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55)
“她从六岁就开始学琵琶了,很喜欢也很能吃苦练琴,还说以后要考音乐学院、想当琵琶演奏家。”茹宏图注意到陈秀红目不转睛地看着视频,嘴角流露出自豪又欣慰的微笑。这个视频她一定已经看过许多遍了,但仍是如此不觉腻烦。
“小望妹妹真厉害呀!”茹宏图竟也觉得自豪起来,“我还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呢。”“她叫姚望,希望的望。”提及女儿,陈秀红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茹宏图也笑:“我记住啦,以后我见着她就可以叫她的名字了。”
此话一出,陈秀红的笑容似乎僵硬了片刻,很快又招呼茹宏图多吃些。“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要一直待在榕湖城吗?”茹宏图咽下一块热辣的牛肉,嘶嘶哈着气说:“应、应该吧。这里生活环境挺不错,而且最重要的是妈你也在这儿不是么!”
面对儿子闪亮亮的双眼,陈秀红的嘴唇抿了又抿,最终还是低头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厚信封放在了桌上推到茹宏图面前。
“妈,这是……?”
“里面是五万块钱,你拿着吧。”陈秀红没有直视茹宏图。茹宏图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但还是大咧咧地想把这突然变得凝重的氛围糊弄过去:“嗨呀,妈你该不会觉得我没法养活自己吧。你别看我这样,这么些年我凭手艺还是有点积蓄的!”
“茹宏图!”陈秀红眼睛转过来突然提高了声量,但随即又移开目光,低声艰涩说:“你就收着吧,这是……给你添一点搬家费。”茹宏图怔愣片刻,问:“我?搬家?搬去哪里?”陈秀红收回手,紧握着:“去哪里都好,就是别出现在小望面前了。”
茹宏图想了想说:“妈,你是不是怕我想跟你们生活在一起会有太多不便。不、不会,我早就独立了,肯定会自己生活。咱们能偶尔这样见一面吃顿饭就好。”
陈秀红深深叹了口气,闭眼微微摇头:“实话说,我现在的丈夫算不上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我跟他结婚都没有告诉他以前的事,他不知道我有那么大个儿子,小望也是……如果知道自己突然多出一个哥哥肯定对她的冲击很大。”
“即使小望能接受你可小孩子藏不住事,她爸爸迟早也会知道的。图图,你亲眼见过我前几十年活得多辛苦,我很累了,现在的我已经承受不住再多的波澜,只想平静安稳地把眼下生活过好。”
更多的话陈秀红都不必说,茹宏图知道。
妈妈想让他离开,他的出现成了一个隐形炸弹随时有可能引爆她安稳的生活。
茹宏图不怪她。他很清楚爸爸茹阔江是个只会说空话凭着一腔热血做事的男人,根本帮不上家里什么忙,而自己以前又顽劣不上进成天逃学。一直是家中顶梁柱的陈秀红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屡次对他们父子抱有希望又最终被伤透了的女人,她那么勤劳还秀丽,宁婶说过他们从村里出来到城市打工就是为了脱离贫苦的日子,结果还是没能过上。要是没有他俩的话陈秀红肯定会有更好的生活。
他生来就是拖累妈妈的包袱,相比起来姚望如此优秀,既漂亮且善良,是每个家长梦想中的孩子。
姚望才是陈秀红的“希望”,是陈秀红有底气改名叫陈幸的“幸福”来源。而不是他这个名叫“宏图”却一事无成的家伙。
“那、那……”茹宏图强压住喉头泛起的酸楚,想撑着装轻松,“还是留个联系方式呗,万一有什么事情的话……”陈秀红想了想,给茹宏图留了个座机号码:“这是我美容院的电话,有什么紧急情况就打来告诉店员,他们会转告我的。”
见茹宏图没有太剧烈的情绪波动,陈秀红紧绷的心弦渐渐松了,他觉得儿子还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毕竟他也一个人过了那么久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吃好了吗?你住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陈秀红到底心里还怀有愧疚,想尽可能最后让儿子感到她的关心。茹宏图紧紧捏住写有美容院电话的纸条,脸上却强颜笑道:“不用了,我还、还没吃饱……再坐一会儿。”“那好吧,你慢慢吃,我得先走了。”陈秀红紧张地看了手机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她老公打来的电话。
陈秀红站起身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见茹宏图朝她招手:“路上小心……妈。”“你也是,”陈秀红点点头,“照顾好自己,图图。”
陈秀红接着电话离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可见的范围内,茹宏图慢慢趴倒在桌上无声痛哭。
原来妈妈一直没有再接纳他的想法,就连来见他也是趁着小望不在身边的时候,这个时候她才能变回茹宏图的妈妈,否则她的关爱不能分到他身上。自己还在为有小望这么个优秀的妹妹而自豪高兴,可妈妈却希望他们永远不要扯上关系、更不要见面才好。
姚望是陈秀红的希望,不是他茹宏图的希望。 他就是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怎配做那个天鹅一样的女孩儿的哥哥?
