐刀就喊我，不许自己偷偷弄。”
　　林展权将人揽到膝上坐好，很快替他将蛋糕切作八份， Maria再一一装碟送去客人手边。Steven反应极快，入口后便满脸诚恳地道了好吃，而剩下的人也不会蠢到讲出扫兴的话，当即纷纷点头夸赞。
　　闻言，少年笑得愈发甜美，主动将蛋糕送到林展权嘴边让他品尝。男人就着一双白皙的小手将奶油咽下，伸手捏了把对方挺俏的鼻尖，面上的宠溺之情溢于言表，爱怜道：“你做的都好吃。”
　　“嗯嗯！”
　　爱侣的夸奖显然比旁人的称赞更有效果，少年一双明眸比先前更为闪亮，半是欣喜半是爱意，满溢出的甜蜜简直要令旁观者羡煞。
　　当然，除了羡慕，还有讶异。
　　此时陈欣宜的心中很讶异，她自认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但今日却真的要靠低头品尝蛋糕来掩盖心中的惊涛骇浪。
　　凭她了解的情况，林安琦是个被丈夫保护得极好、很少出席公众场合的豪门贵妇，最多被狗仔拍到过纤瘦的身形与侧面，再有曝光便会引来林展权手下的势力。因此，大众对林安琦的了解更多来自于林展权，这对夫妻的八卦时常出现在街头巷尾的流言中，内容多是恩爱缠绵的罗曼蒂克桥段。
　　林展权曾多次对媒体形容妻子“可爱”，其以“安琦”两字冠名旗下所有私人产业的事实也证明了妻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半个月前，他在苏富比拍卖行豪掷重金拿下全球最大的蓝宝石——当旁人问起是否出于收藏、增值亦或其他某种考虑，林展权不假思索地表示“我老婆喜欢会亮的东西，想哄他开心”，“会亮的东西”也因此一跃成为最热门的网络流行语。再结合对方因为妻子爱看海就买下海边别墅，附加每间房都设立露台的行为，陈欣宜毫不奇怪林安琦与林展权之间的感情。
　　只是……她没想到林安琦是这样一种形象。先前，结合大众对林安琦的描述，加上脑内经由剧本构建的大致印象，她猜测对方大致是个性格温柔、容貌俏丽又喜爱时尚的中年美妇。但如今看来，眼前柔若无骨般缠着林展权臂膀的冻龄美人，和她先前的想象完全是两回事。
　　这样的人，她要怎么演绎呢？
　　看见陈欣宜眼中的苦恼，Steven趁着气氛不错，笑着询林展权道：“对了权哥，电影正在准备开机，有没有什么细节特别想拍？我们可以补排进去。”
　　林展权闻言摆了摆手，道：“拍电影我是外行，之前也动了一些部分，没什么需要改的了。”
　　“好……好。”Steven满脸堆笑，用目光提醒了一下身旁的刘浩昌和陈欣宜，再次开口道：“这么多年朋友，你一直藏着的家宅秘诀什么时候能透露一下呀？”
　　林展权心情不错，伸手摸了摸怀中人的发丝，又喂他吃了口蛋糕，随即抬眼看着Steven笑道：“什么家宅秘诀，我不知道。”
　　Steven主动替他添了咖啡，道：“哗，权哥你故意装听不明白……？哈哈，谁不知道你和阿嫂这么多年来感情好到如胶似漆，都能出本爱情手册啦！但我就很惨呀，半辈子过了还是单身，难得今天有机会聚在一起，好心介绍下自己和阿嫂的情感经历给我取经咯。”
　　“爱情手册……”
　　闻言林展权轻笑一声，开口道：“琦琦和我都几十岁了，没你想听的那种后生仔的恋爱故事。情感经历的话……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Steven摇了摇头，揶揄道：“不是吧权哥……这么不给面子，还要保密的吗？”
　　“我真没什么要保密的。”林展权的大掌抚上少年的脸颊，指腹轻轻替他抹掉些蛋糕屑，无奈道：“他跟我都快二十年了，有什么瞒得过其他人？”
　　Steven当即询道：“哎，那我换个问法。权哥你和阿嫂怎么认识的？”
　　林展权忖度片刻，自然道：“以前去冰室吃东西，他在那里打工，被老板喊上来送点心。”
　　Steven笑道：“阿嫂现在都这么靓，那以前一定更靓！哈，怪不得一眼就让权哥你挂心上啦。”
　　“是，真的好靓。”仿佛回忆起初见时对方的模样，林展权伸手爱抚着少年雪白如玉的腕间，温和道：“看一眼就记住了。”
　　Steven追问道：“所以当时就想要和阿嫂在一起？”
　　“没有，是后来有个巧合的机会，过了一段时间才在一起。”林展权摇了摇头，道：“后来的事你们基本都知道，公司比较忙，手上的事情一直拖到第二年，再找人算了合适的日子办酒席。”
　　Steven不无羡慕地开口道：“那这么多年下来，权哥你最中意阿嫂哪点？”
　　林展权将怀中人抱紧，轻笑道：“都中意，所以没有最中意的。”
　　Steven长叹一声，无奈道：“啧啧，早知道我就不问啦，你们这样的模范夫妻问了也是白问，都中意到没有最再中意的地步了！”
　　就在众人默默旁听时，林展权忽而语出惊人：“当然，也有不一样的时候。”
　　闻言，不仅Steven等人面露惊讶神色，就连他怀中的少年都瞪大了眼睛，双眸很快变得湿漉漉，面上一副要哭不哭的神情。
　　男人低头吻了吻下少年的唇，柔声道：“琦琦平时太听话，弄到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问什么都只点头，送礼物就笑眯眯……我很担心会委屈了他。”
　　“嗯哼……”听见爱侣的话语，少年一脸羞涩地把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嗲声哼唧了几下。
　　“还有……不爱吃东西。整个家最挑食就是他啦，哄一个钟头才吃一口，含在嘴里不肯咽下去，所以现在还这么瘦瘦小小！要是肯乖点多喝两碗汤，我就什么时候都一样喜欢了。”
　　“哼！”提到喝汤吃饭，怀中人立刻从娇软的模样变回气鼓鼓，端起碟子咬了口巧克力蛋糕。
　　见状，林展权轻笑着吻了他的额头，道：“这样就乖了。”
　　陈欣宜坐在一旁，假借喝茶吃点心的动作频频低头，实则是将林安琦的举止情态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