他还以为老天在可怜他,使他和钱臣分别了也还能再从亲情里得到慰藉,结果也不过是稍稍把他捧起来然后摔得更深而已。是啊……自己这种烂人还能得到什么呢?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不太舒服吗?”经过的服务员发现趴在这里的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上来拍拍他。茹宏图坐直擦擦眼泪装作无事的样子:“没、没有不舒服。买单吧。”“刚才和您同桌的女士已经买过了,”服务员自然发现了他湿漉漉的红肿眼睛,明眼人都知道哭过的但也不好问为什么,“那个……您要不要点纸巾?”
“嗯,”茹宏图抽抽鼻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就是你们家火锅太辣了点。”
作者有话说:
修勾真不怪妈妈做的选择,他知道自己以前是一只坏修勾,得从自己身上找错误QAQ
第61章
茹宏图又在火锅店里坐了许久,直到火锅里的汤都快煮干了才离开。这里其实离他住的地方有十几公里,他没法把那里称为家,因为没有让他能感觉到温情的要素,那里所保有的一切不过是生存所需要的必须品而已,所以茹宏图现在不想回去。他既不打车也不坐公交只是一个人游荡着,火锅为他带来的温度渐渐被寒风带走,风刀霜剑割在脸上生疼,熬不住了茹宏图就去买一小瓶白酒往嘴里灌。酒精呛辣的灼烧感与冰冷寒风在他的身上对峙,几乎要把茹宏图从里到外撕裂了。
他很想再哭一场,可眼泪仿佛都被冽风吹干竟一滴也流不出来。就那么浑浑噩噩地游荡着来到榕湖城的跨江大桥,趴在护栏上往远处看风景。时间已经不早了只有稀疏车辆偶尔驶过,四周空旷又安静。江面绰绰倒映着这座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但没有一盏是属于茹宏图的。
茹宏图就这么挂在护栏上发呆,都快睡着时竟觉得耳边隐约有哭声。起初还以为是喝醉的错觉,直至抬起眼皮看见离自己大约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个人正往护栏上爬,陡然把茹宏图给吓醒了。
“喂!哎!”他丢下酒瓶拔腿朝那人跑去,但被酒精麻痹的身体不太听使唤,紧接着摔了个马趴,可还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狗似的速度往前跑,最终堪堪抓住对方的脚踝把人从护栏上扯了下来。
“嗬呜呜……干嘛救我,让我死让我死!”二人一起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对方爬起来还不甘心一般试图重新爬上护栏想跳江。茹宏图把他按住,幸好对方比实际看起来的瘦弱,酒醉的茹宏图也还能制服住他。“给我老实待着!”茹宏图看他是个半大小子,也不惯着吼了一声。满身酒气、语气粗凶的成年男子让那小子立即不敢再挣扎,连抽噎都是压着声音的,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茹宏图。
茹宏图站起来返回去找自己刚丢下的酒瓶,走两步又回头说:“待着别动啊,你要是再敢爬护栏,我就、我就揍你。”茹宏图几步一回头,屡次确定那小子乖乖待着没再寻死,把酒瓶捡回来坐在他身边晃荡着瓶底那最后一口。